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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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先生走出幾步,想起魏瑄的囑托,又回頭看去,就見阿迦羅正專注地看著蕭暥,看來小殿下交代的事,已經沒必要再做什么了。 余先生走后,阿迦羅反復地琢磨著他說的話。 陳年痼疾,長期勞累,飲酒過量……他果然過的都是什么鬼日子! 睡夢中,蕭暥不老實地掙了一下。阿迦羅剛想給他拽好皮毯,就聽他口中低聲道。 “七百匹馬,嗯……” “什么?”阿迦羅中原話本來就不是熟練,加上那聲音很微弱,于是他側耳貼到他唇邊,“你說什么?” “唔,……戰馬?!?/br> 這一次阿迦羅聽清楚了,頓時恍然。 他皺起濃眉,“為了幾百匹戰馬,你就喝酒喝得吐血?” 阿迦羅眼睛簡直噴出火來,扳起那張蒼白失血的臉,“你是不是真瘋??!” “你不懂?!彼p輕動了動唇 那聲音意外地低柔哀倦。 阿迦羅再大的火氣,一下子,熄火了。 “那你告訴我?!卑㈠攘_沉聲問。 “你說一個人,挨多少刀才會死?!彼p道。 “正中心臟,一刀就夠了?!?/br> 蕭暥喃喃,“我可沒那么走運?!?/br> 阿迦羅一詫,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心卻狠狠抽搐了一下。 片刻后,余先生端著藥進來,阿迦羅輕扶起他,一勺勺喂他喝下藥汁。 帳中紅燭燃盡時,阿迦羅在榻邊坐了一夜。 蕭暥醒來的時候,天蒙蒙亮。帳內清光幽幽。 一只手正在為他拽好被他掙掉無數次的獸皮毯。 “云越?!彼悦院ネ崎_那只手,習慣性道,“我沒事?!?/br> 但那手非但沒有離開,反而覆蓋上來,握住他的手,像是要把他的手籠在掌心里呵護著。 蕭暥有點抽筋,云越你無法無天了是吧? 從昨晚到現在,你小子揩我的油都夠炒一桌菜了吧! 他睜開眼睛剛想呵斥,忽然發現自己睡在胡榻上,身上蓋著溫暖蓬松的獸皮毯,隨即他看到了阿迦羅! 頓時腦子就驚醒了! 這驚悚程度,別說是酒,蒙汙藥都能嚇醒! 此刻勇猛強悍的世子,正近乎溫情地看著他。 發生了什么事? 蕭暥猛地低頭查看,確定自己還是包裝完好的。才松了一口氣。 都要出現迫害妄想癥了…… 想起了昨晚醉酒,好像還吐了阿迦羅一身。 他有點尷尬,掀開毯子坐起,“那個……” “五千匹夠嗎?”阿迦羅忽然出聲。 “什么?” “五千匹戰馬,我給你?!?/br> 蕭暥以為自己聽錯了,這算什么,資敵?有這樣的活雷鋒?等等,對待敵人不是應該像嚴冬一樣冷酷嗎? 但他還是心口不一道,“唔,夠是夠了” “你得告訴我一件事?!卑㈠攘_認真看著他,“你在怕什么?” “我會怕?”蕭暥脫口而出。 阿迦羅臉色一沉,知道這人不會老實,就要站起身來。 “唔,等等……”別走,五千匹戰馬啊喂! “我說?!彼s緊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昨晚迷糊中說了什么奇怪的話被阿迦羅聽去了。 他當然不會老實交代,“那個嘛……” 他清了下嗓子,故意咬文爵字道,“虎狼環伺,如履薄冰?!?/br> 果然,中原話不及格的世子沒聽懂。 但是好像又聽出了些味道。 他道,“我保護你?!?/br> “世子,你先保住自己罷?!笔挄墩酒鹕碚苏鄯?,“前日若不是我帶人來獵場救你,你這會兒該馬革裹尸了?!?/br> 他眨眨眼睛暗示,不是我蕭某人,你現在都已經掛球了,我救你一命,五千匹馬也是我該得的噢! 阿迦羅顯然被某人臉皮的厚度震驚到了。 蕭暥彎下腰,回頭看著他似笑非笑:“再說了,世子,你連烏赫都搞不定,怎么保我?” 阿迦羅手指骨節咯咯一響,“烏赫之事,我會查清?!?/br> “我等著噢?!?/br> 好么,此人剛喘過一口氣,又是一副王八羔子德行,昨夜的楚楚柔弱蕩然無存。 阿迦羅突然非常后悔昨晚沒把這人料理了?,F在好了,又讓他活過來了。 還陳年痼疾哈?見過生命力這么頑強的病號? 蕭暥眼梢飛挑,夭矯一笑,“世子,要不帶我去看看馬?” 片刻后,蕭暥拖著大尾巴,在北狄大營里溜達,在把幾匹草原良駒擼得集體暴走后,蕭暥奇道,“世子啊,這馬怎么跟你似的,脾氣這么差?還是我的青鬃馬好啊。算了,我要求也不高,就湊合吧?!?/br> 這人不僅手欠,嘴也非常欠。 視察了大營,定好了馬種后,蕭暥還胃口很好地和北狄勇士們一起吃了早點,并代表皇帝傳達了親切慰問。雖然禮物倉促沒有帶啊,席間也沒有美女歌舞助興,那個……蕭將軍大方地表示,就看看本人算了噢! 阿迦羅靜靜凝視看他,蕭暥這張臉確實好看耐看,如果忽略臉皮厚度的話…… 見阿迦羅神色復雜若有所思,蕭暥趁機湊過去想偷偷套烏赫幾句話,這還沒開口呢,就被背后一道射來的目光釘住了,后頸一涼,識相地閉了嘴。 強賓不壓主,畢竟是在別人地盤上,不能太為所欲為。 朝陽初升時,草坡上一片白茫茫的霜色,蕭暥大模大樣走出了北狄大帳,腦子里還在盤算著這次的收獲。 唔,五千七百匹戰馬,夠了夠了。來年安陽城里,他的精騎可以組建起來了噢! 他心里算盤打得嘩嘩響,一邊信步朝山坡走去。 朝陽下,他瞇起眼睛,恍惚間好像在一樹零落的枯槐下看到一個落寂的人影。 晨光中,那人身形單稚,衣裳都結了白白的一層霜,像個小冰人。 這孩子莫不是在這里呆了一夜?十一月的天氣?穿著單衣在山間呆一宿? 這得有多瘋?想凍成冰棍嗎? 蕭暥踱步上前,想去慰問走失兒童。 但當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后,他頓時愣住了。 “殿下?” 魏瑄早就看到了他。 他一陣風地飛奔下草坡,撲到了他懷里。 蕭暥被他撞得有點站不穩,頓時更懵了,這什么情況? “將軍,你沒事吧?”魏瑄仔細打量摸索了他一番。 “我會有什么事,喝了頓酒,跟北狄人討了幾千戰馬?!笔挄秳傁胙b大尾巴狐貍,炫耀一下他的戰績,卻被那孩子抱得更緊了。 魏瑄身量未足,只到蕭暥的肩膀,緊緊攬住他的腰,埋頭在他胸前,就覺得那人的身軀更清瘦了。心中一股酸澀涌起。 蕭暥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這孩子情緒有點不穩啊。 他輕撫他的后背,輕聲道,“殿下,誰欺負你了?” 那低柔的嗓音莫名帶著幾分寵溺,仿佛把人心底所有難言的酸澀和委屈都勾了起來。 “沒,沒有誰”魏瑄聲音悶悶道,吸了吸鼻子。 等等…… 蕭暥好像感覺到懷里的那孩子在微微顫抖。 哭……哭了? 他居然一句話把武帝說哭了? 就聽魏瑄靜靜道,“將來我若有朝一日為帝,必削平亂世,一統九州,掃蕩四夷,不用你再出生入死,艱難斡旋?!?/br> 蕭暥聽得心驚rou跳。 仿佛這孩子一夜間長大了,不動聲色間說出的話語,已透出鋒芒的戰意,森嚴的殺機。 武帝終究會是武帝。 蕭暥心里嘆了口氣:其實我啊只求你一件事,孩子你將來若真有一天登基稱帝,只求放我一馬赦我無罪,許我解甲歸田。從此江海余生。 他心念一轉,現在不如趁機再哄哄小魏瑄,討一道免死令?君無戲言嘛。 可是當他感到懷里默不作聲抽噎的孩子,想到這倔小子不知為何竟在這里等了他一夜?再多的套路也用不出來了。 算了吧,等將來回京城后,找機會再好好哄一哄小魏瑄,討一道免死金牌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