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堅持想要賺點錢。

    我給夸的心虛，但受害者家屬們的情緒已經到位了，其中甚至還有一個年輕女人直接抱著我嚎啕大哭——六年前，她在 29 號里失去了她唯一的哥哥。

    長久以來親人突然去世的陰霾像是一塊石頭一樣壓在很多人的心頭，如今遲到很久的正義或許并不能徹底治愈痛苦，但至少，29 號的真相應該屬于他們。

    這場突如其來的“感謝會”最終以白柳統一安排車子將人送去分局補錄筆錄結束。

    在屋子里只剩下媒體之后，白柳的臉色一變，冷冷道：“今天的事情，我讓你們見報的時候才可以見報，要是讓我知道你們誰先捅出去了，打擾警方的工作，我一定會告得你們傾家蕩產，以后再也沒辦法在這行混，明白嗎？”

    “……看來白家辣醬是該換老板了?！?/br>
    韓沙在我身后低聲笑了笑。

    再送走了一大幫烏泱泱的媒體，我有些不解：“姐，你怎么……”

    白柳點上一根細煙看我一眼：“拿兇宅做生意是有風險的，你的紅火畢竟建立在這些人的痛苦之上，我本來就一直在考慮怎么解決這個事，好在現在結果還不錯，就是怕以后家里那位再翻出什么花樣，未免落人口舌，得先有個保底?！?/br>
    韓沙哼笑一聲：“還挺聰明，雖然拿兇宅賺錢，但也因此還了受害者一個真相，這樣這家店的底子就徹底漂干凈了?！?/br>
    “只要警方那邊一發重新調查的通告，我就會讓他們把消息發出去，何隊說也就是這兩天的事?！?/br>
    白柳抽完煙，十分大佬地過來捏了一下我的臉：“該做的已經都做了，這兩天好好調整一下，等再開門，我要聽你給我每周報賬，做不到數，央子，我可是會跟你計較以前的投資的?！?/br>
    “……”

    “哈？”

    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我的腦袋這時候已經徹底宕機了，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大姐，29 號只是破了個案子又不是他媽開光了，我這個小破店難不成還能……”

    不等我說完，白柳已經搖搖頭打斷了我。

    “你這個小破店，很快就要開光了?！?/br>
    她對我眨眨眼：“一周后我請了羅漢寺的副主持幫你做法事，這次我可是會全程直播給家里那位看，專程氣他……你一定不會掉鏈子的，對吧？”

    我：“……”

    事實證明，黃粱一夢和羅漢寺也確實有一些不一般的緣分。

    我姐這回直接給羅漢寺捐了口新鐘，上頭的捐贈人里不但寫了白家辣醬和黃粱一夢，還有 29 號所有受害者的名字。

    白柳說：“以后每一年的新年，所有來羅漢寺撞鐘的人都會為他們祈福，希望如果有來生，他們能有個好去處?！?/br>
    可想而之，在我姐的鈔能力運作下，一星期后羅漢寺的法事極為隆重，在寺方的主持下，所有受害者家屬都在佛前供了燈，而隨著 29 號真相被媒體披露為人為，黃粱一夢的兇宅性質發生了徹底的扭轉，再一次開業時，店內全套的甜點包裝都換了。

    韓沙建議我將驅邪套餐全都改成祈福套餐，另外新添了專門的公益套餐，套餐里包括我做的奶凍蓮花蛋糕和蓮花清心特飲，由專門的第三方監督，公益套餐的全部收益會統一捐給受害者家屬的公共賬戶。

    做好一切準備，開業當天，白柳以白家辣醬執行總裁的身份盛裝出席，非但如此，她還邀請了眾多探店網紅和渝江著名烘焙大師來當試吃員，可謂是徹底坐實了白家就是黃粱一夢背后股東的猜測。

    當然，在一開始，我是不愿意讓這兩者產生關聯的。

    mama的辣醬已經被冠以了白家的名字，我本來不希望她的蛋糕也跟著姓白，在開業前幾天還別別扭扭地和我姐提意見，結果她一句話就把我堵了回來。

    “我和你都姓白，我們沒辦法把那個人的基因從我們的 dna 里摳出去，就像是你改變不了觀音里 29 號是兇宅的事實一樣，但是，現在既然死了四個人的兇宅都能在你手里變成評分 4.6 的網紅店，那姓白又怎么樣，它是姓白，但從今往后，那也是白柳的白，白央的白了?！?/br>
    就這樣，我姐的傳銷天賦再一次成功發動，當天晚上我們久違地在一起喝了頓大酒，第二天醒來，我姐就直接把那份開業儀式的計劃拍在了我的臉上。

    這一次，白柳明顯是勢在必得。

    開業第一天，為了防止我忙不過來，她還給我派了幾個廠里的老人來幫工，這一波cao作已經完全不顧及家里的面子，大概率，董事會已經給她吃得七七八八了。

    在這種情況下，黃粱一夢的生意不可能會差。

    一邊是網紅店鋪天蓋地的營銷，另一邊是 29 號重大刑事案件初破的新聞，開業第一周，幾乎每天直到店里庫存賣完門口都有一百多號人在排隊，其中甚至還有從外地專程趕來的，開了兩百多公里路，就為來吃一塊蛋糕。

    為了招待暴增的客人，我和宋楠師還有店里的三臺廚師機都已經拿出了吃奶的干勁，但即使這樣也還是滿足不了店里的需求，加上在何劍“意外離職”之后，店里始終缺一個招待，不得已，最后我只能和韓沙還有白柳商量，開啟了網紅店的終極裝逼辦法。

    預約制。

    黃粱一夢以每天的最大庫存量放出各類套餐預約券，總計一百八十份，每天晚上十點開啟預約，憑借預約號入店用餐。

    在過去，也就只有業內最大牌的網紅店敢祭出這個大殺器，放在幾個月前，我再也沒想到有一天我的小破店也能變成尊貴的預約店。

    第一天放號，黃粱一夢全員一起在一樓盯著我小小的手機屏幕看。

    離十點已經過了一分鐘，宋楠師緊張得堪比查高考分數，小聲道：“老板……要不你刷新一下？”

    我心想還需要她提醒，早在十點零一秒的時候我就按爆了刷新鍵，但不知為何，手機直接卡白屏了。

    強行讓韓沙這個點加班很顯然十分觸怒他這樣的中年社畜，見狀翻了個白眼：“究竟是什么給了你們倆這種錯覺，覺得變成預約制會影響生意？”

    我心想你他媽開倒閉了七家店也會像我這樣 ptsd，手上按了十幾下刷新，終于，在十點零二分，放號頁面出現了一排小字。

    今日預約號已搶完，請明日再來。

    “……”

    我一瞬間甚至都懷疑自己看錯了，震驚地刷新了兩次之后，字還是這個字，我不禁目瞪口呆：“這才兩分鐘??？”

    韓沙臉上寫滿了當保姆的痛苦，無奈道：“老板你開了這么多家店怎么還沒搞明白，饑餓營銷就是網紅店最有用的營銷手段，信不信，你三個月不擴大店面，每天就放這么多號，之后每天上線五秒號就會被搶光？”

    到底是窮太久了，我始終對能這么輕易賺錢的現狀有一些不真實感，韓沙見狀笑笑：“不信就試試看，你每天就做這么多份，一份不多，只要能保證口味，之后你的生意只會越來越好?！?/br>
    雖然在人品這件事上，韓沙大有問題，但是在做生意方面，韓沙確實是擔的上我姐的眼光。

    之后三天，我按照韓沙說的試了一下，嚴格做了預定的份數，哪怕客人現場想多點也一份都沒有，就這樣，三天之后，我和宋楠師掐著秒表，發現黃粱一夢的一百八十份預約號在晚上十點零二秒的時候就被搶空了。

    ……

    不得不承認，當代網紅店經營模式是一個很深奧的東西，堪比雙十一的滿減規則，而我現在才摸著個皮毛。

    嘗到甜頭之后，我繼續保持每天一份不多做的套路，但是，很快我就發現，黃粱一夢下一個掉鏈子的東西可能是老板的腦子。

    連著兩天，我準備的庫存都匹配不上第二天客人來點的數量，雖說只差一兩份還來得及補救，但因為人手不足忙中出錯卻是避免不了的問題，而這也讓我開始考慮黃粱一夢是否需要立刻再雇個新人。

    畢竟，在生意步入正軌之后，不光是白天前后場都缺人手，因為客人變多，關店后大廳的清掃工作光靠宋楠師一個姑娘也很艱難，這兩天為了把一些丟在犄角旮旯里的垃圾都清理掉，宋楠師根本來不及幫我準備第二天的庫存。

    何劍不可能再回來上班，而我總不能指望韓沙出賣色相。

    看來，是得盡快把招人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又一天的營業結束后，我思考著這回應該寫個什么樣的招聘才能夠招來一些靠譜的帥哥美女……特指不想騙我的那種。

    而我正想的出神，忽然間，門口的銅鈴一響，我下意識說道：“今天的營業已經結束了，您要不預約明天的……”

    話還沒說完，來人已經將一杯奶茶遞到我面前。

    我抬起頭，就見一身黑色便服的何劍已經站在我的面前，他像是剛從附近的電子產品店里出來，手里提著一整袋的東西，對我笑了笑。

    “老板，你現在有空嗎，我是來辦離職手續順便來賠禮道歉的?！?/br>
    第39章 鬼見愁發大愁

    毫不意外，一個刑警副隊長帶來的賠罪禮物會是五個高清監控攝像頭。

    何劍幫助我把攝像頭分別裝在了一樓和二樓的走廊，多余的一個則裝在了我的房間，笑道：“之前也多虧了小宋提供的那段錄像，我們才能算是證據確鑿，這次老板你的店重開，可不要再忘了裝這種東西?！?/br>
    我心想之前這貨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找了這么久的證據，最后靠的還是歪打正著，忍不住問道：“你之前怎么沒想著孝敬我幾個攝像頭，那樣說不定早就抓到那家伙了?！?/br>
    何劍苦笑道：“這不是怕打草驚蛇嗎？畢竟以前和我打交道的那些家伙可都是很賊的，一弄不好任務失敗不說，連命都會沒有?！?/br>
    他這么一說，我忽然想起上回王薇說的，何劍過去的工作性質很危險，而如果說他身上那些橫七豎八的傷都是工傷……

    我內心嘆了口氣，事情到這一步，我最后一點不滿也跟著何劍的“賠禮道歉”煙消云散，對他說道：“離職的事情出去談吧，你應該也不止是要和我說這個事情吧？”

    畢竟，29 號的案子對我來說是塵埃落定，但對山城分局卻還沒有查完，之前何劍一直忙得不見蹤影，連我姐兩回想要見他都沒見到。

    何劍笑了笑：“確實，我本來也是要請你吃飯的，走，去前面那家小龍蝦店，我之前在這兒上班就饞很久了?！?/br>
    說完，何劍直接領著我出了門，在小龍蝦店外找了個角落的位置，給我點了不辣的清水龍蝦，還不忘給老韓和小宋都買了外賣，說道：“早就想來了，但是實在是太忙了，這是我這兩天第一頓不是泡面的飯?！?/br>
    我早就注意到何劍的黑眼圈，無奈道：“這么看來，你在我這兒干活兒確實是放假了?！?/br>
    “可不是嗎？”何劍苦笑，“我現在都開始懷念在老板你那兒打工了……我們局長可沒你這么好說話，就剛剛還在給我發消息催案子進度?！?/br>
    我一愣，沒想到這案子都這么板上釘釘了他們內部壓力還這么大，奇道：“人都抓到了又跑不掉，還催什么？”

    何劍一邊飛速剝蝦一邊說道：“人抓到了，但證據還不夠啊，疑罪從無，他前頭殺的那四個人光是靠他的口供是不夠的，還有很多證據鏈要梳理，最近我天天住在局里都在忙這事兒?！?/br>
    ……一聽就是個巨大的工程。

    我想了想：“所以現在又有什么進展了？”

    “最近正在查他的經濟情況，今天來也是想問你這個事兒?！?/br>
    何劍說著終于把手里的蝦子放下了，正色看著我：“當時他把房子賣給你的時候，有什么你覺得奇怪的地方嗎？”

    “奇怪？”

    “就是……他有沒有表現出非常不希望你買這個房子？”

    何劍斟酌了一下用詞：“我們本來是想找到他購買一些犯罪道具的證據，結果卻意外發現，胡偉的賬號上有一筆數額不小的存款……從他的口供里來看，胡偉因為一直在犯罪，個人的生存欲望很低，加上沒有家庭，所以他存這筆錢的目的很奇怪?！?/br>
    “等等……”

    我慢慢意識到了何劍的言外之意，震驚道：“你不會是想說……他原本是想把 29 號買下來的吧？”

    何劍點點頭：“從那筆錢的數額來看，應該最接近的就是買房子……胡偉平時個人的花銷非常少，甚至因為經常睡在防空洞里，連固定的居所都沒有，可以說，他這些年絕大多數的錢都存了定期，當然，如果是普通觀音里房子的價格他是絕對負擔不起的，但是，因為 29 號接連發生兇案，價格一降再降，如今他賬戶里的錢其實已經差不多可以買下 29 號了?！?/br>
    “……”

    我這時后知后覺想起當時胡經理接待我時的神情，那樣的欲言又止。

    如今看來，胡經理或許是真的不想把房子賣給我。

    我倒吸一口涼氣：“他說，他會告知租客 29 號是兇宅的事情警告他們不要接近這個房子，在房子價格沒降下來之前他說這樣的話確實是警告，但是對我來說……”

    “對你，他或許是真的只想把你嚇退，因為他也不愿意一直殺人?！?/br>
    何劍搖搖頭：“那個房子對于胡偉來說就是母親的象征，所以他最終還是想要把 29 號收回來，放在自己手里……只是，人都沒了，光要一個房子又有什么用呢？”

    一時間，桌子上安靜了下來。

    很顯然，即使是對像是何劍這樣身經百戰的警察來說，發生在胡偉身上的悲劇也一樣難消化，以至于何劍沉默地剝了兩個蝦子，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實話，這案子查得人心情怪不好的，你是不知道，老板，這兩天我們辦公室里氣壓都很低，我今天還聽見小王在說什么，想來你這兒吃蛋糕放松放松?！?/br>
    “那副隊長都難得出來透氣了，就想點別的吧?！?/br>
    我剝了一只蝦，忽然話鋒一轉：“不如聊聊你的婚姻狀況怎么樣？”

    “咳……”

    一下子，正在喝茶的何劍險些噴了一桌子，他緩了緩：“老板，你還沒消氣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