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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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小窩來之不易,公侯府他是不會回去的,那里已經不是他的家了。 他也不想問魏西陵聯姻的事情,魏西陵這身份遲早是要聯姻的,自己何必多此一問。 今天難得江湖相聚,不如一醉方休,將來天各一方。 他想好了,吃了這頓告別的魚湯,他把魏西陵送上岸后,就干脆把小船撐遠了去。 遠離永安城。 江湖那么大,從此四海為家。兩不相見,倒也瀟灑。 想到這些,蕭暥長睫黯然垂了下來,心里被什么堵得透不過氣,一股說不清的滋味涌上心頭,五味俱全。 他抹了把鼻子,盛了一大碗魚湯悶頭干下。 魏西陵凝眉看著他,目光莫測,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默默地端起了碗,跟他輕輕碰了下。 …… 片刻后,一鍋魚湯見了底。 蕭暥笑岔了氣:“西陵,你吃魚也能醉,哈哈哈!” 魏西陵倚著船舷,兩頰霞色氤氳,一雙鳳眸染了酒意更顯冷冽深沉,眼底仿佛有不明的情緒如冰河流動。 蕭暥忽然有點不敢和他對視。 這人喝醉了罷?但看上去卻醉得那么清醒。 自己干的一件件好事,魏西陵仿佛都看透了。 某狐貍終于有些良心發現了,大概是今天作弄魏西陵,作弄得有點狠。 不過待會兒蕭暥還要做一件更不地道的事——把魏西陵捎上湖岸,自己跑路。 蕭暥可以想象到,傍晚魏西陵在湖岸邊的小樹林里酒醒后寒徹骨髓的臉色,方圓十里都能被他凍住。 蕭暥禁不住地嘶了口冷氣,好在那時候他已經撐船逃逸了。 這里離永安城很近,當初他選擇跑到這里,也是舍不得永安城。 予j溪j篤j伽j 早春的豆沙青團,盛夏的木樨清露,深秋的桂花瓊釀,嚴冬的蜜燉煎魚。一年四季的滋味都在舌尖一點點融化。這永安城里的短短幾年,大概是他漂泊的一生最好的回憶了。 其實真的下決心要走,他又怎么會逃得那么近? 他在永安城郊搭了個小窩,心里多少存著念想,能離家、離那人近一點。 終歸還是舍不得。狠不下心遠走高飛。 結果那么快就被逮住了。 果然是要走就得走得徹底,他這樣拖泥帶水的,太不痛快了。 因為離永安城近,湖灘時不時有漁船經過,魏西陵這樣一個清俊的公子醉酒躺在樹林里,很容易被人發現。 蕭暥想了想,魏西陵的錦袍應該晾干了,他走到船頭,收了進來。 殘存的一縷良知告訴他,絕不能讓魏西陵醒來后,發現還是光著身子躺在樹林里。那他應該是崩潰的。 好聚好散,兄弟一場,不能坑人坑到底。 蕭暥打算替他把衣衫穿上。 “西陵,你衣裳干了?!笔挄对囍鹚氖直?。一邊忍不住又去瞄他的身段。這一看之下,忽然心下一沉。 只見魏西陵背后肩胛下,白皙的肌膚上大片淤青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簾。 蕭暥心中猛震,“西陵,你受傷了?” “無事?!蔽何髁昀鹨律?。 他剛才還以為是魏西陵矜持,原來是為了避免被他看到背后的傷? “義父為什么罰你?”蕭暥緊追著問, “自罰?!?/br> “為什么?” “身為主將,擅離軍營?!币琅f言簡意賅。 蕭暥腦子轉得飛快:莫非魏西陵這次回來,竟然是沒得到軍令,擅自離開江漢大營? “不是義父招你回來訂親的?” 魏西陵抬起眼眸,深沉的眸色比酒更濃,若封凍千年的冰霜即將破涌而出。 他沉聲道:“我回來找你?!?/br> 蕭暥剛要出口的話頓時哽住了。 自從蕭暥失蹤后,這些幾天他不眠不宿都找瘋了。 魏西陵當然不相信公侯府的張榜尋人能有什么作用。這種消息等待他人提供線索的方法,不是他的做派。 他當即秘密派出軍中斥候,在永安城及周邊郡縣撒網式搜索,這些人在戰場上都是偵查敵情的精銳。極善于偽裝,辦事更富有效率。 蕭暥忽然想起一個多時辰前跟他用鯽魚換漁網的那個漁民。個子高瘦,面堂黝黑,一雙眼睛精光灼灼。他當時還在想,這人當漁民可惜了。 蕭暥心中暗驚,所以這周圍的林子里,遠處水面上的點點帆影,恐怕都少不了軍中斥候。撒下了天羅地網,他逃哪里去?蕭暥倒抽涼氣,剿匪抓捕江洋大盜也沒這排面…… 魏西陵目光犀利,問道:“你為何要走?” 蕭暥看著他的眼睛,不由琢磨起一個問題,魏西陵現在到底是醉,還是醒? 如果說他醒著,這樣清利而烈的目光卻不大像魏西陵。魏西陵的眼神更凜冽深沉,情緒也不會流露出來。但如果說他醉了,那么他的問題又邏輯清晰,一針見血。 蕭暥心中不著調的想著,這世界上究竟有沒有人,明明是醉酒了,看上去還能夠像清醒時一樣? 所以他到底是該瞎編呢?還是瞎編呢? 畢竟蕭暥打死都不會承認,因為魏西陵要娶妻,把他給酸的,他才離家出走的。 他決定再作一把死,“西陵,我有意中人了,我們約好了私奔?!?/br> 魏西陵神色頓時一黯,眉間眼底仿佛有霜雪崩塌。 蕭暥心跟著猛地抽搐了下,忽然有點后悔自己滿口跑馬車,又沒忍住作弄了他。 他試圖彌補:“西陵,不是這樣,你別誤會,其實我……” “我不會訂親,也不會聯姻?!蔽何髁旰鋈怀谅暤?,“庚帖已經悉數退還?!?/br> “???”蕭暥著實怔了一下。隨即他意識到,魏西陵說話好像有點答非所問…… 所以,其實他還是醉了? 俗話說,酒醉吐真言。蕭暥的壞心思又蠢蠢欲動,這種機會可不多見。 他挨上前去,“西陵,你是少將軍,怎么能不訂親?” 魏西陵凝視著他:“我有心儀之人?!?/br> 蕭暥睜大眼睛,魏西陵整天在軍營里和一群大老粗在一起,居然有心上人了???他心里頓時頗不是滋味。 不過,像這種話,以往刀架在魏西陵脖子上,他都不會說??磥斫裉焖钦娴淖淼脜柡?。 蕭暥好事之心大起,“西陵,你心儀之人是誰?” 沉默…… 蕭暥:酒還不夠。 接著,他把他的小窩翻了個底朝天,真是酒到用時方恨少,終于扒拉出了半壺料酒。 雖然魏西陵這身份,喝料酒確實跌份兒。但可憐他一貧如洗,也只能將就了。 他把料酒煮熱了,酒勁更足。自己先灌了一口,覺得口感還不錯,于是豪爽地將酒壺一遞,“西陵,喝口醒酒湯!” 魏西陵把酒壺接過來,微微蹙眉,卻沒喝。 蕭暥:他怎么醉了還那么警覺? 見他不上當,蕭暥眨了眨眼睛,又道:“西陵,我沒騙你,這真是解酒的羹湯?!?/br> 魏西陵不動聲色把酒壺擱下。 蕭暥急了,隨口瞎編,“我特地煮的,只給我喜歡的人備著?!?/br> 他正想吹這湯用了名貴草藥,提神醒腦,補血養氣等等等,魏西陵眸中流光一閃,“喜歡?可是心悅?” 蕭暥想,不都一個意思,于是厚著臉皮道:“心悅,最心悅你了?!?/br> 魏西陵眸色微變。 “趕緊喝罷,都涼了?!笔挄冻脵C催促道。 魏西陵接過酒壺,仰頭喝盡。 蕭暥愕然:這么爽快? 然后暗暗搓著爪子躍躍欲試:魏西陵喝了那么多酒,這會兒估計醉得把他拐走,他都不知道了。 現在,酒喝了,人醉了,該辦正事了。 蕭暥今天非要搞清楚魏西陵的心儀之人究竟是誰,不然就算他跑了,今后無論他跑在哪里,他都會抓心撓肝地難受。 正午水面反射著明晃晃的陽光,這船艙本就狹窄,蕭暥也不嫌熱得慌,挨上去道:“西陵,你到底心儀誰,跟我說說,我能幫你?!?/br> 魏西陵擰了擰眉心,暑氣蒸蔚,酒意氤氳中,他雪白的容色間宛若霞映,一雙鳳眸波光流轉,原本色澤勻淡的唇此刻染盡妍色瑰絕瀲滟。 蕭暥不禁挨近他臉龐邊,繼續旁敲側擊道,“我辦法可多了,保準幫你拿下……” 他話沒說完,魏西陵忽然側首。蕭暥猝不及防直直撞了上那柔韌的唇,腦子里頓時一空,唇間卻被溫熱輕柔地含住了。 魏西陵垂下眼睫,眸光流轉間,仿佛眉間眼底千尺冰霜,化作一川煙雨柔情。 他的聲音低沉盈耳,“阿暥,我心悅你?!?/br> 蕭暥不可置信地睜大雋妙的眼睛,眼底有熱意涌上。 氣息交融,唇齒相濡,繾綣纏繞間,兩人都有些微微喘息之際,蕭暥忽然感到腰間一緊,隨即后背抵住了堅硬的船板。 他腦中一根弦斷了,等等,這……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