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嚴仞道:“呵,你不思進取?!?/br> 陸屏道:“哼,你不懂享受?!?/br> 二人一時無言。 半晌,嚴仞在靜默中低聲道:“對我來說,進取便是享受。王侯庶子抑或草莽平民,人的出身總歸無法選擇的,要是我啊,就算是泥潭一般的囹圄,我不止是要掙扎,我還要飛起來呢?!?/br> 陸屏接他的話:“世子是個厲害的人,我知道。世子的愿望也一定可以實現的?!?/br> “多謝,但我說的是你?!眹镭鸷鋈粨沃碜悠饋?,小臂支著頭,隔了書墻仔細去看昏暗得幾乎沒有光線的另一頭。 陸屏察覺到他的動作,立刻側過身蓋被子:“要你管?!?/br> “好,我不管,殿下想怎么樣就怎么樣?!蹦沁叺谋蛔永飩鱽韾瀽灥男?。 陸屏總覺得嚴仞是在嘲笑他,越想越煩,睡意都消減了三分,只能腦子一片混沌地想事情,直到旁邊的人的呼吸似乎變得均勻了,他的靈臺仍舊清明。 等等…… 他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有件事情忘了做。 今日白虎殿下課后,陸屏沒有留下來寫書批,只到屏風后面打開書格子拿走了遠山君寫給他的回信。 這些天,他們來來回回交流探討《南華經》同《世說新語》,已經寫了不下二十篇書信,后來干脆用信封裝上,免得丟失。陸屏拿了那信封收入衣袖中,回到蒼篴院便放到書房去了,一直沒來得及看。 他想,他得看了才能安心睡覺。 他悄悄起了身掀開被子,從床尾沒有壘起書的小尺空隙中溜過去,壓到了嚴仞的被子。他愈加小心翼翼,摸索著嘗試如何跨過嚴仞那兩條大長腿成功下床。 黑暗中嚴仞開口了:“做什么?” 陸屏嚇了一跳:“你還沒睡?” 嚴仞似乎輕笑了一聲,道:“所以你想干嘛?” 他的語氣帶著鼻音,多了幾絲浪蕩,陸屏馬上惱起來:“你別想歪了,我去趟官房!” 既然嚴仞沒睡,他便不用管什么了,直接跨過去就行,不料嚴仞慢悠悠地抬起左膝蓋,擋住了陸屏的去路。 陸屏道:“把腿放下?!?/br> 嚴仞不語。 陸屏不打算跟他周旋,轉而匍匐爬向床中央,黑暗中略微分辨出前面是平坦的小腹,于是一腳跨過去,越過了嚴仞身前。 頭頂又傳來意味不明的一聲輕笑。 陸屏抬頭,正好撞見嚴仞那雙黑暗中亮如玉玨的眼睛,正泛著光注視著他。他呼吸一滯,不敢動彈,也望了移開眼睛。 他腦子里還帶著困意遺留的混沌,只看見嚴仞眼里的笑意漸漸轉為意外,隨后又平靜下來,最后重新換上笑意:“殿下要是再不下去,我真要以為殿下想做什么了?!眲K諵 陸屏彈了起來,另一只腿跨過來后眼疾手快跳下床,身形一歪差點摔跤,還好跳了幾下才穩住,一連串狼狽的動作惹得嚴仞悶在被子笑得發抖。 陸屏在黑暗中剜了床上的人好幾眼,兀自穿鞋走出去。 “等會兒?!眹镭鸬?。 陸屏不耐煩了:“你還想干什么?” 嚴仞道:“披件斗篷再出去,外頭冷?!?/br> “……” 陸屏扯下衣架上的斗篷披在身上,握了盞燭燈一路走到書房,在案上找到白日里從白虎殿書格子里拿到的信封,拆開在燭火下細細讀起來。 遠山君這個人的筆跡還是一如既往飄逸大氣又自有章法,是陸屏想學但學不來的行書體。他一邊贊嘆此人的字跡,一邊看他給自己書批的評價和感悟,洋洋灑灑兩張紙。 段落的最后,這人卻話鋒一轉,提到了明天的武驗。 “武驗將開,望君一切順遂,穩中求進,意氣風發,旗開得勝。佇候佳音?!?/br> 這最后一段話又驚喜,又意想不到,陸屏陷入了沉默。 他原本不打算在明日的斗武科中上場。 但這人似乎非常期待他在武驗的表現,還對他信心滿滿。若是他根本沒有取得成績,又如何在信中作出回應? 他以為“遠山”會理解他書批當中的無為和無用,但這些日子交流下來,“遠山”只是停留在理解,而并不感同身受,甚至還若有若無地勸他適當“作為”和“當用”。 陸屏放下信紙,盯著燭火發呆。 “他希望我參加斗武……”他喃喃道。 —————— 遠山文幾: 下秋風愉,折棠相贈。蔭制之爭,原非余業,然君問及,只略道淺薄之見。其一,改世襲罔替為降職襲爵,如無政軍之功,庸碌無為,則一代一降,數盡為止;其二,襲次可因由應變,如賢能兼備勤績懇業,則開恩襲爵,子孫復降,有以權謀私危害過峻者,削爵永不復用;其三,爵位廣開,有匡糾社稷甚達赫赫天功之清流者,賜爵世襲,蔭封子孫。瞽言芻議,聊博爾一笑。 留安謹拜。 第14章 14 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泰曄池位于啟安都城大陽宮西北邊,池往東數百余步是校場,平時供皇家練武、娛樂之用,往東南處有宮門直通皇城外,來往方便。禮部將整個校場分為斗武場、御馬場和步射場三個區域。 看臺涼亭里設了茶座,擠滿了一些吃茶解渴的世家子弟和營生。 嚴仞一到場便馬上成了人群中的焦點。各世家公子紛紛朝他揮手打招呼,引他去涼亭敘話,武學營的營生們則遠遠在一旁邊看著邊互相討論,眼睛里掩蓋不住羨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