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食肆經營日常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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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雨天,小小的食店里卻沒有那粘膩熏人的氣味,隨處可見的翠意沖淡了悶熱的空氣。他環顧四周,看見了那個正忙碌著的小娘子。 他第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們曾有過幾面之緣。 沈澹記憶極佳,幾乎到了過目不忘的程度。本文由企e群四二貳耳捂九伊死氣整理上傳但多數時候,面對無足輕重的人,他即便認出來了對方,也不會多留眼神。 小娘子遞過來了一張手寫的單子。他垂眸一看,與那木板上的字跡如出一轍,只是更詳細些,清清楚楚寫著所有售賣的食物和價格。 若不是時常犯的胃疾讓他毫無胃口,沈?;蛟S也會成為一個老饕。許多時候,他很想吃,卻無能為力。 因此,雖然腹中空空,沈澹還是只點了一碗甜豆腐腦。 不多時,冒著熱氣的豆腐腦被輕輕擱在他面前的桌上。他用木勺攪了攪,原本浮在表面的牛乳慢慢浸透了豆腐塊。深綠的葡萄干和顆顆分明的紅豆點綴在奶白的底色上,輕盈的甜香味慢慢鉆入鼻間。 他舀起一勺豆腐腦,慢慢咀嚼著。葡萄干有輕微的酸,讓裹滿濃稠牛乳的舌尖有一絲清涼。紅豆煮得恰到好處,牙齒輕輕一壓便化在了口中。 ...... 沈澹從回憶中醒神,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將一碗南瓜米粥都吃了下去。 粥碗邊上的蛋餅色澤金黃,散發著醇厚的香氣,他忽然覺得有些餓。 一柱香后,長梧進來收拾。他看清書案上空空如也的碗碟,略有些詫異。一轉頭,沈澹已經在臥房換了身竹青色的常服,看來是要出門。 “阿郎要出門?我讓人牽馬?!?/br> 沈澹道:“今晚我去崇安坊同承平小聚,你們不必跟著?!?/br> “是?!?/br> * 京兆尹崔衡,表字承平,是他至交好友,今晚約了他在崇安坊一家茶肆小聚。崔衡知曉他素有胃疾且滴酒不沾,因此便挑了這樣一處地方。兩人皆一身常服,不欲驚動旁人。 崔衡此人很是風雅,尤愛品茗。京城內大大小小的茶肆他幾乎都去過,還自作主張評出了個品級。今日這家李家茶肆,用他的話來說便是“中品”。只因常去的“上品”茶肆今日沒有營業,他才退而求其次選了這里。 沈澹記得崔衡提過,茶肆老板姓李,是個模樣兇狠、脾氣急躁之人,很難想象這樣的人做的卻是慢工出細活的茶藝生意。他來的時候,站在柜臺后的是個神色憔悴的婦人,眉眼溫和,說話慢聲細語的,想來是老板娘了。 崔衡早已訂好了隔間。沈澹進去時,他正倚著憑幾,漫不經心品嘗著茶點。 小二將茶端了上來,為他們攏好隔間的竹簾便退了下去。 沈澹自顧自坐了下來,伸手端起茶盞。那修長的手指貼著茶盞外沿,卻并不用力,只閑適松散地攏成一個半圓。 他不急不緩地品著茶,也不說話。最后還是崔衡先耐不住性子,笑著埋怨:“好你個沈泊言,居然真忍得住一聲不吭?!?/br> 沈澹但笑不語。二人相識多年,他自然知道崔衡最是個藏不住話的人。 “說起來,圣人命你與徐蒼通力合作,負責在京中大戶人家的子弟中挑選身強體壯、志慮忠純的年輕人充入宮中當禁軍,這可不是樁輕松的活?!贝藓夤淮蜷_了話匣子,問道。 “這些日子我都在與他商討選拔細則?!闭f起此事,沈澹輕蹙眉,一向波瀾不驚的面龐也添了幾分無奈。 崔衡察言觀色,立刻明了:“莫非你們共事得并不愉快?” 沈澹淡聲道:“徐尚書確有真才實學,又一貫嚴謹?!?/br> 崔衡端著茶盞笑道:“你慣會避重就輕。他那個性子,說好聽點是嚴謹,說不好聽便是較真到執拗,連圣人有時都會被他氣得干瞪眼?!?/br> “選拔禁軍自有圣人的吩咐與固定的程序,我只公事公辦?!鄙蝈5?。 “如今進行到哪一步了?”崔衡問道。 沈澹放下茶盞,將袍角捋平整:“一應要求方式都已確定,待選拔時間與場地敲定,初選便可以開始?!?/br> 崔衡頷首:“我猜,徐蒼一定對于諸般細則異常認真,反復斟酌,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還會對你這樣在他看來資歷尚淺的人進行鋒芒畢露、毫不留情的說教。泊言,我說的對嗎?” 沈澹想起那位徐尚書鋒芒畢露、不留情面的說教,不由得扯了扯唇,算是默認。 “他本性不壞,只是性子不討喜罷了,”崔衡感慨了幾句,忽然想起什么,壓低聲音道:“你可知徐蒼家中往事?保不齊他正是因為年少時的坎坷經歷,才形成了這樣古怪的性子,總像荊棘一樣刺人?!?/br> 沈澹隱約聽說過。此事雖非秘辛,卻也不是人盡皆知的。他微皺眉:“你是說,他少年時家中的巨變?” 第7章 瓠餅和虎皮雞蛋 崔衡點頭:“他祖上原也是世家大族,然而后來卷入了‘檀臺謎案’,貶官的貶官,發配的發配,這一支就漸漸凋零了?!?/br> 檀臺謎案......沈澹輕嘆一聲。那是本朝一場波及范圍極大、持續時間極長的風波,以京中一樁刑案為導火線,進而牽涉出皇室旁支人士心懷不軌、意圖謀反之隱秘,牽扯到眾多朝中官員,最終天子震怒,下令徹底清算。這其中,罪魁禍首自然是難逃一死,卻也有不少無辜之人被帝王之怒連累,落得個家破人亡的結局。 “到了他父親那一輩,才勉強有了些起色。徐蒼之父雖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平章縣就任,但到底也是個小官。誰知后來平章縣碰上百年一遇的洪水,縣里的百姓流離失所,徐家也沒能逃過?!?/br> 崔衡的語氣有些感慨:“我聽說,徐蒼有個胞妹,兄妹二人一向極親厚,誰知那場洪災后,徐家小娘子與家人失散,自此不知所蹤。在那樣的情形下,所有人都認定她必然是被大水沖走了,難以活命。洪災后又爆發了時疫,徐蒼的父親因此染病去世。那時候的徐家可以說是搖搖欲墜?!?/br> “好在徐蒼性格堅忍,扛住了這一切重創,將徐家支撐了起來。自那以后,他供養著母親,發奮讀書,靠著自己的學識一路做到今日的官職,也是很不容易?!?/br> 崔衡喝了口茶,續道:“不過徐蒼的性子太過執拗,有時甚至到了癡傻的地步。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一刻不停地在找自己失散多年的meimei,聽說他始終堅信meimei還活著,終有一日會與她重逢?!?/br> 沈澹道:“兄妹情深,即便相隔多年,他也無法徹底割舍,這也是人之常情?!?/br> 崔衡嘆道:“可你說說,都幾十年了,他哪里還能找到?且不說那洪災時疫奪去了多少人的性命,即便徐娘子僥幸活了下來,如今也早已不是年少的模樣。就算當面碰到了,徐蒼也只怕是‘縱使相逢應不識’吧?!?/br> 兩人又閑話了幾句,崔衡拈起一塊糕點咀嚼了幾下,皺了皺眉:“太膩。這家的茶是中品,但茶點卻只能算下品?!?/br> “這京城里大小食肆酒肆我都吃了個遍,最近著實覺得沒什么新意,也不知有沒有新開的店可以讓我換換口味,”崔衡瞥了一眼沈澹,調笑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你這家伙整日除了圣人賜的廊下食和北門司的公廚,就是吃自家廚子做的膳食,當真是無趣。問你此等問題也是白費力?!?/br> 沈澹捏著茶盞,思緒卻有些游移,不由自主想到了與茶肆一墻之隔的那家食肆,想起了那骨氣挺秀的字跡和那碗香甜的豆腐腦。他抿了抿唇,那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被崔衡看出了異常。崔衡好奇心起,追問道:“怎么,難道你真的吃到了其他好吃的?” 沈澹正想說什么,忽然聽見隔間外的茶肆大堂傳來了異樣的喧嘩和吵鬧聲。崔衡也收起了笑容,兩人對視一眼,迅速站起身掀開竹簾走了出去。若是在他二人眼皮子底下發生了什么暴力斗毆事件,那可真是愧對頭上的官帽了。 * 另一邊,姜菀正在試驗明早的新品。 她燒熱了鍋,將兌了面粉攪拌成糊狀的瓠子絲下鍋,按壓成手心大小的圓形,煎至兩面金黃后出鍋。 另一邊的爐灶上正燜著她做好的茶葉蛋和虎皮蛋。等差不多了,姜菀拿了兩個盤子,將這三樣東西各盛了一份,放在周堯和思菱面前。 “試吃?”兩人對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娘子的手藝肯定沒話說?!?/br> 姜菀笑了笑,很堅決:“嘗嘗吧,我擔心火候把握不到位。這些都是明日要售賣的早食?!?/br> 那鍋中的雞蛋極入味,厚重的咸香飄了出來,周堯和思菱難以抵擋,便也不再客氣,凈了手拿起吃了起來。 “如何?”姜菀觀察著兩人的表情。 周堯聞著香味,幾口便把那顆雞蛋吞了下去,只覺得那味道在舌尖滾了一圈,又倏忽滑進了胃。他有些赧然,含含糊糊道:“好吃?!边呎f邊忍不住又拿起一個。 思菱咬了一口瓠餅,外表有薄薄的一層酥皮,能感覺到根根分明的瓠子絲,雖是油煎的卻也很爽口不膩。她的眼睛亮了起來,笑瞇瞇地道:“好吃!” 姜菀放下心來。她忙了半晌也有些餓了,便吃了一個虎皮蛋。剛把那浸透了湯汁的蛋黃咽下去,就聽見有人在叩門。 周堯過去把門打開,一個身影便慌亂地奔了進來,眼眸含淚,哭泣道:“姜家阿姐,幫幫我阿娘吧!”正是裴綺的女兒知蕓。 “阿蕓?”姜菀吃了一驚,見知蕓滿臉是淚,神色驚惶,連忙拿出手帕替她拭凈,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此時門開著,她隱約聽見隔壁茶肆傳來的怒吼聲。知蕓哽咽道:“阿爹今日吃醉了酒,回來后便對我和阿娘一頓叱罵,還揚言要......要打死阿娘!”她瘦弱的身子止不住戰栗起來,“我怕極了,求阿姐過去瞧一眼吧?!?/br> 姜菀一驚,想起從前裴綺手臂上和頸上的傷,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道:“好,我這就過去。思菱,你先陪著知蕓在家里,我去隔壁看看情況?!?/br> 她剛走出去一步,猛然回神,忙叫周堯:“小堯與我一道過去?!闭f完,她又低聲對思菱說了幾句話,思菱面色一變,忙點頭答應了。 李記茶肆燈火通明,姜菀推門進去時,一只茶杯向自己飛了過來,“啪”的一聲在她腳下摔了個粉碎。原來是李洪從裴綺手中奪過了茶盞,轉手便摔在了地上。 “小娘子當心!”周堯忙擋在了姜菀面前。姜菀搖頭示意他自己無事,上前了一步,見李洪滿臉醉意,眼底赤紅。他對面的裴綺則滿臉是淚。 下一刻,他猛地揚起蒲扇般的巴掌,便要往裴綺臉上打去。 “住手!”姜菀的聲音和茶肆內眾人的聲音此起彼伏響起,李洪一愣,濃眉倒豎,喝道:“我管教自家娘子,不勞客人們費心!” “即便裴姨是你的娘子,你也不能隨意打她!”眾人忍不住看向說話的小娘子,她一身家常衣裳,雙手和裙角甚至還沾著面粉,鬢發也有些散亂,顯然是急匆匆趕過來的。 李洪輕蔑看她一眼:“原來是隔壁姜家的啊,你自家店都快開不下去了,還有閑心管我的家事?” 姜菀沒理會他話里的嘲諷:“你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打人,那便不再是家事了?!彼p手緊緊交握,說道:“裴姨素來溫和善良,尊你敬你,在飲食起居上照顧你,還將茶肆打理得井井有條,李叔你怎可不分青紅皂白便對她動手?” “怎么?我身為她郎君,打自己的娘子難道不行嗎?”李洪哈哈笑了幾聲,“既然嫁給了我,就是我李家的人,有什么打不得碰不得的?” “難道李叔覺得裴姨是你的附屬品,可以隨意處置嗎?” “難道不是嗎?”李洪呵呵一笑,示威般揮了揮拳頭,“女子要以夫為綱,事事順從,我教訓她也是天經地義!” 有那么一瞬間,姜菀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她自小便面對著一個家暴成性的父親和傷痕累累的母親。父親對母親言語輕蔑,動輒打罵,毫不留情。她小的時候只是恐懼,后來大了些,會在父親發怒時拼命擋在母親面前,于是后來,就變成了她與母親一道挨打。那深入皮rou的疼痛感和黑暗中溺水般的窒息感,她這輩子都難以忘記。 不幸中的萬幸是,母親后來終于與父親離了婚,帶著她遠走他鄉,母女倆相依為命,終于過上了不必擔驚受怕的日子。然而在她大學畢業后不久,母親就因一場車禍而意外離世,甚至沒來得及給姜菀留下一句話,造成姜菀最大的遺憾。 她此生最痛恨的便是家暴成性的人,最揮之不去的噩夢也是對自己拳打腳踢的父親和痛不欲生的童年。 而今時今日,那種刻入骨髓的恐懼再次涌上心頭,裴綺怯弱無依的模樣,像極了她的母親。姜菀咬了咬牙,不甘示弱:“李叔你莫要忘了,裴姨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你的娘子!她嫁給你,是同你組成了家,而不是把自己出賣給了你,任你隨意驅使責罵!你不能這樣對她!” 被一個姑娘家當面駁斥,李洪只覺得惱羞成怒,他酒意上涌,一個箭步上前,掄起手臂便往她臉上甩了過去:“你給我閉嘴——” 他凌厲的掌風毫不留情地向姜菀面上襲來,那熟悉的動作和場景讓姜菀一陣恍惚,一時間竟然忘了閃躲。周堯本能地要上前阻擋,然而終究慢了一步。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個身影迅疾閃身上前,輕而易舉便單手鉗制住了李洪的手臂。他另一只手則克制地在姜菀肩頭輕輕一帶,把她護在了自己身后。 清冽的氣息籠罩在姜菀周身,耳邊是郎君沉沉的呼吸聲,一聲聲猶如姜菀劇烈的心跳。 第8章 花生糕和核桃糕 李洪生得膀大腰圓,在這年輕郎君面前卻如被扼住了命門動彈不得。沈澹一只手便輕松地制住了他兩只手腕,任憑他怎么掙扎都無濟于事。李洪惱羞成怒,破口大罵:“你是何人?竟敢......竟敢......哎呦!” 沈澹只稍稍動了動手指,李洪便痛得鬼哭狼嚎,方才的咄咄逼人已然煙消云散。他冷眼瞧著連連呼痛的李洪,眼底翻涌的情緒如烏云壓城。 與此同時,茶肆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厲聲喝道:“誰在這里鬧事?” 眾人看過去,原來是崇安坊的坊正。 坊正負責處理坊內一切大小事務,而李洪今日在茶肆里公然想要動手毆打旁人,無疑是違反了律令的。 坊正皺眉喝問:“你因何緣故欲要打人?” 他帶來的幾個屬下早已心領神會按住了李洪。原本喧鬧的茶肆靜了下來,李洪狼狽地伏在地上,額頭磕在冰冷的地磚上,登時嚇得酒醒了,頓時慌亂起來:“我......我沒有啊?!?/br> 他舔了舔嘴唇,努力解釋道:“只是今日吃多了酒,一時間想不開,與娘子拌了幾句嘴罷了?!?/br> “胡說!”人群中一個人開口反駁,“若不是這位小娘子和郎君攔下,你早就要動手了!” 坊正這才注意到被周堯扶著坐在一旁的姜菀,見她臉色蒼白,只道是受到了驚嚇,便道:“小娘子方才看到了什么,可一一告知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