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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在線閱讀 - 第524節

第524節

    他們的婚禮在福祿縣城里舉辦,趙家擺起了流水席。趙蘇若無其事地給尚培基還送了一張請柬,尚培基也到了。

    趙灃笑著迎上去:“縣令大人,多謝多謝?!?/br>
    尚培基樂于參與這樣士紳家的場合,也拱手:“恭喜恭喜?!边€很誠心地對趙蘇道了喜,殷殷叮囑趙蘇,祝趙蘇前程似錦。

    趙蘇兩頰泛著點粉紅:“多謝?!?/br>
    尚培基喜歡同趙蘇說話,因為趙蘇的官話極佳,而福祿縣其他人的官話并不好。起初,縣里的人見到他都憋著勁兒地講官話,略熟一熟,就一個個原形畢露,飛快地講起了本地方言,他是半句也聽不懂。

    這不,顧翁就來了,還沒開席,顧翁就滿面通紅,喝醉了一樣,對著他開口嘰嘰咕咕一串??磭说谋砬?,好像是說得好話,尚培基是一個字也沒聽明白的。然后是趙翁,他開口兩句還有點樣子:“我與他家是連宗的……”幾個字的功夫,發音從“類官話”就滑到了方言。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外面,喜樂的聲音更大了起來!

    整個趙宅人都樂呵呵地往外瞧,尚培基也看了過去,見外面十分的熱鬧,可是此時不是新娘子進門的吉時呀!

    童立上前道:“大人,您得出去見一見這一位,不然不禮貌?!?/br>
    尚培基道:“刺史大人不是已經在后堂了嗎?難道是祁司戶親自送親?”

    “那倒不是,這一位您是繞不開去的?!?/br>
    尚培基十分疑惑,在童立的引導之下往外走,只見趙灃、趙娘子正與一個男裝的麗人交談。這是在搞什么鬼?!

    這位俏麗佳人居然還穿著官服!她的身邊還有許多穿著男裝的女子!這不對勁!

    童立道:“這一位就是阿蘇縣的蘇縣令了!”

    蘇鳴鸞恭喜完了,正在問趙娘子:“聽說義父來了,我得去拜見呀?!?/br>
    趙灃低聲給她介紹:“這位是本縣的尚縣令?!币慌酝⒏嬖V他這是阿蘇縣令。

    蘇鳴鸞對尚培基一拱手,笑道:“表兄成婚,多謝您來捧場?!?/br>
    她從進門說的就是奇霞語,尚培基噎了一下,只能從她的表情、動作上猜測她說了什么。也還了一禮:“恭喜恭喜?!?/br>
    整個婚禮,尚培基都暈暈乎乎的。十句里面能有一、兩句他能聽得懂的,還得是士紳們好心特意給他講“官話”。尚培基心道:本地之文教還是要加緊!刺史大人不過開了一個頭,能否維持得住,還要看我等后來人!

    一心里籌劃著許多的大事,酒也沒吃多少,卻見許多本地士紳又都圍著祝纓。祝纓隔著人也看到了尚培基,她遠遠地也對尚培基點頭,又對周圍的人說了句話,就又多了兩個鄉紳過來找尚培基說話。

    尚培基一時百感交集:刺史是能吏,然囿于出身,可以為器而用,終不可使之主持大局??!可惜……我若想一展抱負,終究還是要靠自己!

    祝纓知道尚培基必然是對自己有一點意見的,有就有唄。她依舊與趙灃、蘇鳴鸞等人談笑,又看著小吳躥上躥下的不太像話,這小子在別人的婚禮上竟有了一點“衣錦還鄉”的味道。

    祝纓將他叫到了一邊:“你干嘛呢?”

    小吳道:“嘿嘿,趙小郎君成親了,下官也高興!小郎君又娶新婦,又做了一縣主官,全由自己做主,多大的喜事呀?!?/br>
    “羨慕?”

    “是、是有點兒。那、那個……”

    祝纓笑了笑,沒說話。小吳總帶在身邊也不是個事兒,這人跟祁泰還不太一樣,也是時候讓他離開自己了。小吳這樣子,讓他做個縣令恐非好事,做個縣丞之類的副職倒也還能應付。

    小吳顛兒顛兒地跟在她的身后,可沒在婚禮上蹦跶了。

    趙蘇成婚之后,祝纓又回到了梧州城,五月過半,趙蘇得趕去赴,祝纓也得再次進山,將父母繼續送回山里避暑。到八月左右再將父母接回,到那時梧州城也變得宜居了。

    這次再進山里,就沒有收到尚培基規勸的信件了。

    尚培基正忙著整頓他的福祿縣,他先是下令,縣里的土地不許違規種甘蔗。想種甘蔗可以,你新開荒地,但是不可以拋荒原有的耕地,不能因為甘蔗而荒廢。

    縣中士紳口中唯唯,卻又無不盼望著外面的消息——京城,也該知道了吧?

    ……——

    項大郎在京城有一陣子了,會館的業務越來越多。這一天,他先算了一下會館的款子,再算一算自家的盈余,尋思又可置一塊地了。他有弟弟meimei,還有兒子,得為帶個家族打算。商人是沒有前途的,這年月再有錢也做不了呂不韋,還是多買些地實在!

    項大郎還有一點點小小的野心:項漁也住進刺史府了,以大人對人之寬厚,但凡項漁能有點出息,大人也不會虧待了他。

    得買地!盡早將身份由商轉為農、為士。

    項大郎一氣想到了兩代之后,回過神來時已抱著梧州轉遞過來的書信發呆良久。他忙將這捎帶一分物件分發了,以前趙蘇的包裹多些,現在趙蘇赴任了,主要是幾個在京城的商人、學生的東西。

    這一回有一個寄件人比較特別——福祿縣令尚培基。

    項大郎不敢怠慢,親自將東西送到了蔡侍郎的府上。侍郎府的門房還算客氣,雖沒讓他進去,也請他喝了杯茶。

    項大郎從侍郎府轉回會館,又看到一個本不該出現的面孔:“你怎么來了?”

    來人也是福祿縣的人,項大郎認識,但他現在應該是在福祿。來人道:“有急信!”

    項大郎拆信一看,命人將來人帶下去休息:“你且住兩天,再捎信回去?!?/br>
    信是福祿縣士紳寄來的,項大郎將信仔細讀了,以為可行。他當晚即下令:“接下來暫緩接砂糖的單子?!?/br>
    管事吃驚:“好好的買賣,如何不做?”

    項大郎道:“那也是別人許咱們做吶!新來的那位縣令大人,鬧得咱們的糖坊開不下去啦!備車,我要去見藍大人?!?/br>
    “藍大人”是藍德,項大郎的身份此時還見不到藍興,藍德在宮外的小宅子項大郎還是能敲開門的。

    兩人一陣嘀咕,藍德懷疑道:“我不信,梧州刺史是什么人?能讓個蝦米翻了天?”

    項大郎道:“翻天不至于,壞事是真的。您不知道……”

    藍德道:“供宮里的,不能少!哎你……”

    項大郎道:“實話與大人講,他這是殺雞取卵。雞殺了,哪來的蛋吃?縱我們愿意苦一些,也得叫人知道我們的難處?!彼o了藍德一包金銀。

    藍德想了一下,道:“倒也不難?!?/br>
    兩人又是一陣嘀咕,項大郎起身告辭。

    …………

    蔡侍郎收到了侄女婿的家書,尚培基這回不是用私信夾帶的路子送信,他是用的會館的渠道。會館每年固定來回跑幾趟,尚培基剛到福祿的時候,縣里巴巴地告訴了他這條線,他就從善如流地送了一批東西回京。

    隨信又送了岳家、同年、朋友們一些東西,其中既有本地土產的橘子、糖塔之類,也有一些錢帛。

    蔡侍郎看了他的禮物矜持一笑,袖了他的信件回書房看去了。一看之下大不由皺眉:“狂生啊……”

    蔡侍郎連夜讓人去兄弟家問:侄女婿有沒有捎信回來說胡話?

    因時辰晚了,裴少尹主持的京兆府這二年又嚴了些,回信的人沒來得及回來。第二天一早,蔡侍郎上早朝前什么消息都還沒接到。他也沒放在心上,福祿實在太遠了,越遠的地方就越不重要。

    蔡侍郎回到家里,弟弟家也帶了信來,說是并沒有講什么。

    蔡侍郎還不放心,親自往弟弟家去了一趟,仔細詢問尚培基家書都說了什么。尚培基給妻子寫的信沒有這么直白,然而字里行間仍然將福祿縣的事情當做一種蠻夷獵奇來講,透著點兒新奇不屑與要治理好福祿縣、將之變成標桿的決心。

    “刺史能在此建功立業,我如何不能?”尚培基如是寫道。

    蔡娘子十分擔心丈夫,問堂伯:“他……怎么了?”

    “沒什么,年輕人有些志氣是好事。不過也要寫信告訴他,讓他要沉住氣?!辈淌汤烧f。

    蔡娘子也看不出這信里有什么不對來,以為堂伯只是關心自家人,笑道:“是?!?/br>
    蔡侍郎回家就寫了封長信,告誡侄女婿:不要妄下結論,你不過是一個生手,不要對上司指手劃腳,這樣對你不好??跓o遮攔沒關系,對上司口無遮攔就犯忌諱??傊?,做官你閑得發慌頂撞上司,你想誰給你收拾爛攤子呢?老實趴著,看看情況再動嘴。別再頭腦發熱沖到長官面前說長官這個不對、那個不好了。知道朝廷為什么提倡直言極諫嗎?因為這么干的人少!大臣們很少這么干,是因為他們傻嗎?面刺前輩之過,這樣沒禮貌的晚輩還配治理百姓嗎?

    只等明天發出,讓這個新官上任的侄女婿老實一點,一切大吉。年輕人嘛,有沖勁,教導一下就好了。

    懷著這樣的心,蔡侍郎并不慌張,第二天照樣上朝。

    站完了班,蔡侍郎要回部里,卻被鐘宜叫住了:“我仿佛記得你家招了一個姓尚的女婿?”

    蔡侍郎忙管這位比自己只大了五歲的丞相叫了一聲:“世叔?!辩娨耸腔实鄣腔暗呐f人,與蔡侍郎的父親算是早年同僚,蔡侍郎就他做這個世叔。

    聽鐘宜說一個“尚”字,蔡侍郎心想,沒那么巧吧?

    偏偏就這么巧!鐘宜本來也不在意什么福祿縣,但是施、王二位對梧州頗有興趣。不動刀兵又圈了幾個羈縻縣,也是很顯眼的。故而與之有關的事情,鐘宜也跟著多留了一點心。

    蔡侍郎道:“是,看尚培基忠厚,故而族弟將女兒許配給他?!?/br>
    鐘宜微一皺眉:“忠厚?我聽到的怎么不是這樣?”

    蔡侍郎忙問:“怎么?”

    鐘宜伸手往外指指點點:“怎么宮里都有人傳說,尚培基胡作非為,妄稱權威?”

    蔡侍郎一驚:“怎么會?”

    鐘宜見他好像真不知情,道:“趕緊讓他老些,別胡鬧!”

    “是。世叔,到底怎么了?”

    鐘宜道:“宮監們都在傳,他弄得整個福祿縣民不聊生。他是你薦過去的,出了事你是要連坐的?!?/br>
    蔡侍郎連聲應道:“是是是。他就是還沒脫書生習氣,萬事將書里寫的都當了真?!?/br>
    這話鐘宜就不愛聽了,他說:“書里寫的錯了嗎?什么書生習氣?我看是書沒讀透!”

    蔡侍郎挨了一通訓,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命家人速速將自己的信件交給會館帶回去。他在皇城熬了一天,晚間回府,卻看到他寫的信還好好地放在書桌上。蔡侍郎怒道:“這是什么?”

    管家躬身上前,道:“回大人,會館那里說,近來都沒有南下的商隊,又不敢留您的書信怕萬一弄丟了。何時有人南下,再來咱們府里求信帶走?!?/br>
    蔡侍郎道:“可是做怪!這又是為的什么?”

    管家哈著腰、低著頭,聞言,稍稍抬頭瞥了他一眼:“說是……福祿縣令說,縣里商賈之風太盛!有意整頓,商人們害怕,且不敢販運貨物了?!?/br>
    “他們又不違法,怕的什么?”

    管家賠笑道:“凡長官一聲令,底下人必然矯枉過正,怕的豈止是一位長官呢?”

    蔡侍郎有點焦躁,道:“簡直荒唐!你再去一趟,拿我的手書給他們,叫他們只管照舊?!?/br>
    “是?!?/br>
    …………

    從京城到福祿攏共兩千七百里,一般人打個來回也得三個多月,這還是在沒有生病、天氣不好、道路毀壞、途中發生其他意外的情況下。

    蔡侍郎的信發出之后,尚培基收到消息也得一個多月將近兩個月后了。在此期間,梧州會館先是搪塞,說是不敢再發商隊,想要聽聽風。來回磨了五天,才勉強接了這件差使。

    既然是商隊,就不比專業的信差,載貨走得就慢。

    眼見得梧州會館出的糖一天比一天少,“名上實下,賠光基業”也傳得大半個京城連同皇城內都知道了。尚培基一個字的回信還沒來得及帶回來,蔡娘子人在京城就聽到了自己丈夫的新名聲。

    蔡娘子年不過二十,知書達理、頗知世故,情知此事不妙,忙去求蔡侍郎幫忙。

    蔡侍郎道:“你忙得什么?上躥下跳,生恐別人不知道?如今誰知道他尚培基是誰?倒是跳出來表白自己才會叫人記住哩!我已修書一封與他,叫他不要生事。只要事情冷下來,這一任了結,再給他調個地方就是?!?/br>
    蔡娘子憂心忡忡:“那么遠的地方,壞話怎么就這么快傳到了京城了呢?會不會是有什么人在背后作怪?”

    蔡侍郎道:“婦道人家,不要多事!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家好生呆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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