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陸惟望向陸無事,后者會意,開始調派人手,帶著管家去清理道路。 楊園有些坐立不安:“我們要不要報官?” 陸惟頷首:“楊錄事找個人去刑曹那邊報一聲吧,出了這種事,總該查個清楚?!?/br> 楊園別別扭扭:“可是那邊的人與我不合,會不會趁機把兇手的帽子扣我頭上,要不等兇手找出來再說?” 陸惟看他一眼。 楊園:“你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人憎狗厭,是他們沆瀣一氣,孤立我!” 陸惟淡淡道:“楊錄事既然心里無鬼,何必多想?” 楊園習慣性杠道:“誰說我多想的,你怎么知道我就多想了?我只是不想跟那幫小人費唇舌——” 陸惟面無表情,拿起橫在身前的長劍,輕飄飄削去一個桌角,成功讓楊園后半截自動消音。 在絕對的武力面前,杠精也是能學會閉嘴的。 結果比預料中更快。 甚至超乎陸惟的預料。 陸無事在鄭姬屋后的草叢里發現草地被掘起,顏色不同其它的土塊,就讓人開始挖掘,很快挖出一具無頭女尸,經過對比果真是鄭姬的尸身。 他又帶著人搜查所有屋子,從鄭姬的屋子開始搜起,然后是同住一個院子的云娘,其他下人,最后是楊園和魏氏的屋子。 期間也遇到過阻攔,種種插曲不必贅言,最后搜查的結果是,云娘屋內發現不屬于她的鑲嵌紅寶石金步搖,和一把小花鏟,而在魏氏屋子里,裝衣服的箱子里,卻發現了壓箱底的一把帶血匕首。 當金步搖、小花鏟和帶血匕首都放在面前時,云娘搖搖欲墜,魏氏呆若木雞。 楊園如夢初醒,難以置信望著魏氏。 “真是你這婆娘殺了鄭姬?” 魏氏想要撲過去抓匕首,卻被陸無事擋住了,她瞪圓了眼,暴跳如雷。 “是誰,誰陷害我的?!” 云娘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不是我殺的!是娘子!娘子答應過我,事成之后,我就可以離開楊府,她會把賣身契還給我,還會給我一大筆錢,讓我回鄉嫁人!” 魏氏:“你這賤人到底在說什么!” 云娘梨花帶雨:“娘子,事到如今,奴婢不想再昧著良心了!” 魏氏:“住口!” 云娘:“前幾日,娘子私下找了我,讓我將鄭姬屋子里的香爐下點迷藥……我不肯從,她就威脅我,說要將我賣到窯子去,我沒法子,只好應了……鄭姬睡死之后,娘子就進去,用那匕首將人捅死,再、再割下……她讓我收拾染血的被褥,將那些東西全埋了,就在屋后,她尸體不遠,你們可以去挖……因我跟鄭姬住在一起,鄭姬人緣不好,外人少有主動過來的,也沒人發現此事,是我鬼迷心竅,我不該貪圖那些東西,害死鄭姬……” 魏氏破口大罵:“你這賤人,你不得好死!” 陸惟神色莫名:“所以,鄭姬頭顱上的麻繩,也是你潛入池塘去剪斷的?” 云娘:“是我……我目睹娘子殺人之后,夜夜噩夢,良心不安,又不敢聲張,昨日郎君召我去陪酒,無意間說起今日要請陸少卿前來,又提到您斷案如神的傳聞,我便起了心思,夜里偷偷去池塘邊,照著那日娘子沉塘尸首的大致方位,潛入水中,割斷麻繩,讓鄭姬的尸首浮起來……” 陸惟:“魏氏為何要分尸,將頭顱沉入水里,你可知道?” 云娘:“娘子說,說她恨極了鄭姬,說鄭姬想要取她而代之,她恨不得鄭姬死無葬身之地……” 楊園看著自己的妻子,仿佛不認識一樣。 “你為何要殺鄭姬,她平日縱然驕傲些,也未曾對你無禮!” 魏氏冷笑不語,看他的眼神如看仇人。 楊園:“你!唉,你對她有何不滿,想要她走,與我說一聲便是了,我把人趕走,何至于下此殺手!” 魏氏沒有理他,反是忽然扭頭,對魏解頤道:“你看好了,以后便是找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好歹還有張臉能看,決不能嫁這種丑絕人寰的老禿頭混賬,連看他一眼我都嫌煩,出了事他都是先指責你,再推卸責任,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便是他早些死了,讓我守寡,我的日子都比現在好過百倍!” 魏解頤聽得呆若木雞,不知作何反應。 她原是過來作客的,還滿心歡喜能跟自己心儀的陸郎君單獨出門,誰能料到竟會親眼目睹這樣一場大戲,簡直是開了出生以來十幾年的大眼界。 楊園暴跳如雷:“你這惡毒婆娘,殺了人還要找借口,來人,將她拿下,將她捉起來——” 他的話沒說完,后頸就被陸惟一記手刀直接中斷。 楊園白眼一翻,往后暈倒,被陸無事接住順勢推給管家。 管家只好愣愣接住。 “案子是我辦的,既然交給我,就不要中途插手大呼小叫,楊錄事累了,先扶他去歇息吧。你們來幾個人,將魏氏和云娘都帶到秦州府,我要與方刺史說明此事,再作打算?!?/br> 他自大理寺上任以來,也不知見過多少驚世駭俗的案件,眼前雖然鬧得雞飛狗跳,在陸惟看來也就是普普通通而已。 楊家上下惶惶不安,見了他臉色,又看管家也聽陸惟的,便鴨子似的跟在后面照做。 倒是魏解頤,正六神無主之際,見自己堂姑姑要被帶走,忍不住惶惶然,拉住陸惟的衣袖。 “陸郎君,這要如何是好?” 陸惟:“你姑姑眼下還未定罪,你若想探望,回頭可以等她收押之后再去探望,也可以早日回勇田縣,此事與你無關?!?/br> 魏解頤:“可、可是……” 陸惟卻沒有聽她講下去的耐心,轉頭交代陸無事。 “你先去崔千那里,借幾個人來,將這里圍起來,暫時不讓人進出,楊園也不例外?!?/br> 管家聽見這話,后知后覺反抗起來。 “陸郎君,這不行,我們郎君又不是殺人兇手,怎能圍住楊府?!” 回答他的是陸無事:“真相一日未有定論,楊家所有人一日就有嫌疑,現在沒把你們所有人收押,已經是格外開恩了,若再啰嗦,就將你也抓走,你如此聒噪,難道是做賊心虛,也參與了這起殺人案?” 被他這一說,管家自然不敢吭聲了。 崔千的人很快趕到,連帶崔千本人也親自來了。 他看見一團混亂,自然是極為詫異的,在大致了解事情經過之后,崔千當即表示自己可以幫忙,便讓一部分人留下來守著楊府,再親自帶著魏氏和云娘,跟著陸惟去見方良。 事情雖然忙亂,進展卻很快,一樁美人頭案,轉眼間就被陸惟破解了。 一路上崔千時不時夸贊陸惟斷案神速,明察秋毫,陸惟也一反平日里的冷淡,與崔千相談甚歡。 當陸惟想要與人打好關系時,他也可以是很健談的。 而如陸惟這樣的容貌風儀,加上隨和的舉止,自然可以事半功倍,俘獲更多的好感。 但陸無事卻覺得不對勁。 一切太順利了,順利到他感到古怪。 受邀赴宴,發現美人頭,掘地三尺,兇手自首坦白,牽出楊園妻子魏氏,一樁內宅爭寵兇殺案浮出水面。 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陸無事跟了陸惟許多年,見過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陸惟經手的案子幾乎陸無事也都跟著,比這更順利的也有。 唯獨這次,略顯古怪。 因著有外人在,直到陸惟從崔千那里離開,他才忍不住說話。 “郎君,魏氏真的是兇手嗎?” “極有可能不是?!标懳┗卮鸬靡埠芨纱?。 “???”陸無事愣住了,“那為何,您還將魏氏抓走了?” 陸惟:“因為有人希望我把魏氏抓走?!?/br> 陸無事:“是誰?” 陸惟:“你覺得是誰?” 陸無事把這個問題當成是郎君對自己的考驗,當即認真思索起來。 “假設魏氏真的殺了人,她讓云娘將尸體埋在屋后,這本身就不是兩個弱女子能完成的,因為人死之后尸身要比生前更難搬動,那么魏氏身邊的婢女至少也參加了。人一多,總是會露餡的,更何況楊家的下人也不是很多,總會有人去給管家通風報信,楊園也會知情,可我方才看他們反應,竟是真的就被蒙在鼓里?!?/br> “還有,假如魏氏真對鄭姬恨之入骨,內宅里多的是折磨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殺人分尸對她來說,并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她大可將鄭姬發賣了,先斬后奏,遠遠賣去那些重利輕情的商賈家里……呃,郎君,我不是說這種辦法更好,而是殺人不符合魏氏的利益?!?/br> 陸惟頷首:“你說的這些,未嘗沒有道理,但是你也被一葉障目了?!?/br> 陸無事面露疑惑。 陸惟:“魏氏不是關鍵,那個揭發魏氏的云娘才是關鍵?!?/br> 陸無事想了想:“那個云娘反應很快,前因后果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說話縝密,滴水不漏,動機目的苦衷,她全都說好了?!?/br> 仔細回想一下,剛才兵荒馬亂,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有的甚至就愣在原地,像楊園,直接跟個傻子一樣,魏氏更是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唯獨是那個云娘,雖然臉上也表現出慌亂,但她說出來的那些話,可一點都不亂。 陸惟:“她說是她聽說我要去楊家作客,特地起了個大早,潛入水里割斷麻繩,讓尸首浮上來,但她怎么知道那尸首一定不會被人先發現,并掩下消息?就一定能把事情捅到我面前來鬧大?” 陸無事:“不錯,這個時機一定要掌握得恰到好處,應該有人在幫她通風報信?!?/br> 陸惟沉聲道:“她不會水,割斷麻繩的根本不是她。是她在望風,她在通風報信,下水割繩的另有其人!” 聽見這話,陸無事拍拍額頭,他想起自己疏忽什么了! “是頭發!那云娘如果真下過水,這么冷的天,哪怕鞋子衣裳能換掉,頭發也是不可能馬上就干的,至少還會留有一點痕跡,可她頭發分明就是沒有沾水的樣子!” 陸惟微微點頭。 陸無事奇道:“既然她在說謊,那魏氏為何后來不反駁?” 陸惟:“人心復雜多變,魏氏對楊園怨念頗深,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勢,也可能是她不想開口的原因?!?/br> 陸無事:“如此說來,指使云娘下水的人,很有可能才是兇手,他應該還在楊家,郎君是想先將計就計,把云娘投入牢獄,正好隔開她和兇手,再設法誘她開口?” 陸惟:“不完全是?!?/br> 陸無事:“哈?” 他每次覺得快要跟上自家郎君思路時,還來不及沾沾自喜,就會發現自己又被甩下了。 這么一件案子折騰下來,已經到了傍晚,他們本是來赴宴的,結果菜沒吃上一口,反倒碰上一樁殺人案。 陸惟也懶得去外面吃,想想公主那邊雨落廚藝不錯,什么簡單的食材到了她手里都能翻出花來,自己要是給公主講上一段楊家的故事,還能順便蹭頓飯,就讓陸無事去瞧瞧公主在不在用午膳。 結果陸無事很快就回來,說公主去杜家了,晚飯也在杜家吃。 陸惟面色古怪:“杜家?長史杜與鶴?” 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公主怎么會去他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