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體弱多病 第13節
時令已經進入初春,冰消雪融后的皇宮煥然一新。 這個時節御花園里的花基本都是骨朵兒,小小一顆挺立枝頭,著實可憐。 但溫久并沒有欣賞春花的心思,她漫無目的地走在鵝卵石小徑上,不知不覺來到了人工湖邊。 冰面化開后湖水漲了很多,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溫久心臟劇烈抽動了一下。 她想起失蹤的兄長了。 三年前,溫家長子溫初言高中狀元,直接跳過翰林熬資歷的步驟,被圣上破格提升為工部員外郎,后來又升至侍郎,并被委派以治理江南水患的重任,只等功成回京進一步晉升,入主內閣成為朝廷骨干,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然而意外比明天更早到來。 在治理水患的過程中,溫初言親力親為,將朝廷撥款一分不少地全落實到修堤筑壩的工程上——水至清則無魚,他的盡職負責侵犯了某些人的利益,也因此遭相關人士記恨,在去修壩現場視察時被賊人襲擊,不慎跌入滔滔江水,從此杳無音訊。 多次打撈未果,所有人都認為那位驚才絕艷的溫大公子已經死了,只有溫久堅信兄長還活著,一直托人尋找他的下落。 可是苦尋三年,完全沒有兄長的消息。 往事讓眼角變得濕潤,她吸了吸鼻子,正要調頭離開時,余光瞥到岸邊坐著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是謝懷鈺。 少年背對溫久靠在一棵柳樹上,正重復著撿石頭和打水漂的動作,從背影看似乎不太開心。 溫久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招呼時,那廂謝懷鈺已經注意到身后的動靜,警覺喝道: “誰在那里?” 這下想裝沒看見都不行了。 溫久觀察著少年的臉色,點頭致意:“謝小公子,好巧?!?/br> “是你啊?!?/br> 果不其然,看到她謝懷鈺心情更不好了,而且直接表現在臉色上。 “你來干嘛?” 隔著一段距離對話總感覺奇怪,溫久走到柳樹下,說:“看天氣不錯,就來御花園走走。謝小公子呢,怎么會在這里?” 少年哼了聲:“我愛在哪就在哪,還要向你報告不成?”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行了行了,你是不是只會說‘抱歉’兩個字???” 認識以來,謝懷鈺已經聽溫久說了好幾次抱歉,聽得人怪難受的。 “喂,”像是想到什么,謝懷鈺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整天待在宮里,你就不嫌悶?” “悶?” 溫久倒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我在府里也這樣,習慣了?!?/br> 她生來體弱多病,稍微著涼就會發展成風寒,所以自幼養在深閨里深居簡出,祖父和兄長對她嚴加看管,她基本上是過著足不出戶的生活。 皇宮于她不過是換了個牢籠。 “那你還真厲害?!?/br> 少年語氣不像是夸獎:“我在宮里關一個月就要瘋了,四哥要是把我帶上……” 溫久頓時了然。 “謝小公子是想上陣殺敵?” “想有什么用,還不是要留在宮里,無聊死了?!?/br> 謝懷鈺悶悶不樂道:“我已經十五歲了,不是小孩子了,四哥在我這個年紀早就在戰場上大殺四方,可是現在居然讓我留守皇宮,一點都不公平!” 作為家族中最小的孩子,謝懷鈺一直活在父兄的庇護同時也是陰影下,為了證明自己已成長為獨當一面的男子漢,兩年前他瞞著家人,獨自一人跑到嶺南找謝懷藺,鐵了心要追隨從小崇拜的四哥,并且如愿在謝懷藺麾下歷練,提升了本領也鍛煉了膽識。 可是這次收復失地四哥堅持不帶他,這讓謝懷鈺很是沮喪—— 幾位兄長都奔赴在最前線,家中同輩男丁只有他一人被迫待在宮中,這叫謝懷鈺如何好受? 他越想越郁悶,瞄準湖中央的一點又打了個水漂,可能是因為情緒低落,這把沒發揮好,石子飛出去后才打出一個旋兒便沉進湖中。 謝懷鈺嘖了聲,一腳踹開腳邊的碎石子:“嘁,沒意思?!?/br> 一邊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一舉一動又到處展現出孩子氣,能如此天真率性,他在家中一定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吧。 眼前的少年和謝懷藺有五六分像,溫久看著他輪廓分明但仍帶稚氣的側臉,思緒飄到很遠,漸漸和記憶中那個張揚肆意的少年重疊。 心里有塊地方突然變得柔軟異常。 “恕我多嘴?!彼蝗婚_口。 “謝小公子有沒有想過,你四哥命你留守宮中并不是單純為了保護你的安危呢?” “不然呢?” 謝懷鈺沒好氣道:“他就是怕我在戰場上受傷,回頭不好跟我爹娘交代?!?/br> “真的是這樣嗎?”溫久反問。 “他是力挽狂瀾的大將軍,表面上看勢頭正盛、風光無限,人人都要巴結他,可實際又如何呢?” 她放眼望向湖面,徐徐道:“實際上家族遠在河東,他在京城可以說是孤立無援,那些人今天可以對他阿諛奉承,明日——也可以給予他致命一擊?!?/br> 親身經歷了祖父去世、兄長失蹤的悲劇,溫久最清楚人心是多么險惡的東西。 那些朝廷命官個個都是修煉千年的老狐貍,眼下能舍棄宋彧欲圖另立新主,同樣的招數今后也有可能用在謝懷藺身上。 “所以,謝小公子——” 溫久接著說:“你四哥把你留在京城并不是把你當小孩,相反,他很信任你,把自己的后路交給你掩護,確保他不在京城的期間,那些心思叵測的人礙著你的存在不敢亂來?!?/br> 第10章 問前塵3 聽了少女的一席話,謝懷鈺低頭不語,良久,才小聲問:“四哥他……真是這樣想的?” “我想是的?!睖鼐煤V定道,“你是謝家人,是他的親人,留你在京城他才能放心?!?/br> “哼,也是,諒你也不敢騙我?!?/br> 少年心情rou眼可見地變好,像只驕傲的孔雀般昂首挺胸:“有我在,那些老家伙休想整出什么幺蛾子!” 對方高興的模樣也感染了溫久,她忍不住微笑,嘴角漾開兩個淺淺的梨渦,令觀者為之心動。 “笑、笑什么……” 謝懷鈺耳根發熱:“別以為幾句花言巧語套近乎我就會被你收買!告告告告告訴你!我可從來沒把你當自己人!” “謝小公子誤會了,我只是實話實說,沒有別的意思?!?/br> “那樣最好!” 謝懷鈺深深呼了口氣——好險,差點又被這女人迷惑了。 “也別叫我謝小公子了,聽著怪別扭的?!?/br> 他抱起雙臂倨傲地說:“我在家中行七,叫我謝七吧,其他人都這么叫?!?/br> “這……不太好吧?!?/br> 溫久又不是他的同齡人,這么喊總覺得不禮貌。 “那個,你四哥怎么稱呼你的?” 她跟謝懷藺年紀相仿,或許可以參照謝懷藺的叫法。 “四哥一向喊我小七或者阿鈺,你不會也想這么叫吧?” 謝懷鈺別過臉,故意不看溫久。 “哼,看在你分析有理的份上也不是不行?!?/br> 阿鈺。阿彧。 雖然同音不同字,但溫久還是為之一顫,寒意蔓延全身,她下意識地生出抵觸情緒。 或許是心理作用,腳腕傳來黏稠的觸感,好像有什么東西要沖破潮濕的土岸,將她拽入底下的泥濘。 “有個認識的人也是這個名,”她努力穩住聲線,“要不我叫你‘小鈺’吧,這樣就不會弄混了?!?/br> 什么‘小鈺’,聽著像在喊小孩子,這女人還真把自己當他長輩了? 謝懷鈺剛要炸毛,又聽見溫久緊接了一句“可以嗎”,嗓音細軟,跟羽毛似的,撓得人心癢癢。 “隨、隨便你!” 左右不過一個稱呼,她愛怎么喊就怎么喊吧,總比什么“謝小公子”好聽。 得到同意,溫久心神稍寧,糾纏她的那些幻影也煙消云散。 “喂,問你個問題?!?/br> 謝懷鈺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冷不防開口:“你當初為什么拋棄我四哥?” 世人皆說溫家女冷漠無比,為不被鎮北侯府拖累,毫不留情地踹了新婚的丈夫,另投他人懷抱——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方才溫久一席話讓謝懷鈺明白,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根據他這段時間的觀察,他認為溫久不是那種攀龍附鳳的女人。 于是他忍不住猜測其中另有隱情。 溫久表情黯了下來,陷入沉默。 這時,謝懷鈺突然看向她的身后—— “四哥!” 溫久回頭,看見謝懷藺站在幾尺開外的地方,面無表情。 預計的歸期應該還要幾天,看他一身風塵仆仆,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嗎? “四哥,你怎么提前回來了?”謝懷鈺看出他哥情緒不對,說話小心翼翼的,生怕觸了霉頭。 謝懷藺無視弟弟,朝溫久走近:“怎么不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