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任憑陸惟再神機妙算,也算不到杜家是被公主“強迫”請飯的。 時間要回到今天早晨。 公主聽說陸惟帶著魏解頤去楊園那赴宴了,她雖然好奇,卻也不可能跟著跑過去的,眼下要等風雪過后才能離開上邽繼續啟程,還要等劉復過來會合,眼看倒還有兩三日的閑暇,公主就想逛逛市井,了解民情,順道給小橘買點玩具。 小貓長大很快,眨眼間就能從巴掌大的小不點變成需要兩只手才能抱起來的大貓貓,小橘雖然還沒大到這個程度,風至單手也能捏住它的后頸拎起,但也rou眼可見膨脹許多,早已不是一開始孤苦伶仃的小可憐模樣。 現在的小橘在熟悉了人味之后,變得格外粘人,尤其是黏公主,后者走到哪它就跟到哪,圍著公主腳跟打轉磨蹭,有幾次差點把人絆倒了還睜著兩只圓不隆咚的眼睛一臉無辜。 它也不像一般小貓那樣愛睡覺,精力仿佛永遠用不完,白天上蹦下跳只差一雙翅膀就能上天翱翔,看見什么坑洞都要把腦袋鉆進去看一看撓一撓,一直到晚上公主睡覺了,它才會安靜下來,跟人同起同睡。 小貓也有自己的世界,公主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陪伴它,她只能盡量讓小貓擁有更多樂趣。 上邽城比張掖郡的永平城還要略大一點,嚴寒和流民暫時還未影響到城內百姓的正常生活,許多人為了生計也得繼續出來擺攤,市集倒是頗有一番熱鬧景象。 公主帶著雨落在一個賣鈴鐺竹球的小攤面前,為小橘挑選玩具,風至沒有跟著出來,因為上回在馮華村激戰之后,眾人或多或少受了傷,風至傷口還未完全痊愈,平日能不動彈盡量就不動彈了。 “那邊有個藥鋪,進去買點烏梅給風至帶回去,正好旁邊還有蜜煎鋪子,再去買點薄荷糖和糕點?!?/br> 這幾樣都是風至愛吃的,公主記得清楚。 雨落抿唇一笑,故意吃醋:“殿下只記得風至,卻不記得我!” 公主:“我想想,我記得你喜歡吃雕梅,是不是?” 雨落:“那是殿下您喜歡吃的?!?/br> 公主:“那就是金絲水晶蜜棗?!?/br> 雨落睜大眼:“那是風至喜歡的!” 公主:“蜜筍花兒?” 雨落終于有點兒悲憤了:“殿下連陸郎君的喜好都記得,唯獨把我忘了!” 公主把人逗急眼了,這才心滿意足鳴金收兵。 “哪會忘了呢?你就喜歡姜糖,蜜煎鋪子里肯定有,到時候給風至買一份金絲蜜棗,給你買兩份姜糖,滿意了吧!” 兩人說說笑笑,走進藥鋪。 比她們先來的,還有一位婦人。 第48章 橘紅色衣裙,頭上簪著玉釵,旁邊還有婢女跟著,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主婦。 對方不認識公主,但也注意到公主的形容,就朝公主笑著點點頭,很有禮貌。 公主自然也還以笑容。 她聽見婦人對藥鋪掌柜道:“你就照著原來的方子抓就行了?!?/br> 掌柜面露難色:“一人一方,吃完了得看病情換方子,這要是一直用同一個方子,有時非但好不了,反倒可能更嚴重。娘子還是讓病人自己過來看看吧,若是不便,我們坐堂大夫也可以上門?!?/br> 婦人蹙眉:“只是尋常風寒罷了,這舊方子也是你們的!” 掌柜連連拱手:“雖是如此,但我們千金堂素來講究信譽,若病人吃出個好歹,我們反倒要背責任的,東家這三十年的招牌可不能砸在小人身上,還請娘子見諒則個!” 婦人有點惱怒,卻又不好發作的樣子,讓公主生出好奇,難得過去管了一下閑事。 “掌柜,能否讓我看看方子?我這婢女也略通醫理,若是小風寒,藥方上的藥材沒有大礙,這位娘子想要照方再抓,也是方便之舉?!?/br> 聽見公主幫她說話,婦人忙道:“正是如此!誰家病人能三天兩頭往藥鋪跑的,我家夫君也不是閑人,總還有公務要忙!” 聽著像是公門里的人,再看這婦人打扮舉止,丈夫八成還是個有官職的。 掌柜見公主言語可親,氣度不凡,便依言將方子遞給雨落。 雨落道:“都是常見調理的藥材,彼此不相沖,倒也沒有大礙,不過用多了還是會上火,這位娘子最好還是讓你家夫君到藥鋪來給大夫把脈,才能早日康復?!?/br> 婦人勉強笑道:“既然這位小娘子也說無礙,掌柜你就趕緊抓藥吧!” 掌柜拿她沒法子,稍稍妥協:“那咱們說好,這可是最后一回了,娘子你下回還是要讓病人過來才行!” 婦人不耐煩:“好好好,我知道了!” 她抓藥的功夫,藥鋪伙計在給公主他們拿烏梅。 公主見藥鋪新到的石斛麥冬不錯,又讓伙計也包了一些,雖說不是一擲千金,但這樣的行止氣度,出手大方,還是很容易惹人注意。 婦人就頻頻注目,最后忍不住主動來打招呼。 “方才多謝這位娘子幫忙,否則我還不知道要與掌柜的拉扯多久。我姓唐,夫家姓杜,不知娘子尊姓?改日我也好登門拜謝?!?/br> 時下女子大體有兩種梳發方式,未出閣的垂發,或者梳成辮子,已經出嫁的挽發垂髻,但也有例外,許多女子不分婚嫁與否,喜歡將頭發梳成飛仙髻或單螺髻,如此別人也就無法從發型上來分辨年紀。 尤其是公主這般容貌儀態,說她將近二十也能說通,說她二十出頭也合理,婦人還真沒法單單從外表來分辨,只知道這必是哪家大戶的女兒,說不定還是隴西李氏出來的。 公主微微一笑:“娘子不必客氣,我姓章,文章的章?!?/br> 還以為公主姓李的婦人呆了一呆,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章是國姓,那眼前這位? 公主沒有錦衣夜行微服私訪的意思,見她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又不太敢問的模樣,就直接道:“我正是路過此地的邦寧公主,欲回京陛見,唐娘子舉止不俗,想必不是尋常人家出身吧?” 婦人終于回過神,忙忙行禮,又為公主夸贊而高興。 “家夫正是秦州長史,沒想到竟會在此處遇見殿下,小婦人真是三生有幸!” 她雖為官宦女眷,可也是尋常出身,在秦州這地方,一年到頭能看見幾個貴人,公主路過此地,也不可能召見她們這些人,唐氏卻沒想到能跟公主偶遇,這運氣簡直拉滿了。 “杜長史這是身體不適嗎?”公主關切道。 唐氏笑容微僵:“就是老毛病了,天氣一冷,就容易染上風寒咳疾,眼下也快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是不放心,才想讓他再用幾副?!?/br> 公主:“方刺史公務繁忙,四處奔走,杜長史還是得快些好起來,才能早日為方刺史分憂?!?/br> 唐氏:“殿下說得是,都怪我家夫君身體不爭氣……” 公主:“我這婢女擅長調理身體,不如讓她去給杜長史看看,開幾張食療的方子,可比每天喝藥舒服多了?!?/br> 唐氏愣了一下:“這,不好勞煩殿下吧……” 公主笑道:“不勞煩,我與唐娘子一見如故,正也想與唐娘子聊聊首飾衣物,唐娘子膚色白皙,最適合鮮亮的飾物——” 她從頭上拔下一支紅珊瑚鑲寶石的喜鵲登枝簪子。 “你看這簪子,是不是與你的膚色相襯?” 唐氏一下就移不開眼了。 她肯定不能違心說不好看,那也是不給公主面子,更何況這簪子確實華麗驚艷,便是在公主掌中,也讓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公主見她神色,笑了一下,輕輕巧巧便將簪子望她頭發上一插。 唐氏甚至來不及拒絕,頭上便有些沉甸甸的幻覺。 “這、這,小婦人受寵若驚,怎敢受殿下如此厚賜!” 她作勢伸手要拔下來,卻被公主按住手。 “芙蓉如面柳如眉,這簪子,你比我更適合,戴著吧,就當是我的見面禮了?!?/br> 事到如今,唐氏如何還能不邀請公主去家里坐坐? 公主欣然應允,拉了唐氏上自己的馬車,一路上兩人從秦州風物聊到京城流行,等下馬車的時候,公主已經不僅是貴客,更被唐氏當成知己,她盛情邀請公主留飯,又讓人去通報丈夫,讓他過來拜見公主。 還躺在床上看書的杜長史收到下人通稟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這婆娘不是出門抓藥嗎,怎么就順便帶個公主回來,還要宴客吃飯的? 但是懵歸懵,公主來了,他還得趕緊讓人更衣束發,撐著拐杖去拜見公主。 公主正與唐氏說話,見杜與鶴現身,便笑道:“杜長史何必強撐病體過來,我正要去看你呢!” 杜長史扶著腰慢慢行禮,肅然道:“殿下此言折煞下官了,怎敢勞煩您移步!” 公主:“杜長史臉色不佳,快回去歇息吧,有唐娘子在便可?!?/br> 唐氏也道:“是啊,你只管去養病,殿下這里有我招待就行?!?/br> 這婆娘真不懂事,杜長史暗罵一聲,強笑道:“無妨無妨,我都快病愈了!” 雨落快言快語道:“杜長史,您還是去歇息吧,要是過了病氣給殿下,就不好了!” 杜長史原還想厚著臉皮在旁邊蹭坐,聽聽公主與唐氏聊些什么,聞言只好道:“小娘子說的是,那下官就先告退了?!?/br> 他走的時候還不忘一步三回頭,幽怨地看了唐氏好幾眼。 唐氏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與公主聊得興起。 公主在杜家用了午飯,唐氏又陪著公主逛了后花園,意猶未盡,還想留公主晚飯,還是公主說自己惦記留在官驛的小貓,主動告辭離去,唐氏這才依依不舍相送。 一天下來,她儼然已將公主視為知己。 待公主走后,唐氏就去了丈夫的屋子。 杜與鶴看見她,立馬一反先前躺在床上病懨懨的姿態,掀開被子從床上蹦起。 “你怎么會遇到公主?還把人請到家里來的?公主怎會對你如此親切?你們到底聊了什么?!” 他如連珠炮,問題一個接一個,根本就沒給唐氏說話的余地。 唐氏也不著急,端著熱茶慢悠悠喝一口,等他自己說累了停下來,方才翻了個白眼。 “你裝病應付方良的時候,也沒見你這么害怕,現在遇上個路過的公主,倒會做賊心虛了?” 杜與鶴氣急:“我正是因為裝病,才不能讓別人發現,結果你還把公主請回來,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件事嗎?萬一公主去給方良說了,那豈不就……” 唐氏撇撇嘴:“你不怕公主知道,卻怕方良知道,跟耗子見了貓一樣!” 杜與鶴:“你懂什么?公主他們至多不過幾日就要走,身份再高,也不是現管,方良可是我的頂頭上司,得罪他對我有什么好處?” 唐氏:“你放心,殿下除了一開始問起你的病情之外,后來我們聊的事兒,與你八竿子打不著,全是女人家的事情,你不感興趣的!” 杜與鶴狐疑:“你是在哪里遇見公主的?” 唐氏:“藥鋪??!公主去買烏梅,正好就遇上了,她還幫我解了圍,否則我還得與那藥鋪掌柜費些唇舌,人家說沒看到病人,就不肯抓藥呢,怕出了事擔責任!幸好殿下身邊的婢女懂醫理,說服掌柜給你抓藥?!?/br> 聽到這里,杜與鶴剛剛變得正常的臉色又有發青的跡象。 “你說公主身邊的婢女懂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