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155節
“諾?!笨娏脊Ь磻Z,見林珩沒有別的吩咐,行禮后退出大殿。 待殿門關閉,林珩再看桌上的奏疏,思量一番,決定自己也寫上一封,一同遞送上京。 “好事成雙?!?/br> 天子大發雷霆,自有執政和上京貴族去承受怒火。 “三番五次謀算寡人,也該付出代價?!?/br> 茯苓和紫蘇守在殿內,聽到林珩自言自語,皆是垂首斂目不出聲響。 見他鋪開竹簡,兩人膝行上前,一人移近銅燈,另一人向硯臺中注入清水,拿起墨條認真研磨。 晉侯宮外,蔡歡和盧成返回驛坊,分頭收拾行囊,準備冒雨啟程。 盧成動作飛快,很快來至廊下,等候蔡歡出現。 望著天空落下的雨水,他不禁陷入沉思,對歸蔡后的情況作出預設,心中謀劃對策。 “下月豐地會盟,若想保住蔡國,需得盡快動手?!?/br> 話音未落,緊閉的房門推開,蔡歡率先行出,身后跟著幾名臉生的婢女和壯婦,皆是林珩調撥給她,保護她的安全。 尤其是四名壯婦,身材高大,膂力不亞于男子。行走時腳步無聲,掌握搏殺之技,尋常三五人無法近身。 “走?!?/br> 兩人會和之后離開館舍,大門前有馬車等候,并有一隊精悍的甲士,各個全副武裝,手按利劍背負強弩,奉命護送兩人去往嶺州,昔日的鄭國都城,再轉道前去蔡國。 風雨凄凄,道路上少見行人。 兩人在館舍門前登車,剛剛入駐驛坊的幾國使臣聽到動靜,立即派人探查。 得知是蔡歡將行,有人疑惑不解,有人似有所悟,也有人漠不關心,下令不必再探查,以免引來晉人關注。 長沂君就是后者。 昨日隨林珩入城,他徹夜未眠,輾轉反側。天明時分剛剛有些困意,轉眼被雷聲驚醒,心跳得飛快,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 “誓言不二,討二之盟?!?/br> 認真分析林珩所言,長沂君不敢懷抱僥幸,披衣起身喚人掌燈,有意寫信送回國內。 “晉君霸道,惡搖擺不定。前有背盟之事,曹為晉侯不喜,風雨飄搖,危在旦夕。今需革弊,切勿左右逢源,反復無常,方能保全國祚?!?/br> 短短一封信,長沂君三易其稿。 待他停下筆,門客探頭看一眼,對他的焦灼感同身受,但也無力改變。 “信送國內,務必呈給大兄,不可令國太夫人和宗伯知曉?!遍L沂君深知國太夫人和宗室的態度,故而再三叮囑,不希望節外生枝。 “家主放心,仆定不負使命?!遍T客接過竹簡,拜禮后走出房門。 目送他的背影,長沂君獨坐許久。 直至腳步聲再不可聞,他才起身行至窗前,推開窗扇,仰望烏云密布的天空,任憑雨水打在臉上,一片寒涼。 門客策馬出城,追上蔡歡和盧成的車隊,短暫同向而行,很快又分道揚鑣。前者一路向西,后者轉道西南,很快拉開距離。 同一時間,楚煜的隊伍也在冒雨趕路。 離開肅州城后,楚煜星夜兼程,途中接獲信鳥,得知越侯病情反復,不免心急如焚。 “速行!” 為能盡快歸國,他下令全軍加速。 戰車并排馳騁,騎士撞開雨簾,上千人的隊伍壓過平原,聲勢驚人。 靠近邊城,前方飛騎發現一處營地,查看后打馬返回。 “公子,前方應是楚人?!?/br> “楚人?”楚煜略一思索,猜出這伙人的來歷。不出意外,公子弦就在他們手中。 “公子,追還是不追?”熊羆駕車上前,樣子躍躍欲試。越同楚是宿敵,兩國軍隊連年廝殺,仇深似海,有機會必要將對方置于死地。 楚煜手按車欄眺望前方,目光穿過重重雨幕,似能鎖定奔逃的楚人。 “趙弦應在其手,遇追襲勢必分散。不追趙弦,縱其逃楚,余者殺盡,一個不留?!?/br> “諾!” 越甲齊聲領命,紛紛策馬揚鞭,如猛虎下山沖出晉地,向奔逃的楚人碾壓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狂風呼嘯,大雨傾盆。 天地間一片昏暗,窺不見半縷明光。 煙灰色的雨簾覆蓋平原,河流水位暴漲,沖垮架在河上的木橋。 一只木排順流而下,在奔騰的河水中載浮載沉。 木排上不見人影,捆扎的繩索承受不住水流沖刷,不斷發出吱嘎聲,達到極限接連崩斷。木排無法保持完整,當場四分五裂。 雨中傳來馬蹄聲,似隆隆鼓聲震顫大地。 數十騎快馬由遠及近,馬上騎士頭戴斗笠身罩蓑衣,帽檐拉得極低,邊緣垂掛水線,看不清他們的面容。 前方有閃電砸落,撕裂濃重的黑暗,驚嚇到戰馬,短暫照亮騎士的下頜。 一道金光閃過,耀眼刺目,正是懸在騎士耳上的金環。 雨越來越大,水位持續上升,河畔淺灘被淹沒,道路遇阻,騎士被迫減慢速度。 “停!”為首之人舉起右臂,左手拉住韁繩。隨著他的動作,蓑衣下擺短暫掀起,現出掛在馬背上的人影。長袍玉帶,滿身狼狽,正是逃出肅州城又落入楚人手中的公子弦。 “巴矛,巴弓,你們去探路?!?/br> “諾!” 鵠起一聲令下,兩名騎士翻身下馬,韁繩拋給同伴,徒步走向洪水淹沒的淺灘。 兩人身材魁梧,樣貌粗獷,卻是粗中有細,行事十分謹慎。 在行動之前,他們解開腰帶將彼此系在一起,先后撈起飄來的樹枝,充做木拐使用,能在涉水時探查深淺。 “從這邊走?!卑兔聵渲?,拽了拽腰帶,示意巴弓跟上。 兩人保持一定距離,找到可以安全涉水的通道,就要轉身返回。 轉身的一瞬間,巴弓突然瞪大雙眼,手指向眾人身后,口中發出驚呼:“那是什么?” “什么?”巴矛順勢看去,恰好有閃電爬過云端,藍紫色的電光砸向大地,照亮沖出雨幕的戰車和騎士。 “高車殷甲,越人,他們是越人!” 蒼茫大地上,雨水連成一片。 百余輛戰車排成戰陣,似奔騰的洪水,浩浩蕩蕩席卷而來。 車上立有兩名甲士,一人控馬驅車,另一人手持長戟,鎖定前方的目標,準備大開殺戒。 戰車一往無前,速度越來越快,不斷拖曳出殘影。 數百騎緊隨在戰車之后,馬上之人騎術精湛,在奔馳中松開韁繩,單臂舉起號角吹響。 蒼涼的號角聲穿透雨幕,悍然撕扯雷音,與奔騰的水聲融為一體。 一駕傘車出現在戰陣中,金色光輝刺破黑暗,映入楚人眼底。 金傘之下,越國公子手持長劍,遙指前方下達命令:“殺!” 越甲戰意洶涌,爭先恐后沖向楚人。 熊羆親自駕車,單臂挽住韁繩,輕松cao控戰馬,另一只手橫起長戟,鎖定前方的目標,因興奮喉嚨發干,雙眼逐漸變得赤紅。 “放箭!” 號角聲中,部分越甲松開雙手,僅以雙腿控馬。憑借高超的騎術,他們在馬背上彎弓,仰身對天斜射。 風雨對箭矢產生影響,使得射速減慢,方向略有偏移。 騎士們并不在乎,用最快的速度釋放三波箭雨,隨即橫刀在手,緊隨戰車沖向前方。 遭到箭雨覆蓋,楚人倉惶躲避,仍不免出現死傷。 人數不占優勢,又遭遇戰車沖撞,他們沒有任何勝算??v然是悍不畏死,倉促面對危局也不免心生恐慌,變得手足無措。 “首領,怎么辦?”楚人一邊格擋箭雨,一邊向鵠起請示。 越人的戰車速度飛快,轉瞬就要逼至近前。是逃是戰,必須馬上做出決定。 “分散!”鵠起當機立斷向眾人下達命令。 “巴矛,巴弓,帶走他!”說話間,鵠起撇掉蓑衣,抓起馬背上的公子弦,凌空拋給巴矛,“前方二十里有人接應,速走,不可耽擱!” “首領,我留下?!卑兔f道。 “聽令,速走!”鵠起厲聲喝道。隨即調轉馬頭召集余下眾人,準備留下死戰,拖延越人的追襲速度。 知道再不走將無法脫身,巴矛和巴弓只能狠心一咬牙,帶著公子弦飛馳過河岸。 另有三騎跟上兩人,準備中途輪換。其中一人的馬背上掛著公子弦的門客。由于身上有傷,門客在雨中發起高熱,已經是人事不省。 五人打馬飛奔,一路上頭不敢回。 鵠起嚴陣以待,率余下眾人迎戰公子煜。 雙方實力懸殊,戰車一次沖鋒,楚人就被沖得七零八落,飛濺開大片血光。 楚人極為悍勇,正面不能勝,沒有四散逃離,轉而依靠戰馬的靈活躲避戰車,同時持劍在手,擦身而過時兇狠下劈,接連斬斷越人的長戟。 鐵器之利可見一斑。 戰車一輪沖鋒,短時間無法調頭。越國騎士填補空缺,持刀劍同楚人展開廝殺。 楚人手握利刃,能斬斷越人的武器,在交鋒中占據優勢。然而人數太過懸殊,一人遭遇七八人包圍,又無三頭六臂,敗局早已注定。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