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然而對于容訣來說,這是最好的養料。 畢竟他并非傳聞中,那個光風霽月的大師兄。 組成“他”的,不過是一團散不去的怨氣,幾節焚不盡的枯骨,一段早該被人遺忘的殘夢舊事。 如此而已。 左儀水料到如此,他對上了容訣的視線,語氣毫無起伏:“小師妹說她不想送,那便不送?!?/br> 對他而言,桑云惜是師妹,是自己人。 而桑寧寧是外人。 就算劍法有幾分精妙,也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存在。 桑云惜頓時心中大定。 桑云惜歡呼了一聲,臉上也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極為天真活潑地歡呼道:“左師兄最好了!” 她知道的,和桑寧寧放在一起時,被選擇的永遠是她。 桑云惜嘴角的笑容越發甜膩。 畢竟這樣的場景,已經發生了太多太多次。 容訣笑意不變,轉過頭:“左師弟也是這么覺得的嗎?” 他一開口,桑云惜有些不高興了,她仗著自己總是能被縱容偏愛,再次撒嬌似的插嘴:“大師兄為何還要再問?左師兄不是已經說了么?” 容訣忽得斂了笑意,淡淡掃了她一眼:“我記得師父說過,今日要親自指導桑師妹劍法,桑師妹不去聽么?” 僅僅是一眼,就使桑云惜僵立當場,張著嘴卻再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連尖叫聲都被堵在了喉嚨里。 只因這一眼實在過于令人驚駭。 有那么一瞬,桑云惜甚至以為自己到了無邊煉獄,看到了閻羅惡鬼。 煉獄中鬼火呼嘯,慘叫與獰笑迸起,忽遠忽近,遠的時候讓人覺得自己猶有生機,但是近的時候,卻讓人覺得……就在耳邊! 驚駭到了極致,桑云惜睜大雙眼,已然再不能言語。 在那無邊的鬼火與呼嘯的煉獄中,有一只蒼白的手朝她的方向伸出,骨節分明,修長好看,蠱惑似的放在了她的面前。 桑云惜心中惶惶,剛想握上去,然而就是這一瞬,血rou驀然消退! 面前的哪里是什么手,分明是一截手骨! 桑云惜頓時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跌坐在了地上。 “桑師妹?” 容訣蹙起眉頭,似乎有幾分擔憂:“怎么忽然如此?倒似心境受損……桑師妹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有那么一瞬,桑云惜幾乎以為這是她在桑家對待桑寧寧的場面復現。 發泄怨氣似的嘲弄,帶著惡意的施舍。 不過這一瞬也太快,快到桑云惜將它認定為錯覺。 畢竟容訣可是流云劍宗這一脈公認的光風霽月的君子,又怎么會這樣對她這個嫡親的師妹? “大師兄放心,我、我沒事?!?/br> 身上的重負早已淡去,桑云惜甚至來不及感受——實際上,就連她都在思考,方才的那一瞬是不是什么錯覺。 但桑云惜到底不敢再留,也忘了要歸還名冊,踉踉蹌蹌、精神恍惚地離去。 容訣收回目光,也順便收回了泄出的一絲怨氣。 左儀水旁觀了全程。 其實他不懂為何方才桑云惜會如此高興,甚至會在大師兄說話時打斷,正如他不懂為什么大師兄會忽然放出了一絲劍氣。 但左儀水想,若是能以此讓小師妹消除雜念,多放些心思在劍道上,也是件好事。 至于那個外門弟子,無甚要緊。 這么一想,左儀水微微頷首。 “就如小師妹所言?!?/br> 然而容訣卻搖了搖頭,嘴角揚了起來:“左師弟,你不該如此?!?/br> “你修劍,無論日后擇取何道,最重要的就是堅守本心。若總是如此為外物所羈絆,終有一日,會追悔莫及?!?/br> 這話再是真心不過。 左儀水抬起頭。 對面的青年目光溫和,輕描淡寫的聲音猶帶笑意。 這本該是個同門之間兄友弟恭的畫面,然而左儀水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比如…… “大師兄方才那一絲劍氣,是為了桑寧寧嗎?” 容訣毫不意外,輕笑了一聲,語氣隨意的甚至帶著些許散漫,說出來的話卻直擊左儀水心頭。 “你記住了她的名字?!?/br> “非但記下,還反復提起?!?/br> 左儀水怔忪在原地。 容訣見他如此,唇畔的笑意愈發深,卻不是嘲笑,而是有幾分寺廟神佛般的寬和悲憫。 他嘆了口氣,輕輕道:“我以為依照左師弟的性格,絕不會在意無關緊要之人呢?!?/br> 白骨無心,人卻有心。 只可惜,一葉障目,怨氣迷心。 第7章 容訣說得話,沒有半句虛言。 左儀水心神難得散亂了一瞬。 他本就不善言辭,此刻更是因自己的心紛亂而有些不明所以,出于些許少年意氣,又不想在久負盛名的大師兄面前示弱,只得抿起唇,繃著臉道:“她出劍,很漂亮,像大師兄?!?/br> 是么? 容訣一怔。 ……像他? 這個念頭剛劃過,容訣便沒忍住,輕笑出聲。 左儀水疑惑:“大師兄?” 容訣搖了搖頭,他垂下眼,仍在笑,眼翳投下一道彎彎的影子。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br> 容訣不期然地想起,再來這里前,他剛去了一次練劍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