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沈忱的腦子里,兩個想法來回地轉換著,分不出勝負。 雨聲在荒野中將所有生命的響動都覆蓋,除了雨聲,世界是寂靜的,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油然而生,沈忱蜷縮在庇護所里,無意識地把自己縮成很小只,借此安撫心里的慌亂。 他就這么蜷著,過了良久;天一點點地越來越暗,眼看就要徹底黑下來。 忽地,嘈雜雨聲中突然冒出幾下踩水的腳步聲。 沈忱嚇得一激靈,身上毛毯都來不及扯下來,就那么倉皇挪到了庇護所邊緣。他跪在棕櫚葉上,直著腰伸長了脖子往外看,像一只放哨的貓鼬。 模糊的黑影在不遠處的林間,沈忱不敢出聲,卻又很想知道那是不是季岸。 然而天太黑,他連那影子的輪廓都看不清楚。 但就在雨里,在幾乎完全黑下去的天色里,有一點幽綠的光在晃動——是夜光手表!夜光手表幫大忙了! “季岸?季岸??!”沈忱沙啞著叫出聲,“你怎么能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 黑影和綠光快速逼近,腳步聲也越來越大,直到看不清楚臉的人經過了熄滅的火堆,走到他的面前:“……我看你睡那么死,就沒叫你?!?/br> 雖然沈忱看不真切,但這聲音是季岸的,他很肯定。 天光在男人的身后,他微微揚起臉,也只能看見漆黑的影子;可知道那季岸,驚悚的畫面也顯得沒那么驚悚了。 ——怎么說呢?還好有季岸?可他一點也不想承認。 “你去任何地方你都要通知我!”沈忱沒好氣道,“嚇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季岸輕輕嗤笑了聲,笑聲融進了雨里,不清不楚的:“膽子比雞小?!?/br> “關你屁事!” “我找了個山洞?!奔景墩f,“可以睡,比野外好?!?/br> “還睡,睡個屁,”沈忱接著罵,“老子快餓死了,你就知道睡……唔?”他說沒說完,男人不知將什么塞進了他嘴里。 沈忱的第一反應當然是要吐掉,可就在他進行吐的動作時,甜絲絲的味道滲進了他嘴里——是巧克力! 沈忱:“啊哎噠(哪來的)?” 季岸:“我帶的,餓只能先餓著,補充點糖分就行了?!?/br> 咽掉甜滋滋的巧克力,沈忱再問:“現在怎么辦?” “我來接你過去山洞里,”季岸說,“這雨估計還要下很久,等天完全黑了更不好過去?!?/br> “那不是要淋雨嗎?!?/br> 不知道是不是沈忱的錯覺,季岸說這話時,語氣里有股微妙的得意:“我有傘?!?/br> 沈忱:“不愧是你?!?/br> * 大約有些事,哪怕人一開始是有所抵觸的,只要做過一次,突破了那種心理上的抗拒,事兒也就不算什么事兒了,人也就沒什么障礙了——仍是那把小傘,仍是暴雨中,沈忱又一次挽住了季岸的胳膊,兩個人肩膀抵著肩膀,往季岸所說的山洞方向走去。 海島上壓根沒有路,下了雨更是泥濘打滑;他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我還是,覺得,好離譜,”沈忱邊走邊道,“好想,回家,mama的?!?/br> “什么媽寶男?!奔景蹲叩靡膊惠p松——他既要自己走穩當了,還要在沈忱腳滑的時候充當對方的扶手,靠著臂力把人拉住了,以免摔下去。 這跟之前夜半荒山可不一樣,在這種泥濘里摔倒了,還沒地方洗澡,以沈忱的性格,哭出來都有可能。 “你才媽寶男,你全家都媽寶男?!鄙虺懒R得多大聲,挽著季岸的那條胳膊就有多使勁兒。 “我全家只有我一個男的?!?/br> 沈忱:“???” 季岸:“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br> 沈忱:“……” 他們認識得早,可季岸的家庭背景什么的,沈忱完全不了解:據他所知,就是吃穿不愁,有點小錢的家庭,畢竟去音樂節、買初回限定cd什么的,還是挺花錢的。至于季岸家里幾口人、家里房子多大,沈忱就完全不知道了。 季岸接著說:“車禍,保險金和賠償款都被那邊的親戚搶走了?!?/br> 沈忱:“…………” 季岸:“我mama很辛苦,又要賺錢養家,又要照顧孩子;娘家的親戚也沒什么本事,顧不上她?!?/br> 沈忱:“……對不起?!?/br> 季岸:“以前生病了她也會瞞著,也不敢請假,為了多賺點;她還總是吃榨菜拌飯,我經常說她她也不聽?!?/br> 沈忱:我真該死啊。 男人的語氣很平常,聽不出任何情緒;可越是這樣,越讓沈忱覺得自己口無遮攔地說中了別人的傷心事,對方還在強裝堅強。于是大雨也變成了某種情緒渲染的必要手段,在雨水飛濺中,沈忱好幾次舔了嘴唇,局促地不知道該怎么道歉會顯得比較誠懇。 季岸:“現在好多了,主要是也不用管孩子了,她輕松了不少?!?/br> 沈忱的腦子里已經浮現出了空蕩蕩的平房,還沒灶臺高的季岸踮著腳給自己煮野菜的可憐樣子:“……那什么我,我說錯話了,你別往心里去,你家……” 他說著,忽地想起季岸以前的地址——他倒是沒去過季岸家,但因為都是同學,大概住哪個小區他還是知道的。 那時候沈忱住“華域天府”,是喬城有名的別墅住宅區;季岸跟他家只隔了一條街,住的“白鷺洲”,也算是高檔小區,當時的價格也要上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