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是一雙那雙明亮的、帶著怒火的眼睛。 生機勃勃,于混沌眾生里脫穎而出。 容訣如同一個發現了麥芽糖的幼童,只因他新奇地發現,原來比怨氣還漆黑的眼瞳,竟能迸發出如此如此光彩。 好似在這樣一雙眼下,一切的孤影昏暗都將被燃燒殆盡,所有的昨日殘夢都再不值一提。 所以正如容訣會愿意出言提點左儀水一樣,在面對這樣的眼神時,他會耐心指點,不會有半點虛言。 譬如方才。 再次被容訣一招秒,桑寧寧面無表情地坐在了湖邊。 “桑師妹你真的已經很棒了?!?/br> “但我贏不了容訣?!?/br> “你怎么直呼大師兄名諱!”跟來安慰她的弟子慌亂的拿手捂住桑寧寧的嘴,聲音被嚇得尖而細,“你要叫大師兄——要知道,只有大師兄才愿意被我們這些弟子叫大師兄!” 這話很怪,但桑寧寧明白她的意思。 內門弟子大都孤傲,將底下的外門弟子視為螻蟻。就連讓外門弟子去做事,都是用一副施恩的態度。 相比較之下,容訣這個偶爾會來指點他們劍招的大師兄,在外門弟子心中,自然又被鍍上了一層不同的光環。 但桑寧寧還是不喜歡他。 她低下頭再次悶悶地咬了一口糖葫蘆。 堅硬的麥芽糖有些融化,裹在山楂從外頭,黏住牙又很快消失在唇齒之間。 錢芝蘭看著都覺得牙酸,忍不住道:“你這都第幾根了?小心酸倒了牙?!?/br> 自大師兄走后,桑寧寧就開始咬糖葫蘆。 沒錯,不是如坊間小女兒般只嗦那外層最甜蜜的糖漿,也不是小口小口的品嘗,桑寧寧吃起糖葫蘆帶著一股兒狠勁兒,像是要將這東西在口中碎尸萬段。 桑寧寧又咬碎了一顆紅色的果子,含糊不清道:“那我就去買丹藥?!?/br> 這時候到舍得了。 錢芝蘭想起方才她買傷藥時摳唆的模樣,又無語又好笑。 但到底她和桑寧寧不算最熟,此刻也只道:“你的劍法真的很好了,這么多年,我在外門沒見過第二個?!?/br> 說實話,往年那“躍龍門”大抵都是虛妄,但錢芝蘭覺得,桑寧寧說不定真的可以。 或者說,如果桑寧寧都不行,那恐怕從此以后,青龍主洲一脈的“躍龍門”將再無信服力。 想來這些外門弟子趕赴于此,不就是為了抓住這一縹緲的期望嗎?否則他們為何不去北邊司命洲,跟著老頭子——流光仙長習劍? 若真論起來,流光仙長的輩分和修為遠高于容長老,就連留在青龍主洲的山峰也是最好的一處。 只是流光仙長常年在司命洲,司命洲雖離得不遠,但是北地苦寒,又與混沌六洲接壤,多兇惡怨鬼,因此饒是流光仙長再聲名遠揚,他的那一脈的老劍宗待外門弟子再好,也并非人人都愿去。 留在青龍洲劍宗的,大都心有野望。 錢芝蘭心思百轉,見桑寧寧仍在悶悶地咬著糖葫蘆,竟然也不覺得兇狠,只覺得有幾分可愛。 她安慰道:“大師兄畢竟修為比你高?!?/br> 桑寧寧:“他是將修為壓下后和我比劍的?!?/br> 錢芝蘭:“他比你早入門許多——” 桑寧寧:“可是許多比我早入門的師兄師姐,我也能打過?!?/br> 錢芝蘭:“大師兄畢竟是容長老之子,從小有容長老指點——” 桑寧寧:“若是朽木,劍仙下凡也無用?!?/br> 再說了,聽聞容長老時不時閉個關,桑寧寧真不覺得他有什么時間去指導容訣。 錢芝蘭:“……” 錢芝蘭幾乎要被氣笑,她終于忍不住,伸手擰起了桑寧寧的耳朵:“桑師妹!我是在安慰你!” 要不是看她剛才買個傷藥都摳摳索索的樣子,錢芝蘭一時發了善心,半賣半送了她一瓶,此時才不會陪她坐在這里聊呢! 桑寧寧緩慢地眨了下眼。 錢芝蘭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傷好些了?” 桑寧寧:“其實容訣……”在錢芝蘭的眼神威脅下,桑寧寧果斷改口:“我是說大師兄下手很有分寸,我并未傷筋動骨?!?/br> 至于其他傷勢,桑寧寧接受良好。 想要變強,哪有不受傷的! 錢芝蘭:“……” 她嘆了口氣:“行了,我這下是信了你了?!?/br> 桑寧寧有些疑惑。 見狀,錢芝蘭解釋道:“我先前見你那般氣惱,生怕你移了性情,對大師兄生出了什么惡念,這才想著來看看你?!?/br> 身為劍修,最怕執妄不破,成了心魔,引來怨鬼。 尤其是桑寧寧這樣有前途的,那些怨魂怨鬼可是最喜歡了。 桑寧寧解了最初的疑惑,卻又生出了更大的疑問。 “如容訣……我是說大師兄這樣的人,也會有人不喜歡嗎?” 雖然桑寧寧因自身緣故不喜歡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又因幼時經歷,不喜歡容家所有人,但她也不得不說,在拋去劍術精妙到讓人難以逾越外,容訣其人,并無什么缺點。 甚至在很多人眼里,最后這條也算不上什么缺點。 如此完美無缺的存在,也會有人不喜歡? “當然?!?/br> 錢芝蘭嘆了口氣,想伸手掐一掐桑寧寧一鼓一鼓的臉,但又將將停在了空中,最后硬生生地轉手扶了扶頭上的金步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