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心神不寧,驚悸過度?!?/br> 他說罷,又想近前察看她的傷勢,眉娘卻嚇得往后一縮,警惕地看他。 周逢春嘆氣:“我不逼你,你別怕,這帕子你拿著,我先出去,你先擦拭歇息,我去找些吃的,晚點再來看你?!?/br> 他給眉娘倒了杯水。 “你先喝點水,嘴角都干裂了?!?/br> 眉娘本想拒絕,見他殷殷望著自己,只好接過水杯,一飲而盡。 水是溫的,她也的確渴了,干渴的喉嚨舒服許多。 不知是否在外面凍久了,現在回到溫暖屋內,眉娘就覺得眼皮有些發沉。 耳邊好似響起周逢春的聲音,說他要離開一下之類的話。 眉娘聽不清楚,人已經失去意識。 眉娘半夢半醒,迷迷糊糊,她下意識感到不對,腦海深處一絲警醒在不斷提醒她,逼迫她強撐起毅力,讓腦子清醒一點。 隱隱約約的,似乎有兩人在說話。 離她不遠,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語氣有點激烈,似乎還爭執起來。 “怎么,于心不忍了?” “不管怎么說,她也是因為我才出事的?!?/br>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故意將她放出來當誘餌的,竟魯莽至此!被你這一攪,此處便不能再用了!” “我自然會去向二當家請罪的?!?/br> “周逢春,不,我應該喊你沈冰才對,你以為你是什么人?你一個什么事都辦不成的廢物,也配去見二當家?” 聽見女人的奚落嘲諷,周逢春冷笑。 “蘇芳,你別以為自己就多能耐,我聽說當年你還想坐二當家的位置,結果犯了大錯,差點連小命都丟了,才會被留在這個鬼地方將功贖罪。你倒是說說,這些年,你贖了什么罪?數珍會在張掖經營數年,結果被連根拔起,你自殺謝罪還差不多吧!” 女人冷冷道:“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說!你只需要知道,會里讓你接近都護府,不是因為沒有你不行,是因為你身份特殊,如今你既然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往后也就不必留在張掖了?!?/br> 周逢春:“我可以走,但我要帶眉娘走!” 女人:“那女人不能留了,她知道的太多,也許早就給李聞鵲說了你的身份?!?/br> 周逢春怒道:“憑什么你說了就算?!我要見二當家!” 女人冷笑:“沈冰,你怎么到現在還沒有自知之明?難怪沈家就出了個沈源,你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難怪文不成武不就,連給親爹報仇都做不到,只能在這當個廢物。二當家是什么人,你也配見他?” 周逢春:“蘇芳,你們已經失敗了,至少你在這里已經沒法翻身了,你的地下老巢被連根拔起,公主的事情也處理不好,我不可能陪著你一塊沉船,要死你一個人去死就夠了!” 蘇芳的聲音越發陰惻惻:“沈冰,你這樣蠢,我真不明白當初二當家是怎么看上你的?!?/br> 這兩人真正詮釋了什么叫屋漏偏逢連夜雨,都這個時候了,還能忙著內訌。 眉娘正凝神傾聽他們說話,女人一句話沒說完,聲音卻陡然由遠而近,竟是已經來到床榻前。 她對眉娘身上的臟污和氣味熟視無睹,直接伸出手,一只捂向眉娘嘴巴,一只則摁在眉娘脖子上,這是要立馬置她于死地的架勢! “住手!” 周逢春后知后覺,似要趕過來阻止,但他不忘壓低聲音,生怕被人聽見這里的動靜。 單只這個細節,蘇芳就知道,沈冰對眉娘的情義,也就不過如此而已。 男人啊…… 她無聲冷笑,動作加大力道。 其實別說眉娘,就是周逢春,知道的也不多。 但周逢春本身跟李聞鵲就有破家之仇,不可能出去自投羅網,這眉娘可就說不準了。 蘇芳向來是寧可殺錯,也不放過的。 雖然在這鬧市里殺人有些麻煩,可僅僅是點小麻煩。 數珍會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真想收拾一具尸體,也就比吃一頓飯難點。 周逢春在背后咋咋呼呼,可他根本不敢上手,甚至連叱罵都是收斂著的。 這個男人,半分用處都沒有,若不是上頭認為他作為沈源之子總能發揮點用處,蘇芳根本不屑與他共事,更別提方才還浪費那許多工夫。 沈家在沈源之后,竟連一個像樣點的人都沒出。 蘇芳冷笑,手中力道加大。 變故就在此時發生。 原本身體綿軟不加反抗的眉娘,忽然就動了! 她并指為刀,戳向蘇芳小腹,另一只手則抓住她的手腕,生生往反方向扯開。 這不是一個普通人的力氣,眉娘竟是個會武的! 蘇芳驚覺這一事實,隨即毫不猶豫撤手往后退。 因為小腹是有致命xue道的,若這一下被狠狠戳中,她必然要受創。 可眉娘怎么會武了?她明明是個普通人,背景再簡單清白不過,蘇芳親自讓人去調查過的。 除非,她不是眉娘! 電光石火之間,蘇芳只來得及想到這些,就看見眉娘從床上彈起,反守為攻,朝她出手。 耳邊還響起周逢春的大驚小怪,蘇芳下意識避開眉娘的攻勢,將身后周逢春的位置讓出來,反身旋到角落。 她一擊不成,想的不是將眉娘徹底擊斃在這里,而是趁機逃離,遠走高飛。 顯然,她沒有忠心到愿意為數珍會出生入死陪葬的份上。 但當她打開后門,外面卻正好走來兩人。 為首的年輕男人很俊美,是那種不在紅塵內跳出五行中,適合去當道士忽悠世人的俊美,蘇芳驟然撞見,也不由一晃神。 他旁邊則是個年輕女人。 女人固然也是個漂亮女子,雖沒有男人那樣耀眼,但站在男人身旁,卻絲毫沒有降低存在感。 這樣一個女子,令人一望便想到了水。 江南溫柔的水,柔波婉約,明媚生動。 最重要的是,這一對男女,蘇芳是見過的。 陸惟和公主。 也不唯獨他們倆來了。 在他們身后,李聞鵲帶著人陸續出現,將這個小院子圍得水泄不通。 蘇芳就是武功蓋世,再想跑出去,也得費一番功夫了,更何況她知道,就算她離開這里,外面估計也有天羅地網等著,眉娘既然是假的,那外頭肯定也早就布置好了。 身后,“眉娘”抓著周逢春走出來。 前者看見公主,便道:“殿下!” 脆生生的嗓子,哪里還有剛才的嘶??? 先前李聞鵲想對眉娘用刑的時候,公主就提出一個主意。 讓人假扮眉娘,制造眉娘受刑被驅趕出府的假消息,等對方上鉤。 面容可以化妝,模仿個七七八八,聲音確實一時半會無法模仿的,于是“眉娘”順理成章“因為受刑傷了嗓音,無法說話了”。 他們也無法肯定對方是不是一定會上鉤,萬一在對方眼里,眉娘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那這出戲就沒用了。 但周逢春出現了。 他對眉娘的真情不算多,更多是一種“世上只有眉娘對我最深情”的留戀。 自從沈源問罪,沈家就樹倒猢猻散,徹底破敗了,周逢春,也就是沈冰,因為先天殘疾,無法習武,讀書資質也平平,最終變成虎父庇護下的犬子,沈源一死,母親改嫁,家族沒落,他只身飄零,對現狀滿腹怨念,卻不得不屈從于生活,當個普普通通的坐堂大夫,只是醫術平平,曾經在老家鬧出過官司,不得已背井離鄉。 數珍會找上他,也是看中他的過往。 像他這樣的人,必定會怨恨奪走自己原本擁有一切的人,最直接的怨恨對象,就是李聞鵲。 李聞鵲曾是沈源的部下,也頂替了沈源的位置,如果沈源真是被冤枉的,誰會不懷疑李聞鵲呢? 于是,沈冰化名周逢春,來到這里站穩腳跟,他因為樂善好施,愿意自己出錢給病人墊付藥資,所以即使醫術平平,也有許多人愿意找他求醫看病。 可仔細想想,像周逢春這樣孑然一身的普通大夫,單憑每個月那點微薄的工錢,又哪來的錢給病人墊付呢? 這背后自然脫不開數珍會的幫助。 雖說接近眉娘,讓她進都護府為自己傳遞消息,是計劃之一,可眉娘對周逢春的心意卻是真實的,的的確確讓他感受到自己是有人愛護,傾心以對的。 所以周逢春愿意在能力范圍內拉眉娘一把,但當蘇芳想殺眉娘的時候,他也不敢反抗。 在他身上,已經找不到其父沈源的半點威風赫赫的樣子了。 此時的他被“眉娘”,也就是風至,拽著后領強拖出來,也不過就是嘴上喊叫,在發現自己抵不過對方身手之后,就徹底放棄掙扎了,只是臉上難掩驚慌,嘴唇微微張合,像是要說什么。 李聞鵲望著他。 “你就是沈冰?” 周逢春看了李聞鵲一眼,似有些怨恨,卻終究還是閉上嘴。 李聞鵲卻搖搖頭。 “你爹當年恃才傲物,卻也是出了名的硬骨頭?!?/br> 到了周逢春身上,卻半點不存了。 李聞鵲本來覺得,周逢春雖然被數珍會利用,但是為父報仇,心志可嘉,還算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現在看來,這哪里是個對手,走在路上他都不帶看一眼的。 陸惟沒有管周逢春。 他的注意力都在蘇芳身上。 “娘子尊姓大名,想必在數珍會地位不低罷?” 蘇芳眼看逃也逃不了了,索性攤開雙手,咯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