第18章
許朝歌,許朝歌。祁牧野坐在書桌前,重溫上面的百科資料。 上面的信息甚至都沒有祁牧野自己查的多。祁牧野呼出一口濁氣,倒在椅背上,轉向另一邊。 這世上,難道真有起死回生之術?她到了黃泉路上,閻王不收,又讓她活了過來? 說不通。 若那邊都是已死之人,大家都應該像她一樣,心知肚明才是,為何他們卻像是融入了那個時代一般,對自己已經死去這件事絕口不提? 還有,她死前是什么模樣,到了那邊,依舊是什么模樣。那許朝歌也應該是死前的模樣才是。據史料記載,建寧二十六年,許朝歌隱姓埋名,孤獨終老。那么,在那個世界,許朝歌該是個老嫗模樣,為何祁牧野見到的卻是一個六歲的孩童? 樁樁件件串聯起來,怎么看都不對勁。 祁牧野起身,打開匣子,拿起笛子,在燈光下反復端詳。 為什么,她還未見到許朝歌,夢中就已經有了許朝歌的身影?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支笛子,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為什么,在見到她的時候,會有一種鉆心的痛覺? 祁牧野雙腳不斷轉動著椅子,腦中思緒萬千。 莫非?祁牧野穩住椅子,猛地站起身來。 莫非,她確實是真真切切地遇見了許朝歌,她也確實沒有到過黃泉,而是因為,她親自到了許朝歌的那個朝代,與許朝歌,與那個朝代的人們相處了三個多月。 如此,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想通這些,祁牧野迅速按動鍵盤,在電腦中搜索。她在銘朝的那三個多月,日日教導許朝歌讀書識理,或許,這樣一來,建寧八年前對于許朝歌的評價可以改變。 更或許,她能夠改變許朝歌的一生! 因為激動,祁牧野打字的雙手都不斷顫抖,顫顫巍巍地輸錯了好幾個字,反復呼吸幾回,才鼓起勇氣按下回車鍵。 因為那三個月的相處,祁牧野對許朝歌更為改觀。像她那樣的孩子,不應受此偏見,不能被歷史如此對待,不能······ 祁牧野的思緒被眼前的文字打斷,她像是被抽光了力氣一般癱在椅子上,目光無神地看著電腦屏幕。 “家貧,至尹江入商販之流,目不識丁,舉止粗俗”對于建寧八年前的許朝歌,史書的記載沒有任何變化。 “怎么會這樣?”祁牧野喃喃。雖說與許朝歌只相處了三個月,但每日許朝歌都會識新字,讀新書,這三個月以來,少說許朝歌也認了五卷書,加上宋先生的教導,哪怕后面因故輟學了,怎么會到“目不識丁,舉止粗俗”這般程度呢? 為什么,一切都沒有變? 祁牧野萬般頹喪,有氣無力地滑動著手中的鼠標。如果說,歷史沒有變化,許朝歌的人生從未被改變,那上天安排她回到銘朝又有什么意義?何必讓她與許朝歌相遇,與她朝夕相處三個多月,教她識字,帶她領略外面的世界,對她許下承諾? 承諾。是啊,她還沒給許朝歌做蛋糕呢。不知道在往后的日子里,許朝歌有沒有吃到自己所說的蛋糕,或者,她會不會依照記憶,仿制出來呢? 在許朝歌那幾十年的人生里,她會不會在那么一瞬間,想起她六歲那年萍水相逢的表姐? 一切都不得而知,關于許朝歌的記載實在太少,她又怎么能知道許朝歌的內心呢? 要是能與許朝歌再見一面就好了,她一定······竭盡所能······ - 之前陸存說起自己,祁牧野只是抽象地覺得他估計是個家底厚實的小伙子,直到那天從陸存家回來,祁牧野才真真切切地認識到,一個人可以富到什么程度。 陸存家是一個中式園林,周邊沒有圍墻,就像是個公共花園,附近的居民也可以到院子里散心。正門牌匾上題著“隨園”二字,倒真符合陸存的性子。 祁牧野對蘇州園林早有耳聞,但她沒有去過蘇州,沒想到,她竟然在尹江看到了這樣的景致。 “陸存,如果說,你知曉一個人的未來,并且你有機會改變那個人的人生軌跡,你會去干預嗎?” “我不確定。畢竟我只知道那人當下的未來,而無法預測我干預后那人的人生。如果說,因為我的介入,那人走向了更悲慘的結局,我會悔不當初的?!?/br> “如果那人的一生已經足夠悲慘了呢?” “那就更不能介入了,何必在足夠悲慘的命運里再添一道傷痕呢?” 祁牧野有些不甘心:“我舉個例子。就比如說,你明知道許朝歌不是記載中所述,你明知史料的種種都是對她的抹黑,她明明為這天下付出了一生,卻落得孤獨終老,遭后人唾罵的結局,你甘心嗎?” 陸存沉吟良久,抬頭直視祁牧野的雙眼,直擊靈魂:“她會在乎嗎?” “我們研究史料,還前人一個身后名,是因為我們的不甘心。但你有沒有想過,前人會在意這些虛名嗎?” “祁牧野,你也是研究歷史的,這些不用我說,你本就清楚的,不是嗎?” 是啊。祁牧野彎曲了后背,坐回椅子上。她明明很清楚的,歷史上背負罵名,含冤離去的又何止許朝歌一人,他們寧愿遭萬人唾罵,也不墜青云之志,又怎會在意這身后的虛名? 可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許朝歌對于她來說,不再是史書上陌生抽象的人物,而是曾站在她面前,有血有rou,生動的形象。她曾經牽過她的手,抱過她,與她同塌而眠,她又怎么忍心她遭千代萬代的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