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茴道友，祉猷道友，尊師已辟谷多年，平日很少用飯食?！蹦享颗聝扇硕嘞?，開口解釋：“近來宗門事務繁多，師父實在分身乏術，你們還喜歡吃什么菜，我讓童子下去準備?！?/br>
    “這些就很好?！本淋畎抢藥卓曜语垼骸安较勺鹫媸莻€貼心的長輩，怕我們晚輩吃飯不自在，還特意離開把屋子讓給我們?！?/br>
    “啊……對！”南砜點頭：“師尊確實怕兩位道友不自在，才特意讓我好好陪著兩位道友用飯?！?/br>
    玖茴道友活得這么快樂是有原因的，原來她萬事都會朝自己有利的方向想。

    “南砜道友，這里沒外人，你能不能跟我們講講，銀籍真人與魔族公主的過往恩怨？”玖茴拖著凳子，朝南砜的方向挪了挪。

    南砜看了看守在屋內的數位童子，又看了眼祉猷與玖茴兩人，連連干咳好幾聲。

    這里的外人，不就是你們倆？

    見南砜不愿多講，玖茴嫌棄地把椅子挪回原位。

    用完飯食，南砜取出一個錦囊，遞到玖茴面前：“玖茴道友，這里面裝有三十萬靈石。多出的十萬，是因為鄙宗守衛不嚴，讓二位受驚的賠禮?！?/br>
    “哎呀，貴宗真是太客氣了，這怎么使得?！本淋钗兆″\囊，把它揣進自己懷里：“九天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行事讓我等敬佩萬分?！?/br>
    南砜看了眼被她緊緊握住的錦囊，苦笑道：“道友說笑了，青嵐門才算當之無愧的第一宗門?！?/br>
    “話不能這么說?！本淋畎彦\囊裝進納戒，笑得眉眼彎彎：“青嵐門雖然有天下第一的秋仙尊，但貴宗關懷天下，心系小宗門生死，這等氣魄與胸懷，可與青嵐門并列第一?！?/br>
    這可是三十萬靈石，少夸幾句就是對三十萬靈石的不尊重。

    “正道宗門同氣連枝，相互扶持本就應該?！蹦享空J真解釋道：“二位道友雖是小宗門弟子，但你們守護鎮河鼎、制伏水蛭妖之舉卻令人欽佩?！?/br>
    玖茴心下感慨，她不該說九天宗比蓮藕精心眼還多，因為這里真有個實誠人。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靈石也到手了。

    玖茴快快樂樂向南砜提出告辭：“鄙宗還有很多魚干沒有晾曬，我跟祉猷需要回去幫忙，就不再繼續打擾貴宗了?！?/br>
    南砜：“……”

    兩天前你說魚被撈光我信了，這會兒又說有一堆魚干需要晾曬。

    他可以被敷衍，但不能被這么敷衍的敷衍。

    長長嘆息一聲，他起身道：“既然貴宗還有要事，我也不便再久留兩位道友，我送你們?！?/br>
    “多謝南砜道友，你真是個好人?！本淋钫嫘膶嵰獾乜滟?。

    南砜：“……”

    你們趕緊走，別回頭！

    三人走至九天宗大門口，玖茴朝白玉階上看了一眼，玉階上的血跡已經被處理得干干凈凈，不留一絲痕跡。

    “南砜道友，告辭，下次……”

    “呱呱呱！”一只黑色烏鴉飛過，玖茴止住話頭，目光落在烏鴉身上。

    烏鴉低頭看她，她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第41章 烏鴉

    “嘎！”烏鴉發出刺耳的叫聲，穿過樹梢飛走，它的翅膀扇落幾片樹葉，兜頭朝玖茴砸了過來。

    祉猷伸出手，擋在玖茴頭頂，接住砸下來的樹葉。

    “走吧?！彼褬淙~扔到地上，召出飛劍。

    “等等，請等等?！币粋€小童匆匆跑來，手里抱著一個盒子，他跑到玖茴面前，行了一個禮：“玖茴仙子，這是宗主交給您的?！?/br>
    玖茴還望著烏鴉飛走的方向，見小童遞來一個木盒，順手接過，才慢慢回過神：“這是？”

    童子彎腰作揖：“宗主說，物歸原主?！?/br>
    玖茴打開木盒，看到里面放著完好如初的披帛，才憶起在攬月湖那日，步庭說過要幫她修復好這件法器。

    “多謝步仙尊?！本淋詈仙夏竞?，把木盒收進納戒，朝步庭居住的方向行了一個揖禮。

    離開九天宗，玖茴盤腿坐在飛劍上，單手托著腮沉思許久，隨后嘆息一聲。

    “你怎么了？”祉猷的飛劍與玖茴并行，他站在飛劍之上，春日暖陽灑在他臉上，他眉眼看起來溫柔了幾分。

    玖茴搖頭，她看著云海下方閃爍的金光，那是鎮天鼎所在之處。

    “等等?！本淋钔Ｏ嘛w劍，看向鎮天鼎的方向：“我們下去看看?！?/br>
    祉猷看她一眼，點頭：“好?！?/br>
    鎮天鼎位于山峰之巔，山壁陡峭，怪石嶙峋，山風嗚咽如山鬼泣哭。密密疊疊結界之下，鎮天鼎散發著爍爍金光。

    玖茴剛站到山巔之上，鎮天鼎仿佛能夠感知到有人靠近，鼎身上的符紋閃爍，光芒照耀在玖茴的臉上。

    “真美?！本淋钌斐鍪?，光芒穿過她的指縫，她轉過頭問祉猷：“這座鼎鎮守著多少個城池？”

    “很多?！膘黹嘧叩剿磉呎径?，俯瞰著山巔之下：“九天宗庇佑著無數城池，這些城池繁華富裕，生活著無數百姓?！?/br>
    風聲喧囂，玖茴的嘆息被風帶走，她在懸崖邊坐下：“這里的風好大啊?！?/br>
    “嗯?！膘黹鄬W著她的樣子坐下，不過即使坐著，他也維持著優雅的姿態。

    “你獨自居住在山中時，都在干什么？”玖茴晃著腳：“我從小就愛熱鬧，有次不小心掉進一個幻境中?；镁忱锸裁炊紱]有，既安靜又空曠，我坐在地上哭了整整一日?！?/br>
    “我只在幻境里待了幾日，便被長輩們救走?？杉幢闳绱?，我回想起那幾日仍舊覺得可怕?！本淋羁挫黹啵骸澳隳?，一個人會害怕嗎？”

    祉猷搖頭：“自有記憶起，我就住在山中，不知道何為可怕?！?/br>
    從未擁有過的東西，他又怎么會知道平常的生活是什么樣子？

    直到四歲那年，十個戴著面具的人出現，他們教他讀書寫字，教他道德大義。他們給他送來無數珍寶書籍，教他琴棋書畫。

    兩年后，他們死在十鼎靈氣陣中時，仍舊戴著面具。帶走他們尸首的人，同樣也戴著厚重的面具。

    他們不看他，也不讓他看清他們。

    “你不必記得我們的模樣，更不要對任何人偏愛?！?/br>
    “天下生靈在你眼中，沒有美丑，沒有高低，沒有善惡?！?/br>
    “你為萬物而生，高懸天空的紅日，從不為任何生靈停留，也從不為任何生靈熄滅?！?/br>
    “你不能私情?！?/br>
    “給你?！本淋钐统鲆粋€紅紅的靈果，笑瞇瞇地遞到他面前：“這個果子很甜?！?/br>
    他接過果子咬了一口，甜香瞬間充斥滿腔，他垂下眼瞼：“很甜?！?/br>
    “你一個人在山里，平日都做什么？”玖茴朝祉猷挪了挪，兩人肩挨著肩，祉猷甚至能夠感受到她身上的暖意。

    “修煉，看書，畫畫，釣魚，賞月，彈琴……”祉猷仔細回憶著這些年的過往，實在是枯燥乏味。

    “還有給你那片韭菜葉澆水?！本淋钛a充：“你那片韭菜葉丟多久了？要不我幫你把它找回來，養在我們望舒閣里？”

    “丟了十八……個月?！膘黹嗑従彄u頭：“不必找了?！?/br>
    “十八個月?！本淋钭屑毸懔怂悖骸耙簿褪且荒臧胫?，它與你五歲時相遇，陪伴了你十幾年?！?/br>
    “它幫我找到母親的墳墓，帶我看到了天下生靈的苦痛，還陪伴了我那么多年?！膘黹啻瓜卵鄄€：“若它真能開啟靈智化妖，我希望它能活在一個熱鬧的地方，身邊有人陪它玩樂，有人陪伴它成長?！?/br>
    而不是在空蕩蕩的雪山，跟他一樣過著空寂無邊的生活。

    “韭菜葉有妖陪，你還有我，還有望舒閣的所有人?！本淋钣眉绨蜃察黹嗟募绨?，偏著頭笑瞇瞇地看他：“你跟那片韭菜葉都有美好的未來，相信我，我跟卜大爺學過占卜?！?/br>
    雖然一次都沒準過，但這話就不用告訴祉猷了。

    “嗯?！膘黹嗫此?，黑黝黝的眼瞳中是玖茴的笑臉。

    “信不信？”

    “信?！?/br>
    “相信就好?！本淋钫酒鹕?，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我帶你去祈月城品嘗美食?！?/br>
    “不回望舒閣？”祉猷跟著站起身。

    玖茴扭頭往四周看了看：“暫、暫時不回，我們先在外面玩一玩再回去?！?/br>
    “好?！膘黹嗤砗笤茖由钐幍黄常骸拔覀內テ碓鲁??！?/br>
    玖茴跳上飛劍，看了眼結界下的鎮天鼎，語氣又恢復了活力：“走走走，趕緊走?！?/br>
    兩人踩著飛劍離開后，云層中飛出一個羽毛黑得流光溢彩的烏鴉，它落在山巔上，朝著鎮河鼎的方向呸呸兩下，撲扇著翅膀朝玖茴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從九天宗到祈月城有很遠的距離，玖茴與祉猷御劍趕到城中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在城內美美吃了一頓朝食，玖茴又拉著祉猷滿城轉悠。

    “這些這些，全都要了?！本淋钪钢浖芤煌c，財大氣粗得讓祉猷有些意外。

    掌柜與小二樂得見牙不見眼，手腳麻利地幫玖茴取下貨物：“姑娘，一共六百零五靈石，小的給您抹了零，您只需付六百靈石足矣?！?/br>
    “多謝掌柜?！本淋钐统隽凫`石，指著貨架上的小玩意兒：“這對木雕娃娃挺好看，我買了這么多東西，掌柜您怎么也該送些添頭?！?/br>
    “姑娘喜歡，小老兒自然愿意送上?！闭乒駱泛呛堑厝∠逻@對木娃娃：“這娃娃內子親手雕刻的，用料上沒有講究，請姑娘不要嫌棄?！?/br>
    “謝謝掌柜?！本淋罱舆^娃娃：“尊夫人真是好手藝?！?/br>
    掌柜笑得更加開心，自謙道：“不過是閑暇時的小愛好罷了，不值得姑娘夸贊?！?/br>
    待他看到玖茴把所有東西都收進納戒，他才知道玖茴竟是修仙者，略有些惶恐。

    小姑娘漂亮可愛，說話又好聽，他只以為她是哪個家族富貴嬌養的小姑娘，未曾想竟是高高在上仙修。

    離開店鋪，玖茴又買了各種點心果脯，直到午時才停下來。她趴在酒樓的木桌上，奄奄一息地看著祉猷。

    “怎么了？”祉猷察覺到玖茴今天有些不對勁：“餓了？”

    “沒事?！本淋钭鹕恚骸爸形缥乙灶D飽飯?！?/br>
    飯菜上桌，玖茴食欲大漲，猛吃兩大碗飯，最后把筷子一放：“走吧，我們回宗門?！?/br>
    祉猷遞給她一塊素白手帕：“如果不想回去，我陪你再在外面玩幾天?！?/br>
    “你不懂?！本淋钣挠囊粐@：“早晚回去，都是一樣?！?/br>
    祉猷垂下眼瞼：“對不起?！?/br>
    他確實對人世間有太多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