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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在線閱讀 - 第53節

第53節

    文吏又去尋紈绔,問:“小公子,那天拿的那個小子,要如何處置?”

    這紈绔當時是喝了酒吩咐的,再喝幾頓酒,與美婢廝混兩天,他竟把這件事給忘了!反而問道:“哪天?哪個小子?處置什么?”

    文吏都傻了,他為了巴結這位公子巴巴地把人抓了來,現在人家忘了?

    這位小公子見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道:“你等等,也不是我的事,我給你問問?!?/br>
    他又去找周游問,周游自己就是在街上瞧了祝纓不順眼隨口罵兩句,連“教訓”的話都沒有說,是這好朋友為他提前先做了一步的。周游現在也正心煩呢,他敬愛的鐘叔叔請辭在家,鐘叔叔閑了下來就酷愛教訓他,把他和親兒子捆一塊兒挨訓。是真的待他越親,訓他越狠。

    周游每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沒功夫和朋友們一起玩了。來的一個朋友還問他:“那個小白臉兒,你想怎么處置?”

    周游壓根就不知道是什么小白臉,問道:“什么?處置什么?”

    兩個二傻子雞同鴨講,掰扯了好半天,周游弄明白了:“原來是他!嘿!你們給抓了?!我……”

    他本想說去瞧瞧祝纓的狼狽樣,嘲笑她跟著鄭熹混是沒前途的??珊拮约罕荤娨司械盟谰o,不得去京兆府的大牢里閑逛,只好說:“你先把他留一留,要好好關著,別讓他死了或者逃了,等我偷空過去!嘿嘿!別讓他傳遞消息出去!哈哈!我要當面笑話鄭七!”

    然而進入了臘月他就沒有什么功夫了,一是皇帝不但對鐘宜辦差不滿意,同時也覺得他還可以進步,也壓著他老實讀書,不許他閑逛。二是快過年了,離年越近,他的母親、祖母就盯著他去交際——他是全家唯一的男丁,他不出面誰出面?

    這一忙,他就又把祝纓一個“鄭熹的小廝”給扔到了腦后。

    祝纓在京兆的大牢里,本就不盼著周游大發善心把她給放了,她等的是少尹問案或者鄭熹回京。不幸少尹要忙的事太多,活活累病了,鄭熹也還沒有消息。

    更因周游一句話,牢頭把祝纓又給提到了更里面的一間單人囚室里關著了。

    個中情由,祝纓就更加無從得知了。

    單間牢房比外面通鋪條件要好得多,竟然有單張的正式的床鋪,有比較干凈的鋪蓋,竟然還個盆架,上面放著個臉盆!墻上也有窗,這個窗子不算小,也是用木柵一根一根地封起來的,房頂一尺多的樣子。

    祝纓自己編的草墊子也沒能帶進來,就都留給了老馬和老穆,斯文男子仍然在牢里□□,老馬、老穆也沒空去管他??纯措x天花板只有一尺的氣窗,再看看手上的鐐銬,確認老天是認真在跟自己作對。

    這個牢門也是厚實的門板,上面還開了個一尺見方的洞,用柵欄間出來,方便外面向內窺視。

    門在身后哐啷一聲關上,祝纓嘆了口氣,摸出自家的鑰匙,卸下了系鑰匙的銅環,拗直了,咔咔幾下,把鐐銬都通開了。

    原本以為可以在大獄里等到少尹或者鄭熹,現在不但沒有弄出去,反而單獨關押了,情況好像更嚴重了!

    祝纓在鋪上躺了下來,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她要不要自己從這里出去呢?

    墻上的窗戶,離地面有一人多高,站在下面舉高了手臂也碰不到下沿。不過對祝纓來說這個不是問題,拿床或者盆架墊墊腳就能扒著木柵了。窗戶雖然不大,可她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骨骼還沒完全長成,只穿單衣卸了木柵就能鉆出去。

    這地牢是半地下的,從里面爬到窗戶上要費點勁兒,可這窗戶離外面的地面,估計也就是個一兩尺。

    所要擔心的是,窗戶外面有沒有守衛巡邏。

    或者,留意一下外面巡邏的規律?也不知道能不能透過這窗戶看到外面巡邏的人。

    祝纓正在盤算著,對面的牢房有了響動,祝纓忙把鐐銬又給自己銬上了。走到門邊踮起腳來一看,是有兩個人擔了一大桶的熱水進了對面牢房——就是那個每天都有食盒進來的房間。

    祝纓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洗過臉、漱過口了。洗澡這事兒,窮人是一冬天都不會去想的,祝纓也沒那么講究??墒菑埾晒蒙氖莻€女兒,還是教女兒臉是要洗的、牙齒是要清潔的,不能張口就是口臭。

    祝纓吐了兩口唾沫,覺得口里的味道輕了一些。

    獄卒讓家丁把水擔了進去,將門一鎖,回頭看到祝纓正在牢門上,說:“看什么看?老實呆著去!什么時候貴人氣消了,你就能出去啦!”

    祝纓心道,這獄卒今天倒和氣了?

    富人坐牢,獄卒能有好處拿,這不熱水送進去,他又能撈點油水,他的心情也就跟著好了起來,對祝纓也就客氣了一點。另一個原因是,周游傳的話是“好好關著,別死了或者逃了”,他們就給祝纓弄到了單間里來了,也就不像對外面的“賊皮”一樣,肯跟祝纓多說點話了。

    祝纓嘆了口氣。

    獄卒看他一個小孩,能犯多大的事兒,也有點同情了:“你出去之后老實去磕個頭、賠個不是,別叫再抓進來了!別犟啦,犟不過的。都是命。一會兒打飯,我多給你個窩頭?!?/br>
    祝纓發現了,只要不是面對一大堆的囚犯,單個面對,獄卒的態度就會好一些。

    她想了一下,說:“多謝?!笨磳γ嬖谙丛?,估計還得再洗一陣兒,她就隔著牢門跟獄卒又聊了一會兒天。說獄卒也是辛苦,要看這么多人,也難怪有時候會壞脾氣。獄卒道:“就是!誰不知道和氣生財的好?!”

    祝纓道:“就像干活,一天就做一件,仔仔細細做好了,要干十件,火氣就要上來啦。做一件有一件的好處,干十件能有十倍的好處,那也是愿意的。就怕十件沒有兩件的好處多?!?/br>
    “那是!”獄卒附和了一聲,說,“咦?你小子倒是有一張巧嘴??!那怎么得罪的貴人?”

    祝纓道:“我是個干活的人吶,只會說干活上的事兒,又不會說哄人的話。說實話就叫人不痛快了?!?/br>
    獄卒更加同情他了。

    聊到最后,對面牢房里洗完了澡還剩了點熱水,祝纓已經哄了獄卒把一盆溫水給她端了進來。漱了口、洗了臉、剩水洗了洗腳,祝纓穿上了襪子說:“有勞。你要悶了,來找我聊天兒??!”

    獄卒道:“好??!等你出去了,我找你喝茶去?!?/br>
    第45章 通信

    獄卒往對門送東西或者送女人的時候,就跟祝纓聊一會兒天。

    兩人聊了三天,越聊越投機,獄卒聊天上癮,也不到總柵外頭呆著了,得閑就進來,從里面把總柵的鐵鏈鎖上,再進單間里來跟祝纓聊天。

    有時候是罵罵同僚、罵罵鄰居,有時候是說些街面上的趣聞,更多的還是說京兆府里與他的事務相關的消息。

    什么少尹又從病榻上爬起來辦了什么案子參了什么人之類。京兆府現在沒有令尹,因為之前的令尹、也就是那位把祝纓弄到京兆獄里關著的小公子他爹,高升了!

    鐘宜是管刑部的,他自請去職避位,京兆尹就被調去接管刑部。

    “唉,早不走晚不走這個時候走,整個京兆就聽這位少尹的折騰了,連著我們也不能過安生日子?!豹z卒說話的時候很是沮喪。他開了牢房的門,弄了套桌凳進來,還帶了壺茶一點點心——都是從對門那里順來的——來跟祝纓聊天。

    祝纓給他倒茶,弄得鐐銬叮當作響,手腕落下時險些砸翻盤子。獄卒從腰間摸出鑰匙:“先給你解開,你自己機靈點兒,萬一上頭來查,就自己戴上,喏,這樣就戴上了?!笔痉锻炅?,他把鐐銬給解了。

    祝纓轉了轉手腕,已經磨破皮了。獄卒過來有好處,是消息靈,壞處就是得戴著鐐銬,鐐銬又重又粗糙,手腳都磨傷了?,F在終于讓獄卒自己把鐐銬給她除了。

    除了鐐銬,真是輕松多了,祝纓笑道:“放心,不給你惹麻煩?!?/br>
    獄卒道:“你能給我惹什么麻煩?能給我惹麻煩的都是上頭?!?/br>
    祝纓道:“這就是上頭不懂事兒了?!?/br>
    獄卒大起知己之感,也覺得上頭是不太懂事兒,不過不能附和,還要板著臉說:“胡說八道!”

    祝纓道:“那好,我不說了,你說?!?/br>
    “說什么?”

    祝纓道:“令尹走了,別的人呢?不是說刑部和大理寺都要換人?換了嗎?”

    獄卒搖搖頭:“沒聽說呀。害!什么時候來個正經的令尹吧!”

    祝纓道:“少尹有那么糟糕嗎?不是說他還挺正直的?”

    “他正直他的,別拿我們作伐子就好!不過,”獄卒想了一下,說,“別說,街面上真的好了不少,小娘子們也想在街上多逛一陣兒了,嘿嘿?!?/br>
    祝纓道:“少尹現在把這些破事兒料理了,好的壞的都是他扛了,以后你也能跟著清閑一些了?!?/br>
    “呸!”獄卒說,“這就不懂了吧?這里犯人少了,我的孝敬哪里來?”

    祝纓道:“世上總有惡人,不會少的?!?/br>
    獄卒搖了搖頭:“哎喲,你不懂,我看以后吶只會越來越嚴的,我的好日子不多嘍?!?/br>
    祝纓道:“過一天是一天,吶,眼前有一筆,賺不賺的?”

    獄卒趴在桌子上看著他:“怎么?想收買我?”

    祝纓慢慢地吃著點心,道:“我的事兒你差不多也聽著了一點兒了吧?我又不是江洋大盜,收買你做什么?越獄?”

    獄卒爬了起來,點點頭:“也對,說吧,什么事兒?”

    祝纓道:“我一個人關在這里太悶了,給我挪出去?”

    “那不行!上頭有話,說不許叫你走失或是死了,也不許給你傳遞消息求救!”

    祝纓道:“奇怪,才說京兆是少尹在管事兒,怎么不見少尹給我主持公道呢?”

    獄卒撇撇嘴:“你就老實在里頭呆著吧!少尹且顧不上你呢!瞧見了嗎?外頭那些個,跟你一天進來的,那都是亡命之徒,當街斗毆的,砍得血嗤呼拉的!他拿的人可多了,像老了的老胡,還有對門兒的這個,擱令尹手上都不能算大事兒。取保、贖買,又或者走個門路沒兩天就放了。偏他,要扣著嚴查了……這一認真不就得花功夫了么?”

    獄卒越說越上癮:“在這兒算是好的啦,三班差役忙得腳板都跑散掉了!”

    祝纓心說:他們還是忙得少了,竟有功夫給個紈绔當狗,把我給拖了進來。你也是,還能給對門那個貨跑腿。

    她順著獄卒的話說:“你已經夠辛苦的啦?!?/br>
    “可說呢!”

    祝纓又笑了:“不如這么想,刑部、大理寺也不輕省,有人陪你一起受累呢?!?/br>
    獄卒哈哈一笑,道:“也對,他們更慘!尤其刑部,就是從他們那里出事兒的!哈哈哈哈!令尹也是,他原本在這里的時候,雖然心里有點數,可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的,現在他得忙起來啦!哈哈哈哈!”

    祝纓又與他聊了一陣兒,確認鄭熹在京外還沒回來,而少尹現在有大案在忙,還在跟京城的權貴們對陣。京兆尹算是位高權重,管著整片地面,剛強的京兆尹尚且時不時要與權貴們打官司,偶爾還要吃個虧。少尹是暫代京兆的副職,級別比京兆尹低、權柄比京兆尹小,通常聲望之類也不如正式的京兆,干事更吃力。

    且又入臘月,他還要維持京城的治安、準備新年等等。

    祝纓也不知道鄭熹這是趟什么差,要是照南下的那趟差使,路上來回都得倆月了。鄭熹在這個時候被她從名單里剔了出去。

    得怎么想個辦法引起少尹的注意又不引起周游等人的注意才行。

    接下來,祝纓用心打聽少尹的事跡,尤其是他對權貴們的態度,沒見著人,不好說他是不是剛正不阿,但是至少不會是聽了她的事兒就把她再打一頓,然后向周游等人告密。

    那就行!

    祝纓又跟獄卒聊天,引他聊一下前任令尹,以及那位小公子。聽了半天,發現這小公子就是個純種的紈绔,甚至不如周游。

    祝纓又與獄卒聊了幾天,漸漸的,把牢頭也給聊了來。牢頭比這個年輕的獄卒要老成年多也狡猾得多,祝纓在他面前說話就少,只問:“勞駕打聽一下,我的事兒,什么時候能有下文???”

    牢頭罵兩句:“小滑頭!”就說,“老實呆著吧!你這算好的啦!還有瞧不順眼扔進來就為了叫他挨兩頓的打的呢!”

    祝纓摸摸臉:“我也不算沒挨打呀?!?/br>
    牢頭又在她頭上敲了兩下:“你這就是打挨得少了的!回什么嘴呢?小公子扔你進來,必是因為你這張嘴!”

    祝纓嘟囔了一聲,也有眼色地給牢頭端茶倒水,又說:“你到對面那屋里坐著肯定更舒服呀?!?/br>
    牢頭撇嘴冷笑:“屁!你等他出去,眼里還能有誰?”

    哦,也就是在這里才不得不對你客氣些的,對吧?

    年輕的獄卒此時也得了機會,低聲道:“跟他在一處,總覺不得勁兒,要不是有酒rou,我才不肯與他一處吃飯呢!”

    祝纓問道:“那究竟是個什么人呀?這么厲害!”

    牢頭道:“要不是少尹,他都進不來!別以為這牢里稱王稱霸的就叫厲害了,真正稱王稱霸的人,不會落到獄里來?!?/br>
    祝纓喉嚨里發癢,咳嗽了一聲。獄卒笑道:“戳你痛處啦?”

    祝纓對他翻了個白眼,獄卒也不生氣,牢頭道:“才說他,你這嘴也是招打的!”

    牢頭要教訓獄卒,獄卒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就有點像鐘宜訓周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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