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傅軼好奇地到處看了看,問:“前些日子九殿下不是天天往你這里跑么?誒,他來過沒有?” 嚴仞喝了口茶,沒說話。 何新柏替他回答了:“昨日我在白虎殿問過他了,他說沒空來,不過送了踐行禮?!?/br> 傅軼問:“是什么禮?” 宗昀便將陸屏送的禮物拿給傅軼看。那不過是個雕了山水相依的端肇硯臺,雖然雅致,卻也并不出彩,放在禮堆里都挑不出來的平平無奇。傅軼拿起來左看右看,又重新放下。 嚴仞的目光跟著那硯臺定住,忽然問:“宗昀,這兩日我不在家的時候,九殿下可來過?” “沒有?!弊陉阑卮?。 嚴仞微皺著眉沉思半晌,最后道:“傳下去,如果他今日登門,務必請他進來?!?/br> 宗昀領命退下。 何新柏奇怪道:“這么執著做什么?” 嚴仞冷笑一聲:“他還欠我東西呢?!?/br> “什么東西?” “幾本兵書?!眹镭痤┝藭芤谎?,又移開目光定在一旁的卷缸里,緩緩道,“還有一張去年寫的字帖?!?/br> 何新柏沒有聽出其中異樣,攬過嚴仞的肩膀:“今日咱們出去聚最后一次吧。玉人樓,走起?” 嚴仞心情不太好:“人太多了,不去?!?/br> 何新柏又道:“那去傅軼的朔方營校場?” 嚴仞道:“懶,不想看人打架?!?/br> 何新柏xiele氣:“也對,你明日就要啟程了,今日不宜玩得太過?!?/br> 傅軼想了想,道:“曲池坊湖邊有塊景色秀美的濕林,小橋流水曲徑通幽,那些清流名士最喜歡去那兒清談宴飲了。咱們今日也去那兒喝兩杯,就咱們三個人?!?/br> 何新柏一拍折扇:“對!正好聊聊心事!” 于是,嚴仞同傅軼和何新柏去了曲池坊,從午后一直喝到晚上才回程。 這里算是郊外,依山傍水,比啟安城中央冷了幾分。從河邊回城中的路上要經過一片小樹林,成片的黃柏樹葉在林道上鋪成地毯,傍晚時分竟飄了幾縷細雪,淅淅瀝瀝落入樹葉間。 天上月光微弱,又被樹葉擋得嚴密,宗昀在前邊提著燈籠帶路,傅軼和何新柏走在中間,嚴仞在最后面低頭看自己的靴子一步步踩在覆蓋樹葉的新雪上。 宗昀叫了兩輛馬車,何新柏醉得不輕,被傅軼攙著爬上馬車,差點又摔下來。 “回去作甚?嚴子鏗,咱們繼續喝到天亮??!喝到我送你出城門!” 嚴仞道:“說什么瘋話?” “我沒瘋!”何新柏撒開傅軼的手,猛地抱住嚴仞,忽然大哭起來,邊搖嚴仞的肩膀邊嚎道,“子鏗啊,子鏗啊……我舍不得你??!” 嚴仞扶著何新柏,任由他把眼淚往自己身上擦。 何新柏繼續痛哭:“啟安城里那些清流士黨,就瞧不起我一事無成,只有你……只有你和傅軼懂我!如今你要走了,嗚嗚嗚嗚……” 嚴仞嘆道:“我還沒死呢,別哭得跟上墳似的?!?/br> “啊啊嗚嗚嗚……”何新柏嚎得更厲害。 “那是誰?”傅軼忽然道。 嚴仞順著傅軼的目光轉頭望去,見身后葳蕤的林道中遠遠走過來兩個模糊的人,步履匆忙。前面的人鬢發被風吹起,身上的斗篷輕輕飄揚,后面的人小步疾行跟著,手里的燈籠搖搖晃晃。 他們的腳步踩在落葉堆上,刷刷作響,撓得嚴仞瞬間清醒不少。 傅軼道:“怎么停下了,看不清臉啊?!?/br> 只見那兩個人停了下來,似乎是看到這邊人太多,不敢上前打招呼,只留在原地躊躇觀望,猶豫不前。 嚴仞立刻道:“我認識,找我的?!彼炎淼沟暮涡掳亟坏礁递W身上,“你們先回去吧,我晚點再走?!?/br> 傅軼和何新柏的馬車已經走遠,宗昀留在原地,嚴仞朝前方的那兩個人影走去。 看到嚴仞走近,對面的兩個人頓了頓,又繼續朝這邊急匆匆走來。 那披在身上的斗篷晃呀晃,是嚴仞熟悉的顏色。只見那人忽然身形不穩崴了一腳,嚴仞皺起眉頭,見旁邊的太監慌忙扶他起來,兩個人又朝這邊趕。 嚴仞邁大步子走過去,道:“小心點?!?/br> “我沒事?!鼻懊娴娜舜鴼忾_口,是陸屏。 燈籠里昏黃的燭光搖曳閃爍,許是跑得過急,陸屏還未平復粗重的呼吸,眼里又染上星星點點的水霧,比天上的星辰還亮。 嚴仞注視著他,眼神軟了下來。 “這么晚了,你來干什么?” “……” 陸屏不敢跟嚴仞說,除了去白虎殿,其余的時間他把自己關在了蒼篴院,無時無刻都在拼命抑制想出來的沖動,直到這最后一天。 他也不敢說,方才剛日落,他才終于叩開嚴府的側門請求見嚴仞,得知嚴仞來了曲池,又帶著達生穿過大半個啟安城,馬不停蹄往曲池趕。 他想見嚴仞最后一面。 如今見到了,嚴仞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嘴角是不自覺向上的,可能和傅軼何新柏玩得很開心。 不知道自己來的是不是時候。陸屏想。 他解下斗篷遞給后面的達生,對嚴仞道:“你還有多久啟程?” 嚴仞道:“大概還有五個時辰?!?/br> 陸屏心算了時間,問:“明日辰時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