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那時,意識到自己必須在紙上簽字的男人在下筆之前忽然冷笑一聲,說道:“你知道嗎?那些藥我其實已經換了,但是換了你還是懷不上……白柳,你真的以為你以后還能有孩子嗎?” 一瞬間,白柳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而白央已經暴怒地沖了上去:“你他媽再敢污蔑我jiejie,我現在就讓你好看!” 對方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輕蔑地將離婚協議留在了桌上,之后,他們去完民政局,剛出大門,白央一拳就將他的前姐夫打倒在了馬路牙子上。 為了給弟弟處理爛攤子,白柳離婚后的第一個星期都奔波在公司和派出所之間,而等這一切都結束,白柳已經足足瘦了十五斤,破天荒的,她在公司請了假,悄悄去了一趟醫院。 而那一天,她也終于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原來……她身上也還是有些東西非常像母親。 伴隨著下腹傳來一陣隱隱的疼痛,白柳皺著眉頭,從夢中悠悠醒轉。 一片昏黑當中,沒有父親,沒有前夫,沒有噩夢里的一切,就只有白央正在費力地單手開一只飯盒蓋子,他的臉皺成一團,就白柳從小對他的了解,這表情不是剛哭完就是在要哭的路上。 “騙子……以后再信你,我腦袋就是慕斯做的?!?/br> 白柳聽見白央小聲地抽鼻子。 死小子,都叫他不要來了,哭了還不得她來哄? 白柳在內心嘆息,余光卻瞥見自己被白央捏著的手——就像是小時候她第一次在產房外握住弟弟的手那樣,白央實際根本沒用什么力氣,小心翼翼得就像是她是一塊兒易碎的奶油蛋糕。 這么看來,就和她當初忍不住去愛那個孩子一樣,那個孩子也會一直站在她這邊。 一種久違的念頭不合時宜地冒了上來,白柳輕輕動了一下手指,白央立刻就察覺,望過來的兩只眼睛都像是兔子一樣泛著紅。 “姐……” 白央可憐巴巴地問:“你感覺怎么樣?還有哪兒疼?” 真的不怪她,白柳想,確實是這小子看上去太好欺負了。 外頭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病房里沒有燈,姐弟倆在黑暗中互相凝視了一會兒,最終,白柳輕且虛弱地開了口。 “小兔崽子?!?/br> 她決定壞心眼地再撒一次謊:“你壓到我止痛棒了?!?/br> 番外六辣椒和砂糖 03 最終在和醫生反復拉鋸半小時后,白柳被要求至少要住一星期院,提前一天回去上班都不行。 看著難得吃癟的親姐臉色鐵青地靠回枕頭上,白央心情大好地削了個蘋果,笑道:“白總裁可算有休假時間了,可喜可賀?!?/br> 白柳狠狠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知道我手上有多少事嗎,在這兒歇一天公司里那幫老家伙都可能不安分?!?/br> “就算讓你呆在醫院你也不可能不處理公務的吧,只是人不在場而已,他們難不成還想大漢搶公章???” 白央將蘋果切成小塊兒喂到白柳嘴邊,聲音也跟著軟下來,撒嬌一般說道:“姐,你就好好養幾天病吧,你看,我好好參加了發布會,解決了店里的麻煩事,現在我都把店交給老韓他們專程來照顧你了,你就當多和親弟弟相處相處,不行嗎?” 白柳好笑似的斜他一眼:“從小到大也沒見你黏過我,怎么,心疼啦?” “嗯?!?/br> 出乎意料,白央根本沒有嘴硬,又或者說即使他想,那天他來醫院的反應也已經暴露一切了。 在最初的時候,他還差點以為白柳也跟mama一樣生了什么大病……而那幾乎將他嚇得魂飛魄散,即使現在想起來都心有余悸。 白央又給她喂了一塊兒蘋果:“吃你的用你的好幾年,照顧你幾天生活起居的良心還是有的……我已經在醫院旁邊租了個民宿,這幾天你的飯我都包了,晚上我也會睡在這兒?!?/br> 這么一說,白柳才想起來,似乎從白央大學畢業開始創業,他們就再也沒有一起生活過。 先不說她工作有多忙,每天回家都是深更半夜,白央那邊因為拿著她的錢創業屢戰屢敗,心虛地不敢再提借住的要求,所以不管手頭有多緊,他都會在外頭租房子。 于是整整六年多,白柳除了偶爾能吃上一頓白央孝敬的蛋糕,已經很久沒吃過她弟弟做的飯。 如果是這樣,好像住院還有點意思。 白柳看著弟弟熟練地把蘋果核啃干凈,忍不住笑道:“都賺了錢了還這么摳啊白老板?!?/br> 白央一愣,隨即沒好氣地把蘋果核丟了:“還不是給你搞出的習慣,小時候你每次都把蘋果核丟給我讓我啃掉……還騙我說蘋果核里有蘋果種子,是蘋果里頭最有營養的部分?!?/br> 時近十一點,白央和護工交代了幾句很快就去民宿忙飯了,而等他提著兩菜一湯回來,白柳面前的小桌板上已經給一大堆的項目文件填滿。 “你是招不到秘書嗎?什么事情都要你親力親為?” 白央上去幫著整理,發現資料摞在一起竟然已經比他的烘焙書要厚了,而最上頭的一份是進駐日本市場的合同,他不由得翻了個白眼:“下一步你是不是該下生產線親手熬辣醬了?” 雖然只是術后第三天,但白柳除了穿著病號服看上去已經和平時沒區別,她淡淡道:“我招人可不像是你那么容易,在門口隨便貼張紙就行了,之前招的幾個秘書嘴巴不牢靠,手也不干凈,要不是和公司里那群老東西合謀拆我的臺,要不就是和咱爸私下有聯系,手段比韓老三還下作,都給我踢走了?!?/br> 白柳的語氣輕描淡寫,卻叫白央聽的心里一緊。 經過這次和觀音里的交涉,他多少已經看到了這門生意里齷齪的一面,而想想他去吃頓鴻門宴都能膈應半天,而白柳幾乎每天都在經歷這些…… 這么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醫生反復和白柳強調,這個病不能生氣。 白央嘆了口氣,最后決定眼不見心不煩,將那堆資料暫時轉移到了床頭柜上,無奈道:“他還沒放棄呢?我都兩年沒回過家了?!?/br> “不奇怪,他現在搞這些小動作也不是想把公司拿回去交給你了,只是想要多少保留一些權力在自己手上,免得我之后真的把他一腳踢開?!?/br> 白柳冷笑一聲,打開飯盒蓋子,一股蹄花的香氣撲面而來,她揚起眉:“可以啊央子,上哪兒買的?” 白央無奈道:“什么買的,早上我一大早買了之后就燉上了,醫生說了,你現在的腸胃系統還沒能完全恢復,要吃爛一點有營養一點的東西?!?/br> 他幫白柳拆開另一只碗,里頭是粉蒸南瓜:“就當粉蒸rou低配吧,知道你不喜歡吃甜菜,做成咸口了,用來下飯?!?/br> 說著,白央給白柳遞了筷子:“你先吃,剩下的歸我,爭取一頓吃掉,晚上給你燒新菜了?!?/br> 雖然早知道白央會做飯,但是等到真正吃上的時候,白柳才覺得在他們兩個當中,白央確實是更像是mama的那一個。 她很快就在這兩道菜里嘗到了小時候餐桌上熟悉的味道……即使是病號餐,里頭一顆辣椒都沒有,但味道卻還是好得讓她舍不得放下筷子。 “mama的菜譜里也有這兩道菜?!?/br> 白柳懷念道:“看來我當時白抄了,你不抄都能做得出來?!?/br> 白央好笑道:“那是因為mama做的所有菜都是為了我倆做的,你忘記了嗎,蹄花是因為我不吃辣,所以mama特意為我做的……這次做的時候我還是改了一下口味,本來mama為了哄我,特制的蹄花湯里應該有醪糟,我怕對你傷口恢復不好所以放得少?!?/br> “這么一說,好像當時mama之所以像是做粉蒸rou一樣做粉蒸南瓜,也是因為我不喜歡吃甜的?!?/br> 忽的,白柳愣了一下。 雖然她知道,mama也是愛她的,但是自從弟弟出生,mama的“特殊待遇”卻總好像給了白央——這件事曾經一度像是一根不起眼的魚刺一樣地扎在那里,不疼,但白柳卻常常會想起它。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總是跟弟弟炫耀mama的辣醬拌飯,導致白央后頭像是個小倉鼠一樣到處囤積甜食和她對著干,最后弄到每個月都要去看牙醫的地步。 原來,過去mama的天平也不是沒有偏向過她。 白柳看著筷子尖上夾碎的南瓜,后知后覺地笑了起來,而白央則是滿臉莫名其妙:“我靠,你不要突然笑行不行……你以前這么笑都是要搞我?!?/br> 白柳當然沒打算告訴他這段心路歷程,免得這小子開始和自己翻舊賬,她小口地喝完了半碗蹄花湯,想了想道:“說起來,mama的菜譜還一直留在我那里,我本來想以后等辣醬這邊穩定了就開個連鎖餐飲的,但現在看來,好像這個店的老板你來做比較合適?!?/br> “啥?” 白央大驚失色:“我知道你想鍛煉我,但我一個做蛋糕的也不可能立刻飛升成馬云吧……現在光是籌備個分店都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了,姐,你可千萬別想不開指望我掙大錢啊?!?/br> 聞言,白柳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想讓更多人吃上mama的蛋糕,一直用現在這種小本經營的思路肯定不行,早晚你都得把生意做大做強,拿出老板的派頭……這事兒實cao層面確實急不來,但你至少得先有這個意識,別總是覺得自己只是個做蛋糕的,免得不知道哪兒來的牛鬼蛇神都覺得能從你身上占點便宜?!?/br> “……知道了姐,這種事兒我以后都聽你的還不行嗎?我錯了?!?/br> 白央心知白柳還在說這次發布會的事兒,正想趁這機會再好好賣萌道個歉,誰想這時白柳手機忽然一陣狂震,她接起來聽了兩秒眉頭就皺了起來。 “等等,你說日本那邊的人什么時候來?” 番外六辣椒和砂糖 04 白央再也沒想到,只相隔短短一周,他居然就要第二次穿上了那套三年前白柳送給他的西裝。 站在接機口,白央手心冷汗直冒,時不時就要看一眼白柳發到他手機上的資料。 松本清,原名袁松青,39 歲,二十年前在渝江念了大學,后來去海外成為了十分有投資眼光的美食家,現在在日本經連鎖中華料理,這次來渝江是為了做最后的考察,和白家達成合作,未來計劃在料理店的新菜里投入使用白家辣醬,并且也會在店內對辣醬進行零售。 按道理說,打開海外市場這么重要的生意,總該由執行總裁自己來談,但是—— “還不錯,就你這些年這個攝入糖分的頻率,我原本都擔心這套衣服你穿不進去了?!?/br> 四十分鐘前,白柳在病房里繞著西裝革履的弟弟打量了一圈,滿意道:“都怪你那天來醫院簽字哭的太慘……我光顧著哄你都沒來及好好欣賞,現在看來,你這張臉偶爾穿穿貴的衣服也是可以的,我的錢不算白花?!?/br> 白央:“……” 見白柳還在慢條斯理地幫自己整理領帶,已經火燒眉毛的白央實在忍不?。骸斑€有一個半小時你的日本合作伙伴就要來了,而還有十分鐘我就要出發去機場接機,你確定這個時候還要浪費時間在贊美你買的衣服上頭?” “你怕什么?” 白柳這時才終于拿出了一點總裁休假的樣子,滿臉悠閑道:“我是白總你也是白總,作為我的親弟弟,你偶爾代替我去招待一下我的合作伙伴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白央震驚:“你們要談什么,我要和他說什么,有什么注意事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放心把這么大一個生意伙伴直接交給我?” “你是我弟弟,在我身邊,你已經是我最放心的人?!?/br> 白柳最后替他撫平領口的褶皺,淡淡道:“具體的資料我會發到你手機上,記住,在合同沒有簽下來之前,你的所有表現都是納入對方的考量的……可別讓我失望?!?/br> ……真是見了鬼了。 他一個做蛋糕的,吃一口辣醬都得連夜掛急診,現在居然就這么要和外國友人談白家辣醬的跨國大生意。 請問,這種情況下他該怎么做才能不拉胯? 在極度的焦慮中,白央咬碎了嘴里的第三塊兒糖,而他剛把第四塊放進嘴里,遠遠的,一個西裝革履滿臉嚴肅的男人已經從電梯上推著行李下來,徑直朝門口的方向走了過來。 據白柳說,松本清的性格以嚴謹著稱,做事一板一眼,因此,招待他的時候要尤其小心。 一不留神,可能這個談了半年的生意就會黃在他手里。 白央越想越是渾身僵硬,以至于當他走到松本清面前時甚至開始輕微的同手同腳,他對上這個大他十歲的日籍華裔的眼睛,里頭果不其然,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松本清的中文十分地道,但語氣也很冷淡,開口第一句就是—— “你是白小姐的司機?” “我……” 白央頭皮一麻,萬萬沒想到這套白柳花了大價錢買的西服穿在自己身上也只像是個開專車的,而這難道不就是從側面證明了,他壓根不是談生意的料子? 一瞬間,白央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攢出的那點底氣就像是個發酵失敗的面包一樣癟了下去,他幾乎脫口而出:“對,白總今天有點事,讓我先帶您去吃飯?!?/br>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