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獵戶的養家日常 第20節
衛老頭點頭,走過來瞅了兩眼背簍里的野梨,臉上不由露出了笑:“是在瀑布上頭摘的吧?那片的野梨甜得很,汁水也足?!闭f罷,直接從背簍里拿了個野梨,在衣裳上隨意擦拭兩下,張嘴便是一口。 桃花見他臉上露出懷念的笑,覺得辛苦一天也值了。就好比做吃食,家里人都夸她燒菜燒得好,便是再辛苦,她也會覺得值:“爹,甜不?” 衛老頭三兩口便啃完一個,聞言點頭:“還是那個味兒,好著呢!爹是托了你的福,沒成親前,大虎整日往山里跑,回家也沒見給我帶個果子?!?/br> 桃花臉頰微紅,心頭莫名有些心虛。中午她和大虎在山上吃烤魚了,下山時擔心天黑不安全忙著趕路,本說給爹捉魚回家燒著吃,眼下啥也沒有。 衛大虎卻沒她這般心思,直接把兩背簍野梨拎堂屋里,然后從灶房端出一碗一盆兩份雜糧野菜混合飯,和桃花一起坐在屋檐下,對著滿天繁星用夕食。 肚中饑腸轆轆,干飯人下山第一件事便是干飯,啥話也不想說。 衛老頭從堂屋里拉了張椅子出來,坐在院子里一邊啃梨,一邊看兒子兒媳埋頭干飯。 晚風拂面,樹葉摩挲,雖是無人說話,卻是一番歲月靜好。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后面還有兩章(>3<) 第27章 27 ◎朱屠夫◎ 山腳下是一番歲月靜好, 村里這兩日卻鬧個不停。 陳李兩家媳婦在洗衣裳的時候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這本是婦人間的官司,算不得大事兒, 結果好嘛,兩個婆娘的男人跑來拉架,架沒拉成,反倒參與互毆。 這下可好了,漢子間的矛盾直接就上升到家族問題了。 桃花和衛大虎前日回門, 昨日上山,今日一大早, 二舅家的三石便帶著大舅家的三花跑到山腳下來。 兩個小孩兒歪著腦袋站在院門外叫了兩聲,桃花聽見動靜忙從灶房出來,招呼他們進院子:“三石三花快進來?!?/br> 說話間,她去堂屋拿了兩個野梨,出來見他倆乖乖站在院里,笑著遞給他們:“拿著, 昨日我和你們大虎哥進山摘的, 可甜了。本是打算用了朝食給你們送去,你們來了正好,趕緊的先嘗嘗?!?/br> 三花捧著大野梨,害羞地道謝:“謝謝表嫂?!?/br> 陳三石性子大咧些,不像姑娘家吃東西仔細,他懶得擦果皮,張嘴咔嚓咔嚓就是兩口咬下去??谇焕镏艦R, 甜得他眼睛都瞇了起來, 卻不忘控訴衛大虎:“我求大虎哥好幾次他都不樂意帶我進山, 表嫂是婦人都能進, 為何我不能??!” “婦人怎么了?二嬸也是婦人?!比ú粯芬饴犓@般說話,三石哥沒心肝,嘴里吃著表嫂給的野梨,居然說表嫂不好的話,“三石哥你學壞了,以前你都不會這般說話,聽著叫人心煩!” “嘿,你敢煩我?你個小丫頭,是誰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頭轉的,你還煩我?!标惾仲v地扯了一下她的辮子,氣得三花伸手便要去打他。 “你討厭死了,我要和二嬸告狀!”三花氣呼呼道。 桃花笑笑,陳三石的想法其實與村里多數漢子想法相同,婆娘就該整日待在家中cao持,圍著那幾個鍋碗瓢盆轉悠,喂養院里的雞鴨肥豬,每日背著背簍去割豬草煮豬草喂豬,餐食與灶頭為伴,空閑了便上山拾柴火,再不濟也是和村里婦人一起納鞋底做針線活兒。 如衛大虎和衛老頭這般的漢子才叫稀罕呢,桃花沒有嫁過來之前,她也不知世上竟有這樣的人家。她在錢家時,錢廚子和兩個錢家哥哥也是如村里許多漢子,認為婦人家就該做那些事兒。 哪里像她如今這般呢?跟著男人進山便是一整日,家里啥事不cao心,夜里歸家還有吃食留著。 男人對她體貼,公爹對她不苛刻,這般日子真如夢里一般美了。 兄妹倆打鬧完才想起說正事兒,沒見著衛大虎和衛老頭,陳三石忙問:“表嫂,姑父和我哥呢?” “你表哥去后山挑水了,你姑父一大早便去鎮上賣籮筐了?!碧一ǖ?,爹有編竹筐的手藝,家里攢了一堆,今日一大早便去鎮上趕集了。 “我咋沒瞧見姑父……”他一大早便在村里晃悠,沒見著姑父路過啊,去鎮上趕集要經過村頭,他咋沒瞧見? 桃花問了句找他們啥事,陳三石便道:“大伯叫大虎哥去家里一趟,李家這兩日和我們陳家差點又打起來了。昨日李大郎的舅舅來了,離開時放話說誰敢欺負他外甥,就是與他過不去,他是個殺豬匠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刀拿得穩?!?/br> 陳三石說到這里臉上滿是憤怒:“他威脅我們!” 桃花才嫁過來,還不是很了解村里的親戚關系,三花貼心,小聲與她說道:“李大郎的娘是長橋村朱家的獨女,她上頭有個哥哥,是個殺豬匠?!?/br> 等她說完,陳三石接著道:“李大郎的舅舅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殺豬匠,附近村落養豬的人家想賣豬都會尋他,他在鎮上開了一家豬rou鋪子。我以前聽爹他們說起過,那李大郎的舅舅年輕時候在外頭闖蕩過,和長平縣的衙役認識,鎮上那些潑皮無賴都不敢尋他晦氣,他那鋪子賺錢得很?!彼樕下冻鲆唤z羨慕,李大郎的殺豬匠舅舅雖然討厭,但他的事跡對于他這般年歲的少年而言,卻十分威風,村里的年輕人說起他來都是向往。 少年人誰不想出門闖蕩一番?但這股勇氣只限于嘴上嘮嘮,他們便是去鎮上買個物件,被人家伙計瞪上兩眼,都會嚇得畏畏縮縮不敢出言反駁半句。 人的勇氣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消散,年少人尚不知世道深淺,他們會大放厥詞揚言要出門闖蕩一番前程出來??傻人麄兂闪擞H娶了媳婦生了娃子,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扎根在土地里,年年歲歲只為那幾袋糧食發愁時,年少時的豪言壯語便顯得那么可笑。 所以對于朱屠夫這個據說在外頭闖蕩過,而且還闖蕩成功了的人,十里八村的年輕人都非常羨慕崇拜他。朱屠夫不但闖蕩出本錢開了豬rou鋪子,他還認識縣里的官爺,對于每年都要被收糧的官爺亮大刀威懾的百姓而言,那真是個天上人物,牛氣得不行。 誰不怕官爺???他朱大郎非但不怕,還和官爺有私交,這般人物來給他外甥當靠山,一般人家誰不害怕? 便是不怕他殺豬匠手里的剁骨刀,也怕他在縣衙里的關系啊。 土里刨食的百姓,對當官的有著天然的畏懼。 別看陳三石說得義憤填膺,整個人氣得不行,若叫他去殺豬匠跟前罵?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不但他不敢,他大舅和他爹也不敢,于是一大早便支使他來找表哥衛大虎了。 雖然他也不明白找大虎哥有啥用。 他大虎哥打獵是厲害,可這些年他也就在成親前運氣好獵了頭野豬,雖然都“殺豬”,但兩者還是有區別的啊。 桃花搞明白其中的關系,別說,她心頭也有些慌。這個李大郎的殺豬匠舅舅聽起來就很不好招惹的樣子,她家男人瞧著是高大魁梧,表象不好惹,但他不認識啥官爺啊…… 滿腦子思緒,正巧此時衛大虎挑著水回來了,見著陳三石和三花,他面上一樂,逗他們:“鼻子倒是靈光,這是知曉你們表嫂昨日進山摘果子了?一大早就過來了?!?/br> 三花有些害羞,還有點怕他,正好她站在水缸旁,忙不迭偷偷挪到桃花背后躲著。 陳三石則是直接哭嚎:“大虎哥你可回來了,咱們姓陳的要被欺負了!大伯叫你今兒得空去家里一趟,那李家人要爬到我們陳家頭上拉屎拉尿了!” 衛大虎當沒瞧見三花的小動作,把擔子放一旁,拎著兩桶水倒入水缸里,就那點事咋還整出后續了:“那日不是商量出章程了?” “那李家人撒潑打滾不接受啊,說他家媳婦快被大嫂打死了,反倒伸手要我們賠償!”陳三石一臉氣憤,那就是一家子潑皮無賴! “行,等我再去打兩桶水,待會兒一起過去?!毙l大虎擔著水桶去了后山。 那日在大舅家,陳大舅和族人一致認為事情是李大郎媳婦挑起的,她不滿自個男人進山獵野豬被衛大虎給攔了下來,她認為衛大虎是擔心李大郎進山搶了他的野豬,故而阻攔,于是心生嫉恨,才會在洗衣裳的時候言語不遜戳方秋燕肺管子,最后導致兩人扭打起來。 這完全是李家媳婦單方面挑事,還把他們陳家媳婦打得好幾日下不了床! 且不說衛大虎根本沒有阻攔他進山的意思,他攔的分明是表弟陳三石,更別提什么“他的野豬”,這等渾話全然不講理!漫山遍野的野物身上沒刻誰的名兒,誰有本事誰去獵,說這些話跟個渾人沒得兩樣! 可這又咋辦?就是耐不住李家不講理啊,陳家提出賠償方秋燕請大夫的診金和藥費,話還沒說完呢就被李家人潑了一身的水,好險不是潑的金湯,否則這兩家人得結成死仇。 這兩日因著這事兒,村里氣氛都不太好,兩家本就僵持著,李大郎的殺豬匠舅舅又跑來橫插一腳,話雖沒有當著陳家人面說,但說話時對著陳家大門,當時許多人都瞧見了,明擺著放狠話啊,陳家人若是敢欺負他妹子和外甥,他這個舅舅不是擺設。 他話放出去了,陳家人自個掂量。 大河村地勢偏僻,當年因此躲過兵亂,陳家祖祖輩輩得以安穩生活在此地繁衍生息,家家戶戶沾親帶故,族人眾多??梢彩且驗閼饋y,當年征兵打仗的消息傳到村里時,各家如喪考妣,一陣兵荒馬亂后,各家各戶開始抉擇到底送家中哪個兒子去打仗。 這個抉擇,無異于送哪個兒子去死。 當年的陳氏族長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憨厚老實,二兒子聰慧精明,兩兄弟性子不同,老大像頭老黃牛整日只會埋頭干活,老二嘴甜心思活絡曉得哄二老歡心,深得爹娘喜愛。 征兵消息一出,幾乎沒有任何懸念,老大是被選去服兵役的那一個。 理由也簡單,你是老大,你還有一個兒子,就算人沒了,你也有后,你二弟會幫你把兒子養大,你放心去吧。 幾乎是宣告了他的死亡。 上頭是老父,下頭是親兄弟,照理說老大性子憨厚,這事兒咋地也能成??墒屡c愿違,一向老實的老大發瘋了,他把家里打砸一通后,拎著刀就要和父母兄弟同歸于盡,揚言你們送我去死,那大家都別活了。 家家戶戶都上演著這一幕,不同的是,有人接受了被放棄的命運,有人選擇和陳大郎一樣發瘋。 后續便是大河村逃過了征兵,族長家的兩個兒子徹底鬧翻,陳大郎一房被分出去,而整個陳氏徹底分成兩個陣營,被父母選中去送死的站在陳大郎這頭,沒被選中的則站在另一頭。 這些年陳家因此四分五裂,雖是大族,卻并不十分齊心。 反倒是李家,他們是幾十年前逃難過來的難民,在大河村才落戶幾十年,實在算不得個啥。 可今時不同往日啊,李家攀上了朱家這門親,反倒是他們陳家沒啥能耐人物,陳大舅和族老們掰著手指頭一通扒拉,最后竟只能尋出一個衛大虎,只有他能勉強和殺豬匠掰掰手腕。 這也是沒得辦法的事,若這次叫李家得了好處,日后他們姓陳的在村里如何立足?怕是人人都敢騎在他們頭上拉屎! 衛大虎雖是外甥,但他打小在村里就是頂著陳家人的頭銜東躥西跑招貓遛狗,誰敢說他不能代表陳家吶? 衛大虎自個都不曉得他被寄予厚望,挑完水,在陳三石的再三催促下,連給兩個舅舅家帶的野梨也沒來得及拿,把門一鎖便去了村里大舅家。 陳家堂屋依舊坐滿了族人,衛大虎剛踏進門便被叫了去。 “大虎來了,過來這里坐?!?/br> 三花見此,拉著桃花的手去了側屋。 側屋里,大嫂和二嫂在做針線活,休養了兩日,方秋燕臉上的傷反倒愈發顯得駭人,一張臉青一塊紫一塊,瞧著沒有一處好的。 桃花打招呼:“大嫂,二嫂?!?/br> “哎,趕緊過來坐?!倍┬χ泻羲?。 方秋燕見她盯著自己臉瞧,頓時樂了:“只是瞧著嚇人,過幾日便好了?!?/br> 桃花拉了張凳子坐到她們身旁,方秋燕問她回門的事,桃花便笑著說一切都好。 她道:“昨日和大虎進了山,摘了好些野梨,本是打算今日給兩家送些,可之前三石催促得緊,忙著過來便沒有拿,待晚些再走一趟?!?/br> 方秋燕聽罷高興得笑不攏嘴,道:“那感情好,我家那兩個小子這兩日哭鬧不休正四處尋我呢,娘不叫他們看見我這幅模樣,這幾日都拿雞蛋哄著,這雞蛋金貴哪能天天吃呢?回頭給他們兄弟倆塞個野梨便罷了!”她以為是那種個頭極小的野梨,酸澀酸澀的,哄小娃子正好。 桃花笑著點頭:“甜著呢,削了皮切成小塊喂孩子,正合適?!?/br> “那該他們有福了,有了表嬸就是好!”方秋燕以為她是故意這般逗趣說反話,跟著頑笑。 她們倆對視一眼,雞同鴨講對著一通樂。 第28章 28 ◎兩家矛盾◎ 堂屋里, 一群漢子稀稀拉拉坐著。 說是商量章程,其實就是聚眾發泄火氣,有人拍桌, 有人摳腳丫,有人抽旱煙,罵罵咧咧唾沫子亂噴,啥都說啥都罵,就是沒個正經說法。 群情激奮時, 有個漢子猛地一拍桌,扯嗓子一連說了好幾個餿主意, 啥找人去鎮上把殺豬匠的攤子給掀了,或是去別的村游說那些養豬的人家,朱屠夫收豬壓價太狠,銀子給少了,以后別賣豬給他了!他婆娘娘家那頭也有個收豬的,人家給的銀錢比朱屠夫多了半吊, 瞧瞧朱屠夫rou鋪里的豬rou賣得多貴?在他們手頭收豬又給幾個銀錢?傻子們被忽悠慘了! 反正就是不能叫那朱屠夫好過! 坐在屋檐下扣腳丫的陳二舅聞言把草鞋丟他臉上:“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 你當村里人傻不知道他收豬壓了價?那又如何?你看這十里八村可還有第二個收豬的屠夫?你當是無人想插手這個行當不成?那是沒人敢干!” 說罷尤不解氣,指著他鼻子一個勁兒罵:“蠢貨!蠢貨!簡直沒腦子!” 三叔公瞇著小眼睛吧嗒吧嗒抽旱煙,這玩意兒金貴,他平日里只舍得捏著煙絲嗅嗅味兒過癮,眼下是真愁了,這都抽了半日了。 聽見這么損人不利己的話居然是從自家族人嘴里說出來的,他舉起煙桿便抽在說話那人腦袋上:“怪道你娘生你時那般輕松, 前腳還在田里干活, 后腳就把你生田里了, 敢情是只給你生了個發達四肢, 忘了把腦子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