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獵戶的養家日常 第100節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道:“也別等到刀子落到脖子才開始著急,我瞧這事兒日后還得發生,那伙人嘗到了甜頭,咋可能就此收手?大虎都曉得哪個地兒的野豬多,一回二回往那處去?!彼蛄艘粋€不恰當的比方,但理就是那個理,“還有一個事兒,村長想組織人手夜間看守報信兒,一家出一個漢子,但村里沒人愿意,沒人接茬?!?/br> 大河村沒啥膽氣人,也不團結。 就為這事兒,今兒村長還特意來他們家找大虎,估計是想叫他領頭。大虎不在家,村長還問他去哪兒了,啥時候回來,給他搪塞過去了,村長臉色當時就不是很好,估計以為他是在推拒。 其實還真就是拒絕,他曉得兒子不可能會接這個擔子,不是怕累,是不樂意。若是沒出周家那事兒,村里人沒那般冷漠,念著從小在村里長大的情誼,外頭好壞他都會提前知會一聲。 可如今卻是不成了,他從不為不相干的人cao心。 衛老頭也和他提了一嘴村長的意思,衛大虎聽完沒啥反應,當沒聽見,他當機立斷道:“都回家把東西收拾好,等天黑了,避著人都拿到我家來,咱明兒就進山?!?/br> 外頭都亂到聚眾進村搶劫的地步了,他不知道那伙人是臨時組成的隊伍,還是像狗子說的,有大當家二當家那種領頭人、有紀律性的幫派。但甭管是哪種,在村里提心吊膽過日子還不如去山里。 打仗征兵和搶劫掠殺沒有任何區別,人只有一條命,咋都玩不起。 他交代完便不管大舅他們,把肩頭扁擔一放,對滿倉道:“滿倉現在和我去周家村?!?/br> 滿倉從衛叔說李子壩出事兒心便揪著,周家村離李子壩比大河村還近,他心里擔心林爺爺,聽姐夫叫他,他立馬站了出來,忙不迭點頭:“好!” 要捎上一個林老頭這事兒,在山上時衛大虎便提了一嘴,趙素芬原本還沒想到這茬,聽完女婿的安排,她眼角立馬就含淚了,罵自己心不細的同時連連替滿倉謝謝姐夫。 那是滿倉的救命恩人,她那些年沒做到一個母親的責任,滿倉在周家村孤立無助時,唯有一個林老漢處處幫扶他,這個恩情,竟由他女婿幫著還了! “桃花,你和娘幫著爹把那頭羊給殺了,活羊不好帶進山里?!彪x開之前,衛大虎事無巨細叮囑道:“家里的東西該收拾收拾,便是一次拿不完也沒事兒,回頭我多跑幾趟就成?!?/br> “好?!碧一c頭。 就半日的時間,衛大虎沒再墨跡,帶著滿倉抄山里小路出了村。 第121章 121 ◎土匪來了◎ 滿倉沒走過這條山路, 一路磕磕絆絆腳底打滑,摔了好幾個屁股墩,他不敢停下, 摔了立馬爬起來,搓搓手上的濕泥巴,悶頭悶腦跟在姐夫身后。 他從衛叔的話和姐夫的行為里感覺到了時間緊迫,就好似在和閻王爺賽跑,看誰先跑到安全的地方。 畢竟誰也不曉得那伙匪徒啥時候又來了, 下一回又屠殺洗劫哪個村子,他心頭惴惴不安, 周家村離李子壩真的很近,中間就相隔兩個村子,而那兩個村子離得近,一個大彎溝,站在這頭吼一聲,那頭的人都能聽見。 他設身處想, 若他是土匪, 要搶東西自然是搶孤立無援的人。 李子壩死傷如此慘重,除了事發突然,也是因為村子周邊兒離得遠,土匪們一窩蜂來,鳥獸散跑,滑不溜秋誰都抓不著。 出了事兒,十里八村定如今定都防著, 他們周家村的人團結, 但林大爺住在村頭, 若是惡匪來了, 他必然是第一個遭殃的。林大爺是個孤寡老頭,壯年喪妻,中年喪子,家里就他一人,又年老,面對窮兇極惡的土匪咋反抗??? 滿倉越想越著急,一個沒注意腳下一滑,又摔了。他已經摔出經驗,一聲不吱爬起來,加快腳步跟上姐夫,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抹著眼淚低聲保證道;“姐夫放心,林爺爺不是麻煩找事兒的老頭,他,他很好的,他絕對不會拖后腿?!彼氲缴匣爻詺⒇i酒,姐夫還請三叔公一家,那么親的關系,姐夫都沒想過帶三叔公一家進山,可因為他,他愿意捎上林爺爺,他這些日子心頭一直不安,很害怕大舅二舅對他有意見,畢竟三叔公可是陳家的族老,林爺爺什么都不是。 “上回不是都說過了,咋眼下又說?”衛大虎緩了緩腳步,趕路也不忘伸手呼嚕一把他的腦袋。 “我,我心里不好意思?!睗M倉一張臉憋紅了,眼下走這趟全是因為他。 半大小子一個,體力本就比不得大人,他不像狗子鐵牛小到能坐在籮筐里被挑下山,山下這一路沒喊過一聲累,沒落半步,好不容易憋著勁兒到了山腳下,連歇都沒歇,轉了個道又繼續趕路了。 其實也不急這一時半刻,衛大虎在心里嘆了口氣,再次緩了步伐。 狗子性子活潑,滿倉心思敏感,他曉得娃子心里在想啥,估摸正內疚呢,別人有啥事兒他恨不得撩起袖子就上,但輪到自己身上了,他又巴不得縮起來,不愿麻煩他人一點。 趕路歸趕路,腿在走,嘴巴歇著,衛大虎便笑著道:“不好意思啥,你姐夫愿意干的事兒,事前腦子里就琢磨過好幾遍了,覺得能干,所以才點頭。我不樂意,便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能把他給撅了?!?/br> 他攥著刀,揮手砍斷面前一根攔路的枝丫,腳步不停,說話間嘴里哈出一股霧氣,仿佛在和他閑聊:“就說三叔公,你是不是心里還想著咱們兩家這么親,我咋沒考慮過帶上他老人家?”他沒回頭,也不需要滿倉回答,自顧自說,“帶不了啊,三叔公下頭有兒子,兒子娶妻生了孫子,孫子也娶了妻,姑娘家雖嫁到了這頭來,但娘家還有一大家子人,事關人命,哪個外嫁女能放心得下爹娘老子親兄弟?今兒我說一句話,明兒這話就進了百十個人的耳朵,防不住的,我也不樂意花那個心思?!?/br> 他尊敬三叔公,但他不樂意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花心思,三叔公的兒孫輩,兒孫輩的媳婦,他們媳婦的娘家,在他眼里就是不相干的人。 所以他從來沒考慮過。 說到底,他衛大虎姓衛,他的血脈親人只有大舅二舅一家子,日子過成啥樣全看自個,他叫三叔公和陳二牛家存糧已是仁至義盡。 至于后頭為啥要帶上陳二牛,除了他和陳二牛關系處得好,他們兩口子都不是糊涂人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覺得缺人,陳二牛力氣體格都比大哥二哥強,他又跟個蠻牛一樣性子一根筋,還聽話,山里不比外頭,外頭危險的是人,山里危險的是野獸,二牛對人傻,對野豬狼群可不憨,有把子力氣保護老弱婦孺。 爹老了,大舅二舅也差不多,滿打滿算壯年漢子就大哥二哥,再勉強搭上一個三石,他也不可能日日在家中,誰也不能保證日子順風順水不是?家里得有一個像二牛這樣的人護著才行。 還有吳招娣,她識得些草藥,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他雖買了不少藥防備著,但若有人懂這方面,總比兩眼一抹黑強。 所以說帶啥人,瞧著他是頭腦發熱突然決定的事兒,其實都是細細考量過的。 至于林老頭,他笑著對滿倉說:“那林老頭若是一大家子,我可不管他救沒救過你,你放不下他一個人,我捎上他也是因為他孤寡一人,無牽無掛沒拖累。山里活計多,多個人拾柴鋤草喂養雞鴨都是一個勞力,也不用特意為他建屋子,讓他跟你睡一個屋就成,所以你也老別惦記拖累了誰,沒拖累,姐夫心里都有數,不是捏著鼻子當菩薩,我也樂意多個人做事兒,你衛叔和倆舅舅都要松快些?!?/br> 滿倉聞言重重“嗯”了聲,心里那口懸著的氣終于松了。 人不怕干活兒,就怕連活兒都沒得干,姐夫這樣才好呢,甭管是看娃子喂雞洗衣裳燒火,或是砍樹打石頭建房子,林爺爺都能干,他自己還有糧食,不是吃白食的人。 說話間,他們已經下了山,滿倉迷迷瞪瞪跟在姐夫后頭,覺得這段路陌生又熟悉,又往前走了半刻鐘,便看見了橋頭岔路口。 他臉上露出一抹驚訝,曉得他們定河鎮四面環山,村落之間不走大路走小路也能相通,山路自然也是如此,但這得方向感好,對山里熟悉才行,不然很容易走岔路,繞來繞去繞到天黑出不去,夜間便危險了。 一路上都沒遇到人,冷清到有些怪異。 到了周家村,很明顯感覺到村子比以前要冷清許多,他倆上回回來搬東西還熱熱鬧鬧被人纏著問羊奶,這次卻截然不同,小娃子沒在外頭撒潑打鬧,連大人都縮在家中,只有倆年輕漢子冒頭瞅了他們一眼,見是滿倉,立馬又縮了回去。 林大爺就住在村頭,和鄰居們隔的有些遠,真就獨門獨戶住著,也難怪滿倉擔心。 槍打出頭鳥,他家這位置,便是不愿出頭,人都掠不過他去。 滿倉敲了幾下門,輕聲叫道:“林爺爺,是我,滿倉?!?/br> 安靜的屋里傳來腳步聲,不多時,堂屋的門被打開,滿倉矮瞧不見,衛大虎卻能把院中的情景瞧得一清二楚,這院墻擱他面前形同虛設,連老頭臉上焦急的表情都一覽無遺。 大門“嘎吱”一聲被打開,林老頭把門推開一半,臉上焦急不在,肅著臉怪嚴肅,側身讓滿倉進來,衛大虎也毫不客氣跟了進去,林大爺還特意瞅了他一眼,可真不客氣啊。 “咋了?”他們這架勢就不像來拿雞的,便帶著他們去了堂屋。 “您趕緊收拾東西跟我走?!睗M倉走了一路累得臉蛋通紅,說這話時緊張到結巴,說到底帶林爺爺進山這事兒他都沒和他老人家說過,一切都是他在自作主張,可眼下他也沒多余時間解釋,在娘面前他都不愛抹眼淚,在林爺爺面前他卻半點忍不住,生怕他拒絕,攥著他衣袖,一著急就兩眼包淚,推他,“您現在就收拾東西,銀子被褥糧食,這些值錢的東西都帶上,您和我走,和我去山里住,村里不能待了,誰曉得那伙人啥時候又來,李子壩離我們村這么近,他們那兒沒得糧食可搶了,下回定然去別的村,您,您一個人我不放心,你現在就收拾東西和我走?!?/br> 林老頭下意識伸手把他流出來的眼淚給抹了,常年干農活的手指糙的不得了,擦著眼角疼疼的,惹得滿倉直流眼淚,抱住了他的手便往屋里拽。 “你,你哭啥,恁大了還哭?!绷掷项^急得直給他擦眼淚,也不曉得這娃子咋了,小時候都沒那般愛哭,進屋就說胡話還流淚。 “您別管我,趕緊收拾東西,林爺爺,爺爺,求求你了,您收拾吧,跟我走吧,日后我再和您細說,現在您先聽我的?!睗M倉頭一回在他面前這般強硬,林老頭拿他沒辦法,正想說啥,坐在堂屋里的衛大虎“唰”一下站起了身。 他大步走到院外,朝著村口那個位置凝神側耳傾聽片刻,隨即臉色一變。 “滿倉,走!有人來了,還有馬蹄聲,快跑!”他朝著屋里大喊一聲,里頭頓時傳來凳子被踢倒的聲音,一個呼吸間,滿倉便拉著林老頭的手跑了出來。 四周一片安靜,哪兒有什么聲音? 林老頭被滿倉死死拽著,正要問,卻沒等他開口,就看滿倉他姐夫一腳踢開大門,滿倉拉著他便往外頭跑。 林大爺一看這架勢,啥也不問了,拽著滿倉換了個方向,那是村尾的位置,從那頭能進山,往前頭走就是大路。 這一聲大吼猶如石破天驚,給平靜的湖面投入一塊巨石,“噗通”一聲,附近幾戶人家頓時躁動起來。 滿滿死死攥著林老頭的手,咬著牙悶頭往村尾跑,他們一路跑,急促又凌亂的腳步聲驚得一家家緊閉的門戶打開了一條縫,滿倉邊跑邊沖扒拉著門望著他們的族人鄰居吼道:“快跑??!土匪來了!” 嘶吼間灌了一股子冷風,他咳得眼淚橫流,腳下卻半點不敢停,死死攥著林爺爺粗糙的大掌,邊吼邊哭邊跑。 這些族人,這些族人…… 周家村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寒風呼嘯中,被留在村頭望風的兩個年輕漢子正想張嘴罵人,瞎嚷嚷啥,啥土匪,連只鳥都沒有…… 正想說話,便見青天白日下,大路那頭烏泱泱一群人朝他們村方向急速掠來。 為首的倆人騎著高頭大馬,手里握著大刀,而在他們身后,數不清的人沉默地奔跑著,他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壓抑的氛圍猶如黑云壓頂般讓人窒息。 兩個漢子渾身血液倒流,一雙腿抖如篩糠,扭頭嘶吼。 “土匪來了,快跑啊——?。?!” 第122章 122 ◎她是周家村的罪人◎ 這一嗓子刺得人耳朵有一瞬間失聰。 不止村民聽見了, 連騎在馬上的那兩個匪徒也聽見了,他們哈哈大笑著驅馬沖進村里,原本沉默著跑在后頭的人四散開來, 他們似乎對周家村的地形了然于心,把幾個路口封住,其余人全都沖進村里。 這群人衣衫襤褸,在寒冷的冬日里只穿著一身遮體單衣,他們面黃肌瘦, 一張臉凹陷進去,顴骨高凸, 狠厲的眼神望著周家村緊閉的門戶兩眼發光,仿佛一頭望著嬰孩垂涎欲滴的惡狼。 首當其沖的便是林老頭家,四五個人一腳踹開半掩的大門,他們手頭拎著各式各樣的武器,鐮刀斧頭之類,還有個疑似小頭目的手里握著把匕首。 沖進院里, 兩個面露兇光的人去幾間屋子轉了一圈, 鐮刀在死角里一通戳刺,來來回回數遍沒找到人。還有兩個去灶房里一通噼里啪啦翻找,鍋碗瓢盆摔了一地,把空空如也的米缸踹翻,愣是沒有找到一粒米。 去后院雞舍那人也是空手而歸。 幾人在院子里匯合,小頭目氣得一腳踹翻院子里的瘸腿凳,跨步就往外走:“來晚了, 叫這家人跑了!走, 換一家!” 他們在李老頭家翻找時, 那群人一窩蜂人沖進別家, 見門便砸,見人便推,見米便塞,見衣便扒。 一時之間,打砸聲,怒罵聲,娃子婦人的哭嚎聲響徹在這方天地。 有李子壩那個前車之鑒,事發后,十里八村的村長聚集在一起商量對策。里正去縣里報官,結果事兒沒辦成,人還丟了兩個,他回來后落了眾人埋怨,尤其是那兩家丟了兒子的,日日上門去哭,他上了年紀又奔波一場,在路上逃命還受了驚嚇,如今還躺在床上,瞧著是不太好。 所以幾個村長牽頭,最后商量來商量去,都覺得那伙人只怕是要卷土重來,得想個辦法應對才行。 都不是啥蠢人,李子壩的事兒一出,加上里正去了一趟縣城回來命都快沒了,這群人老成精的家伙立馬嗅到了不對,回村便叫村里人警戒起來。 除了大河村那群又慫又不團結的貨色,其他村子都很團結,而周家村一向是周氏族人說了算,他們商量的對策也簡單,白日黑夜都叫村里年輕漢子輪著放哨,有啥動靜就趕緊吱聲。 李子壩的人說了,土匪的目標是糧食和過冬的衣物,還有家中的家禽和銀錢,反正都是能進嘴能上身的東西。至于殺人,他們村被殺的都是試圖阻攔或激烈反抗的人家,乖乖縮在一旁不吱聲的,匪徒搶了東西就走,只要不是運氣特別差遇到嗜殺成性的惡人,能保住一條命。 知曉對方要啥,那就簡單了,周家那些族老把各家主事的人叫過來商量了半日,跑是不可能跑的,全家人咋跑?想跑也沒地兒啊,可就這么白白把東西送給土匪,他們也不樂意。 為了保命,他們就想出一個辦法,既然人跑不了,那就把東西藏好唄。不能藏家里,土匪能找到,而山這么大,隨便挖個坑埋著,先把他們應付過去回頭再挖出來就成了。若他們村運氣不好真被盯上了,誰都別反抗,任由他們搶,反正他們拿了東西不殺人,要就給他們。 結果土匪真來了,不是晚間突襲,而是大白日光明正大來了,大家緊張歸緊張,害怕歸害怕,指甲鑲進了rou里,但到底還能勉強穩住。 不反抗就行了,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想著。 所以當土匪們沖進他們家中,他們絲毫不反抗,看著他們從灶房和倉庫里找到大半袋糧,在空蕩蕩的雞舍白轉一圈,在還有糞便的豬圈里沒有看見豬,抓著小娃子威脅,他們立馬摸出家中“全部”的銅板…… 家家戶戶如此,一通雞飛狗跳后,全村上下搜刮到的糧食連上回李子壩一半的一半的一半都沒有。 十幾袋糧食堆在村口,只抓到雞鴨四五只,肥豬沒有一頭,銅板碎銀零星。 “就這些?”騎在馬上的大漢一臉兇相。 “回大當家,上上下下都翻遍了,只有這些!”回話的是闖進林老頭家里那個小頭目。 “看來這個村的人不太老實啊?!北粏咀鞔螽敿业臐h子從馬上下來,就近選了一戶人家,他獰笑著走進去,看向縮在角落里的一家七口人,大步過去一把攥著老頭的衣領,徒手拎出來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