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話音未落,肩頭一重,男人倒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 車行不到兩分鐘就能睡著,不愧是季岸。 按沈忱的脾氣,當然是一拳過去把季岸打醒,告訴他要睡靠著旁邊的床頭柜睡,別睡他身上。事實上他也是這么做的,無論是在飛機上還是在的士上??善藭r此刻,在一整晚的“大冒險”之后,他實在有些做不出來。 季岸身上還有傷,那么喜歡睡覺的人卻熬了一整宿。 沈忱回顧著這究極倒霉的夜晚,越想越于心不忍。 “算了,就當日行一善了”,他這么想著,任由男人睡在他肩上。 沈忱不知道這算不算共患難之后滋生出來的友誼,總之他越回顧,心里越是覺得“還好有季岸”。 如果沒有季岸,他現在要么是被那些黑夾克扔進海里喂魚了,要么是在荒山里迷路到餓死了。再往前推一點,要是沒有季岸,他大概都沒辦法從機場到火車站,大概會被暴雨淋到感冒發燒。 推回到十年前,他大概也不會參加什么接力賽,于是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體驗,為了什么而拼盡全力的感覺。 他不知道這十年里,季岸經歷了些什么——很大概率是按部就班地升學、念書、畢業、找工作、入職,一板一眼規規矩矩地走到了今天——但季岸壓根沒怎么變,還和以前一樣,和他印象中的一樣。 這種感覺實在是微妙,他一方面是討厭這個人的,一方面卻在安靜下來時覺得安穩。 因為知曉世間一切,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知曉萬事萬物都有壽命,沒有什么永垂不朽;所以在發覺那個人沒有變,自己在那個人的口中也是“沒怎么變”時,他們好像成為了世界的錨點,在激流中一動不動,自顧自地生活。是很酷的,還很舒心的。 而這種感覺,沈忱一點也不討厭。 溫和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帶來隱約的溫暖;微風吹著,車在開著,沈忱輕輕轉過頭,垂眼看季岸睡著時的臉。良久后他無聲笑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第二十六章 愛心創可貼 車停在那間民宿門口的長階梯下。 沈忱正夢著沙灘躺椅上躺著喝冰可樂的愜意場面,司機幾聲聽不懂的喊聲把他倏然拉回現實。他費勁兒地掀開眼皮,視線模糊了片刻才清晰起來,幾棵看起來不太健康的樹張牙舞爪地伸向天空,天空中高懸的太陽已然變得刺眼。 隨后他才察覺,季岸靠在他肩膀上睡,他靠在季岸的腦袋上睡,兩個人依偎著,像冬日窩在一塊兒取暖的貓。 他艱難地支起腦袋,想頂頂肩膀把季岸弄醒;然而他的肩膀已經被睡麻了,現在動一下血管里就像有螞蟻在鉆。 “季岸,到了……”疲憊讓他的嗓音變得干澀沙啞,“醒醒,醒醒……” 季岸紋絲不動,像具尸體。 沈忱只好拿另一只手,軟綿綿地推了他兩把:“……你他媽醒醒……到了……” 他實在是使不上勁兒,精神也萎靡,別說動手的力氣了,就連大聲說話他都做不到。司機不耐煩地再催了好幾句,沈忱只能繼續推搡男人,順便掃了眼四周的情況:是他們租住的那間民宿附近,跟昨天一樣,街上行人寂寥,車輛也少;而本該坐在副駕駛的女人已經不見了,大抵是目的地比他們先到,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下了車。 至于女人報不報警、要不要他們去警察局作證,那就是女人的事了。 “季岸……”他抬高了些音量,索性用腦袋頂季岸的側額,借用整個身體的力量,想把人頂起來,“媽的季岸,你別睡了啊……” 男人哼唧了兩聲,隨后往他頸窩里很自然地蹭了蹭,含糊不清道:“……我再睡會兒,嵐嵐你過會兒再叫我?!?/br> “什么嵐嵐,我不是嵐嵐?!鄙虺赖?。 “……”男人眼皮都不掀,隔了會兒才又說,“歲歲?” 這下沈忱完全醒了——這季岸,看起來一副不進女色的樣子,合著私底下一個接一個嗎?多到神志不清的時候都不知道身邊陪的是哪個? “歲什么歲,你起來??!”沈忱兩手并用,像要支起一整面墻似的,把人從他肩膀上弄起來,“到民宿了!” 還不等季岸給出反應,司機先不耐煩了;他三兩步跨上貨艙,抄起放在角落里的兩口鋁鍋,拿到他們倆跟前狠狠一撞。沈忱倏地松了手,顧不得季岸再次往他身上倒,直接捂住耳朵。 “哐!哐!哐!哐!” 季岸:“!” 男人手足無措,抖三抖地終于直起身體,睜開了無神的眼。 在一整晚的跌宕起伏后,靠著那支夜光兒童表和(季岸的)耐力,他們終于在早上七點多時回到了民宿。民宿老板都才起床,穿著睡衣端著洗漱用品正要去衛生間,被他們倆嚇了一跳。 他們實在是沒有力氣再解釋什么,就在老板驚愕的目光下拖著灌鉛的腿走回房間。 “你先洗澡,”剛進門,沈忱就急忙道,“免得我洗完澡出來你又睡死了,等會要見人,必須收拾一下……”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旁邊掛著的穿衣鏡。 不看不知道,看了才明白剛才樓下的老板怎么會震驚成那副模樣——他顴骨處被擦破了好幾處,淚痣旁還有那個煙灰缸砸出來的劃痕,身上的衣服也臟兮兮的滿是塵土,膝蓋上都有破口。而他身后,正慢吞吞拿換洗衣服的季岸,看起來比他更糟糕,袖管都被血凝成一塊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