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節
“噗——” 段琳不開心,祝纓也沒有很開心,她今天來還有別的事兒呢。早朝上的各種事與她關系不大,很多人知道了她的任命,也知道了卞行的任命,這消息瞞得比較死,昨天公開發詔書之后大部分人才知道此事??此哪抗庥钟悬c不同。 “干得漂亮!”冼敬路過祝纓時說了一句。 祝纓道:“什么?” 冼敬微笑,他才升了官,心情不錯。兩人閑聊兩句,祝纓問道:“冼兄,戶部,缺錢嗎?” 冼敬警惕地與她拉開了距離,問道:“你要干嘛?戶部什么時候不缺錢了?!等等……”我不是戶部侍郎了呀! 冼敬恢復了鎮定,微笑道:“現在的尚書是那一位,你要錢得跟他磨。不過你那兒又沒災,又沒變的,還沒工程,他恐怕不會給?!?/br> “您就說,缺不缺?!?/br> “戶部從來只嫌錢少、不嫌錢多。不過我交的賬可是余量頗豐。你那里有三個縣,稅賦也不曾拖欠,你可以與他聊了?!?/br> 祝纓道:“多謝?!?/br> “開始了?!?/br> 祝纓隨大流站了一會兒班,大朝會散了之后,皇帝又留了一部分人開小會,祝纓一看鄭熹沒留下來,大搖大擺地跟著他去了禮部。路上看著的人見她太從容,都沒察覺出她不是禮部的人,直到快進禮部大堂了,才有人問道:“哎,你是誰呀?” 鄭熹一回頭,看到是她,問道:“你怎么來了?” 祝纓笑道:“等您吩咐完今天的事兒,我還有事找您呢?!爆F在想起來,她每天把衙門里的人薅過來安排事務的習慣還是鄭熹給養成的,后來才知道并不是每個衙門都這么干的,可也習慣了,不想改了。 鄭熹又說了一句:“一切如常?!?/br> 祝纓跟著他進了房內,鄭熹沒好氣地道:“坐吧。磨完了政事堂又要給我派差使了嗎?” 祝纓道:“哪兒能呢?是求您來了!” 吏員上了茶和點心,鄭熹招待祝纓邊吃邊聊。祝纓道:“番學的事兒?!?/br> 鄭熹道:“唔唔?!?/br> 祝纓道:“要建個大一點的,生員四十人,設博士、助教,醫學博士?!笔堑尼t學博士她要設在番學的名下,另來二十個名額學醫。 鄭熹皺眉。 祝纓左右看看,鄭熹摒退了眾人,祝纓道:“郎中在山里很受歡迎的,不管是醫人的還是醫獸牲口的,行走方便、易博好感?!彼笥铱纯?,將那個“那搞一、兩個州,做成藩屏”的構想給鄭熹說了。 鄭熹一聽即明:“如此,倒也可以?!?/br> 祝纓道:“那我就當您答應了?” 鄭熹道:“你看得長遠??!怪不得政事堂答應了?!弊@t管政事堂要的條件還是稍有點過份的。光這個兩摻的梧州的設置,以前就沒有過。如果是一盤大棋的話,祝纓有之前的政績做背書,政事堂同意她試一試就不奇怪了??磥碜@t的計劃露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 祝纓道:“相公們現在看我也還是討厭的,恨不得我趕緊走,不過我還有事要辦,且走不得,還要煩他們。嘿嘿?!?/br> “什么事?” “官員。我得攢人吶!跟吏部磨牙不易,還得找相公們說話?!?/br> “太遠了……”鄭熹嘆息。也就祝纓主動請纓,別人很少主動愿意過去,鄭熹也不想強迫自己的手下過去,一旦派過去,心有怨恨,是幫忙還是壞事就不好講了。不然的話,梧州新設,實在是個好機會。 祝纓道:“是。所以我才要再找相公們?!?/br> 她將自己那一件大事辦完,其他的事情就不介意跟鄭熹多說說了。她又問到了鄭熹的女婿是個什么樣的人,合不合適,喜不喜歡之類。鄭熹警惕地問:“你又要干嘛?” “喜歡就行,不喜歡咱們就……” “去!不許打壞主意!到了日子來吃酒?!?/br> 祝纓笑笑:“那我就去政事堂啦?!?/br> ………… 她之前跟政事堂磨牙時摸出了規律,這個時間差不多他們也該回來了。 于是,三個丞相慢慢說著話回來,一抬頭就看到她又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門邊。鐘宜道:“你又要干嘛了?!” 祝纓覺得丞相難纏,丞相們也沒一個覺得她好對付的。此人實乃他們見過的官員里最難應付的一個——她會寫預案,一寫寫好幾套,你要說什么她已經提前給你都寫個大概堵嘴了。跟她打交道省力是省力,但是累心,你想的事她說不中也能蹭個邊兒,還不容易被帶偏,說半天她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上了。 更要命的是,膽子還特別大。丞相說別人,可以說人格局不夠大、想得不夠周到。祝纓倒好,遠的國家安全看到了,近的什么道路、人口、教育、地理之類也都考慮到了,你不能說她不周到。既然都預料到了,她就特別敢開口要價,總在你要翻臉的邊緣蹦跶提條件。 祝纓恭敬地說:“前些日子下官無禮,給相公們道歉來了?!?/br> 你還知道道歉兩個字怎么寫???!鐘宜瞪了她一眼。 “進來吧,”王云鶴說,“不要在外面引人圍觀了?!?/br> 祝纓跟著他們進了政事堂。 吏員上了茶,又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祝纓陪他們喝了一杯茶,然后站了起來,團團一揖道:“之前下官無禮,雖是為了國事,也是麻煩了相公們許多?!?/br> 施鯤道:“說你想說的事兒?!?/br> 跟她認真打了這些天的交道,施鯤也是哭笑不得,有點明白王云鶴為什么看好她了。 祝纓從荷包里掏出兩個小紙包,放到他們面前案上,打開了:“相公請看?!?/br> 三人湊了上前,問道:“這是什么?” 王云鶴又緊接著說:“糖霜?” “是,這是赤砂糖、這是白砂糖?!?/br> 王云鶴道:“南方是產糖。你拿這個來,是要說什么?” 祝纓笑笑,問道:“您猜,這是個什么價?” 王云鶴嚴肅了起來,他對糧價、鹽價之類十分清楚,糖貴,是比較重要的一樣生活物資。 祝纓又問:“京里市面的糖又是個什么價?南府是什么價?” 王云鶴道:“不要兜圈子,直說,不直說我請老劉來與你聊天?!?/br> 一提劉松年,祝纓就……還是一點也不害怕的,她笑著說:“赤砂糖,我現定價是市面上的三分之一,白砂糖,二分之一?!?/br> 施鯤與鐘宜也都驚訝了,二人也是養尊處優,一些常識又還是有的。尤其施鯤也與王云鶴一樣,任過地方,更知道一些民間疾苦。 祝纓道:“我在南府高價試出了法子,壓低了糖價。才剛剛著手辦,此時放手就前功盡棄了。與相公們爭執非是只為了梧州一事。再給我幾年,我將天下的糖價都打下來。請不要多征稅。薄利多銷,到時候整個兒的稅也能漲上去?!?/br> 貨物過關卡是要收稅的,如果照著糖以前的高價征稅,這玩兒價又得因為稅漲上去了! 王云鶴定定地站著,良久,嘆息道:“令堂可以吃上糖醋魚了。二位?” 鐘宜心說,祝纓他娘以前吃不上糖醋魚?對,他家窮。 哪知施鯤也是一臉的茫然,道:“什么糖醋魚?” 王云鶴沒有當著祝纓的面講,而是對祝纓說:“帶上你的糖,隨我來吧。二位,此事當報知陛下?!?/br> 施、鐘都說一起去。 他們將祝纓留在殿外,自己先求見。 每天這個時候是皇帝休息的時候,才換了衣服歪著聽曲。丞相來了,皇帝只得坐正,理了衣服,問道:“諸卿有何急事?” 王云鶴與施鯤對望一眼,王云鶴把兩包糖放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問道:“這是何物?” “糖霜,”施鯤道,“也可叫砂糖,這是赤砂糖、這是白砂糖?!?/br> 皇帝與丞相當然都認識糖,但是把糖鄭重拿到他們面前,他們又懷疑這是不是糖了。 弄明白之后,皇帝問:“這是何意?” 施鯤便將祝纓剛才說的話又說了一遍,皇帝很感興趣:“原來如此。那個孩子以前仿佛不怎么爭吵討要的,怪不得這次這么堅決索要南府?!弊@t以前都是干重活、給他進貢祥瑞來的,確實沒怎么要過東西。 王云鶴聽皇帝說了“索要”,忙說了祝纓當年請求到福祿縣時說的“國家的底線不應該是腹心之地而是偏遠之鄉”說了?;实勐犕?,微微一怔,點頭道:“倒是真心,也做得不錯?!彼麑ψ@t的觀感又上升了不少。 施鯤道:“他是有心了?!彪y怪王云鶴一直護著。 他卻不知道,在鐘宜眼里,他也是護著祝纓的人。因為施鯤問了一句:“糖醋魚是怎么回事?” 王云鶴很自然地又講了一魚三吃與刻薄的故事。 皇帝道:“是個孝子??!百姓食糖也這么難么?” 王云鶴又說了這算稅的理論。 皇帝道:“你們與戶部協商,再行文各地吧?!?/br> “是?!?/br> 祝纓白在外面罰了半天的站,三相出來之后,施、鐘二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王云鶴則是對她說:“你將糖稅之事也寫出個條陳來,明天過來詳議?!?/br> 祝纓大喜:“是!” 她心里哼著小調,慢悠悠地晃回了家。換了衣服,先去街上蹓跶,她要為“梧州會館”選個址! 看了半天,暫時還沒有看出好地方來,心道:若沒有合適了,就先租用大理寺的鋪子?還是? 天將晚的時候,她掐著點兒回了家,帶上禮物,準備去拜訪冷云。哪知還沒出門,外面一陣喧鬧,門被拍響了。 侯五拉開門嚇了一跳:“你們……” 藍德道:“祝老封君在嗎?陛下賜食!” 皇帝也不知道為什么,賜了張仙姑一桌子的宮中菜色,最大的是一盤魚。 張仙姑緊張地跪在地上,心道:這是怎么回事兒??? 第238章 喜糖 祝宅上下也都莫名其妙,張仙姑不知道為什么能得到皇帝賜吃的,祝大不知道為什么只給老婆?;ń愕热艘灿X得奇怪,不過這個家里能跟皇帝有聯系的也就只有祝纓了,他們都猜是不是因為祝纓立了什么功,皇帝才給張仙姑賜食。 祝纓聽到“賜食”,腦子一轉,心道:怪不得今天讓我在殿外站了半天。 猜歸猜,她還是按歸領賜的標準流程,先感謝,再給藍德等人塞紅包。 藍德等人都有點好奇,特意看了看張仙姑。張仙姑今時不同往日,也穿綢衫、也戴金簪,但在藍德的眼里還是土氣甚至有點寒酸。倒與故事有點相合,但又不那么合——還不夠窮、不夠土。 藍德收了紅包,擺出宮使標準的笑容來,道:“老封君請起。您有個好兒子??!” 張仙姑茫然地點頭:“啊,是?!?/br> 藍德道:“陛下聽說了您當年那一魚三吃的事兒,就說,賜膳?!?/br> 張仙姑跟祝大剛上京的時候鬧的笑話多了去了,在背后被人笑話的時候不在少數,什么“一魚三吃”她都記不太清了,她轉過頭來看祝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