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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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白日時,她也是在這里遇到了艷鬼。 算了,不必想那么多。 顧懷縈終于拂去了粘在面頰上的柳葉,一片葉在她靈活的指間翻折又舒展,落到地上時,葉還是碧綠的,沒有一點痕跡。 顧懷縈靜靜地離開了。 沿著來時路往回走,依舊沒有遇到任何巡查之人,望望月亮,已經是后半夜。 該睡的不該睡的都應該陷入了夢鄉,一只碩大的烏鴉就在這樣的黑暗中悄然出現,停落在顧懷縈的肩膀上,睜著一雙鮮紅的眼。 顧懷縈只是歪頭輕輕瞥了它一眼,在這一瞬間,仿佛了然了什么東西。 比如那冊封之日,東風已至的東風,究竟是什么。xzf 但這都與她無關。 塵世的事情,原本都與她無關。 她生來就只是天圣女,只是伽釋神放在人間的一個軀殼,不需要思考,不允許思考。 她只要虔誠,只要傾聽,只要將屬于人間的信仰傳遞到伽釋神面前。 但顧懷縈喃喃自語,在這只忽然出現的烏鴉傳聞中伽釋神的化身面前。 顧懷縈:艷鬼為什么不用我? 鴉神眼中紅光一閃,用尖尖的喙啄了一下顧懷縈的脖子。 那喙極其尖利,若是用全力一啄就是一個血洞。烏鴉收著力道,留下一個警告似的紅痕和一個極其細小的傷口。只是它的嘴帶毒,微末毒液從傷口滲入,燒起一陣疼痛來。 顧懷縈看似毫不在意,甚至連下意識用手去捂的動作都沒有。 她只是靜靜地自問:我希望被使用嗎? 烏鴉的爪子焦躁地劃了劃,一下子騰空飛起。 顧懷縈并沒有在這樣的問詢中得到什么答案,她只是這么問了,然后忽然覺得,這些問題都沒什么意義。 她忽然意識到,她竟從未真正探尋過這只艷鬼為什么來到她身邊,在她的身上有什么樣的企圖。 在奉天殿時,她身處奉天殿的規則之下,所以對一切靠近敬而遠之,即使她并不在意那些鬼的目的究竟是啖她血rou還是吮她骸骨。 如今她來到了中洲,離開了規則。她允許了艷鬼的靠近,同樣不在意她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她自以為已經了解了原因,并且愿意給予。 本應該是這樣的關系。 她本應該不在意她的來,也不在意她的離開。 可她卻跟上來了。 然后看到了這一幕。 艷鬼向她求歡,艷鬼需要交歡。 但艷鬼沒有使用她,而是來到了中洲皇帝所在的地方。 艷鬼自稱皇帝的艷鬼,她生前是誰呢? 她的生前愛過什么人嗎?恨過什么人嗎? 無論為人,還是為鬼原來,是有著這么多難以抑制的七情六欲嗎? 顧懷縈閉上眼睛。 許久之后,她回到思寥宮。 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宮殿,里面擺滿了中洲皇帝賜予她的東西,因為她即將成為中洲皇帝的妃子。 烏鴉停在窗前的樹上,白花落盡,漆黑的烏鴉在黑夜中變得不再明晰,只有一雙血紅眼睛,仿佛閃著灼灼的光。 顧懷縈安靜地換了身衣服,慢慢絞干頭發。 她的聲音很輕:大巫在冊封典禮準備了殺局,對嗎? 長公主府床腳上的符咒。 那樣的符咒大概不止在長公主府,皇宮內、京城中xzf 今日遇到的那個瘋癲的男子,大約就是受此影響。 連綿不絕的雨水是殺局的序幕。 這場雨是從她來到中洲時開始下的,這一局大約也是從她來到中洲都城的那日起,開始布下的。 殺局的目標是她和皇帝。 這并不是什么難以猜中的事情,畢竟再過幾個月,就是她的十七歲生辰。 即使中洲皇帝不殺她,南陵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允許她活過十七,更不會允許她可能同中洲皇帝行人欲之事,不清白地活過十七。 這是天圣女的職責,被強加在身上的職責。 顧懷縈摸索到肩上被烏鴉啄出的血洞,指尖染了血,輕輕向上,劃過慘白的脖頸和臉頰,在臉上畫出三道血痕。 烏鴉有些焦躁起來,而顧懷縈只是喃喃問道:我需要做什么呢? 她的疑問,她早就知道答案。 我需要去死。 但這樣太可惜了,因為天圣女死亡,是無法變成鬼的。 她死后,要去到伽釋神的身邊,再也無法留在人間。 那太可惜了。 但是中洲的皇帝會跟她一起死,在這個殺局之中。 她這樣想著,心里很寡薄地閃過一絲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痛和恨,像是孩子被搶走玩具后從心底滋生的短暫的尖銳。她沒有過所謂的玩具,也沒有過所謂的孩童時期,于是她什么都沒有捕捉到,只是在這個瞬間感到茫然。 顧懷縈意識到,她似乎是希望中洲的皇帝,能死去的。 無法變成鬼地,干干凈凈地死去。 但這個想法轉瞬即逝,死亡與否,從不是她能決定的。 于是顧懷縈最終只是看向烏鴉,輕聲道:殺局之前,我要一日的艷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