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即將變成一筆父親的“生意”。

    最終，胡沖和弟弟達成了協議，把自己的兒子賠給他們，家里打通了關系，讓出車禍的人變成了胡偉，而胡偉則一舉變成了要復讀一年的堂哥，正式被過繼給了自己的叔叔和嬸嬸。

    到此時此刻，因為那天晚上的決定，胡偉的人生已經徹底被改變了。

    母親最終也沒能撐過那年冬天，巨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撕毀了胡偉的家，奪走了他的母親，又讓他被父親出賣。

    胡偉被迫變成了另一個人，而作為害死堂哥的兇手，他被過繼后的日子也自然不會好過，面對叔叔和嬸嬸的責罵，胡偉說不出一個字，他只能慢慢地捱，慢慢地熬，將那年夏天發生的事情裝進心底的最深處，偶爾在深夜里回去看一眼，獨自品嘗那些仇恨。

    再之后，觀音里重建了，在老觀音里的廢墟上，新觀音里拔地而起，諷刺的是，它竟然還沿用了原來的構造，只為了還原觀音里的“風土人情”。

    從二本畢業后，胡偉用胡林的名字應聘了觀音里附近的小型房產中介，時隔五年，他又回到了這個讓他熟悉又陌生的“家”。

    新觀音里建好之后，商鋪賣的并不如預期，半年里便陸陸續續空出了很多房子，房產中介門口的黑板上寫滿了價格。

    其中，觀音里 29 號被寫在了最下頭，歪歪扭扭。

    這是以母親的生命為代價建立的房子。

    胡偉面無表情地盯著那排白色的粉筆字，最終將最后的月租金擦去，用紅色粉筆又寫了一遍。

    他想，或許螻蟻這輩子都戰勝不了巨人，螻蟻也不可能團結在一起，但是即使這樣，螻蟻的復仇也不會停止。

    他的復仇，從現在才剛剛要開始。

    作者的話

    不明眼

    作者

    2022-07-02

    正文會在7月中旬完結，之后會圍繞所有主要人物寫相關的后續番外，感謝大家的支持，別忘了去微博【-不明blind-】置頂參加抽獎。

    第37章 29號的孩子

    說完了長長的故事，胡經理舒了口氣，冷笑道：“最開始將 29 號變成兇宅的，是觀音里的人……既然如此，也怪不了我替他們再多做一些，讓這個房子永遠賣不出去?！?/br>
    玻璃后胡經理的眼神木然至極，我卻只覺得一陣悲哀。

    在mama去世之后，也有一段時間我曾經非常恨我爸，恨到一心想要做個敗家子，天天逃課去網吧，本來是想一舉沉迷網游，讓我爸就當沒養過我這個兒子，誰想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我決定當邊城浪子的時候，網吧旁邊開了一家很好吃的蛋糕店，后頭我游戲打得一塌糊涂，每個月的零花錢卻不減反增，等到我姐在蛋糕房找到我的時候，我這個童工已經快干成臨時店長了。

    而我至今還記得我姐氣得將一整盤蛋糕丟在我的臉上，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把自己毀了算什么報復他，??？央子，你要是恨他，恨他欺負mama，好，那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不，變得比他更霸道，把他的一切都奪走，要不，如果你心軟，沒有辦法面對他，那你就去做mama沒完成的事情，完成mama的心愿，讓他永遠不可能徹底抹殺mama的存在……就只有這兩條路，沒有別的，你明白嗎？”

    從小到大，我姐很少對我發這么大的脾氣，也因此那一次我在大街上著實哭得很慘，事后雖然我姐為了哄我承包了我一學期的甜食支出，但是也就是那時候，我和我姐正式做了約定。

    無論要付出什么，我們兩個都絕對不會讓我爸稱心如意。

    就像胡經理說的，報復一個比自己位高權重的巨人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而像是我姐這樣能直接變成巨人的人更是寥寥無幾，這件事我很清楚，但是——

    為了報仇而自甘墮落，為了給被輕賤的生命討回公道而輕賤更多生命。

    這樣的報復，真的能稱之為報復嗎？

    想起當年白柳殺氣騰騰的樣子，我一時有些晃神，而這時審訊里何劍用筆敲桌子的聲音則把我拉了回來。

    何劍淡淡道：“所以，你用來報復觀音里官方的方式，就是殺死之前的每一任租客，想要徹底搞臭這里的名聲？”

    胡經理笑道：“我只是想讓他們記得自己造過的孽，就這么簡單?！?/br>
    何劍冷笑一聲：“殺人的理由我聽的多了，你這個說法倒還挺新鮮，不過，你殺死的這些人，難道不也是你口中的‘螻蟻’？你覺得你mama的命對觀音里無足輕重，那在你殺死他們的時候，這些人的命在你眼里難道不也是一樣毫無意義？”

    聞言，胡經理垂下眼沒說話，半晌，他輕聲道：“你是不是想問過程？想問我是怎么做的？”

    何劍抱著手臂：“你是什么時候開始修那條密道的？”

    胡經理懷念道：“幾乎是從觀音里把鑰匙交過來的第一天開始吧？拿著鑰匙的人要負責防空洞的日常清潔，他們當然都不愿意做，這給了我很多時間，要知道，小時候我還住在那個房子里的時候，旁邊的防空洞就存在了，那時候我們幾個小孩一直說想要挖個地窖一直通到防空洞里去……反正，我們這些螻蟻也只能做這樣見不得光的事情不是嗎？”

    “這么大的工程，你一個人做的？”

    “當然，我花了整整一年多才做完，一開始還擔心中途防空洞會租出去，后頭卻發現連個來看的人都沒有……真是得感謝他們不肯在價格上松口，我才有這樣的機會?！?/br>
    “怎么做的？”

    “鑰匙在我這里，晚上挖，然后用我自己的車運出去……這鬼地方都沒人租，又怎么可能還開著監控？”

    “你一開始挖地道就是為了殺人？”

    “這不是我一開始的點子，我一開始只是想搞出一些動靜，讓人想起這屋子是兇宅，但是后頭我發現，殺人是最快的……我也警告過他們了，每個人來買房子的時候我都提醒過他們，這是兇宅，但他們不聽，所以也怪不了我了?！?/br>
    “說一下過程吧?！?/br>
    何劍也不知是不是見多了這樣的事，聽到如此讓人毛骨悚然的話語眉頭都不皺，說道：“我們已經將 29 號搜過一遍了，你還挺能挖，儲藏間里還有通道可以上樓，這樣的本事我過去只在東南亞過來的毒販身上見過?！?/br>
    胡經理笑了笑：“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個屋子，也就是這次我進出的頻繁了一點，確實容易被發現，以前人少的時候可比現在輕松?！?/br>
    我打了個寒顫，倏然想起我第一次看房時，屋子里甚至還有讓人休息的躺椅，而那時我還天真的以為所有人都是從大門進來的。

    “好，現在說吧，人是怎么死的?！焙蝿淅浯驍嗨?。

    胡經理舒了口氣：“前頭三個其實都沒什么好說的，第一個是被我推下去的，第二個煤氣中毒，是我換了他的排煙管，第三個嘛，樓梯老化的手腳也是我做的……當年觀音里不也是用這招燒死了我的母親，你們警察也查不出來，實在談不上什么稀奇的手段?！?/br>
    何劍瞇起眼：“楊娟呢？為什么她你要偽裝成自殺？不怕風險更大？還有，你動手動的越來越急了，為什么？”

    胡經理笑起來：“這其實是一個問題，就是因為我越來越急，所以我才等不了去偽裝什么意外……我想看看觀音里還能這么做多久，死一個人就封一次消息，要是死的人足夠多呢？紙真的包的住火嗎？我當時只是想要事情鬧得更大些， 所以才在她的杯子里下了安眠藥，然后‘幫她自殺’了?！?/br>
    “幾乎每個受害者在死前都和人討論過裝修 29 號的想法，這是不是你決定殺他們的原因？”

    “當然……畢竟裝修的話我被發現的風險太大了，而且，這是mama的房子，我也不想讓別人動它的樣子?！?/br>
    “那白央呢？他是這些年第一個把這個房子買下來的人，你在他身上花的精力明顯和別人不一樣，前期還一直在嚇他，為什么？你其實不想殺他？”

    何劍問出了我一直好奇的事，我不由目不轉睛地盯著胡經理的臉，想從他那里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而很快，胡經理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警察同志你這話問的，我是急于求成但我又不蠢，你們屋子里有四個人，警惕性又高，我要直接動手實在太容易被抓住了，那最好情況當然是嚇走他換別人來?！?/br>
    “你為了嚇他都做了什么？”

    “送之前意外的報紙，在下水道里放了假發和雞血，晚上帶面具潛入房間，帶上面具爬？”

    何劍皺起眉：“那為什么最后對他動手了？”

    胡經理無奈：“那當然是沒辦法的辦法，本來他能宣傳 29 號是個兇宅挺好的，我也不打算動他了，但他不但開始調查以前的案子，還要裝修房子，為了自保我只能對他動手，我也不想?！?/br>
    搞半天居然真的是被我釣上來的！

    聽著胡經理的話我眼前一黑，早知道裝修真的是一踩就爆的點，我那天晚上就應該拉著所有人開睡衣趴了，還他媽能傻乎乎地下樓拿什么巧克力？

    何劍手里反復轉著筆，在桌子上戳戳點點了一會兒，又問道：“如果你只是想嚇他，為什么還要去宋楠師的房間？減少出現次數才是明哲保身不是嗎？”

    聞言，胡經理只是懷念一般地垂下眼：“她睡的那個房間，過去是我母親的臥房……說起來，白老板其實是個不錯的人，上次鬧鬼之后我看到外頭一些媒體說，他不肯回家繼承家里的生意，只是因為想要完成他母親的心愿，在這點上其實我和他有點像，所以，如果他不提裝修的事也不去調查那些過去的意外，我差點就不想殺他了?！?/br>
    說完，就像是想起什么，他抬起頭，望向了單面玻璃，就好像知道我正站在另外一邊一樣。

    胡經理淡淡道：“現在想想，能把這個房子交到一個對的人手里也不錯，至少，他會善待這個屋子，然后，給它一個更好的結局吧?！?/br>
    之后，何劍又盤問了一些關于前頭四個受害者的細節，胡經理都答得從善如流，神情平靜得仿佛他早知道這一天最終會到來，而他的執念也已經放下。

    在母親死后，29 號就是胡偉的母親。

    身為 29 號的孩子，他生在這里，長在這里，最終，也要死在這里。

    29 號的連環意外一朝變成了連環兇案，取得了這種進展，何劍身為副隊長自然是脫不開身，出了審訊室只來及拍了拍我，丟給我一句“辭職的事情我之后會當面來找老板你說”，轉頭便忙得不見蹤影。

    王薇提出要送我回去，然而才剛到分局門口，我就看到白柳正靠在她那輛扎眼的紅色寶馬上等我。

    “不勞煩警官你了，我弟弟，我帶回去就行?！?/br>
    白柳走過來，還不忘給王薇遞了十二杯冰奶茶：“這次的事情實在是辛苦你們了，大熱天至少消消暑?！?/br>
    在這種事情上，白柳做事向來比我周到，也不怪她比我會賺錢，而上了車，還沒等我拉安全帶，白柳已經一把把我摟了過去：“從剛剛就看你一副要哭鼻子的樣子，在你親姐面前還忍著？”

    給她這么一說，我反倒覺得眼睛有點發酸，無奈道：“我真沒有……你別再亂激我了，哭了還不得你哄？”

    白柳放開我，確認我臉是干的之后才好笑道：“怎么，這回出息啦？我可是收到何警官的微信才來的，說是你情緒不太對，碰上這么大的事兒，沒幾個人可以一下子泰然接受的?！?/br>
    我一聽這意思，白柳果然早就和何劍有聯系，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上回查老韓的時候就查出他的身份了？之后就一直和老韓一起蒙我？”

    白柳聳聳肩，啟動車子：“韓老三估計發現得更早，他就是察覺到何劍身份不一般，那次白天鬧鬼才想早點搞出場大戲跑路……不過也多虧了有個警察你才沒出事不是嗎？我之后還打算要請何警官吃飯感謝他呢?！?/br>
    一路上，我將 29 號的情況和白柳都說明了，除了偶爾挑一挑眉頭，白柳沒有給出太多的反應，直到最后我說這一切都是胡經理為了給母親報仇，她淡淡道：“我當年就和你說過，報復一個人不是這么個報復法子?！?/br>
    我深吸口氣：“我也只是比他幸運……畢竟，如果我背后沒有你，我也沒辦法輕易用更體面的方式完成mama的心愿，不是嗎？”

    聞言，白柳只是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話，之后她徑直把我送回了黃粱一夢，這時 29 號的周圍已經被警方圍起了黃線，我們屋子里的全套家當包括大小行李也都被暫時移出來，方便他們對 29 號進行進一步的搜查。

    眼看生意是暫時沒法做了，我本想給韓沙和宋楠師都放個短假，誰想白柳這時卻拉住我。

    “別急，事情還沒完?！?/br>
    她點點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店，沖我狡黠地眨眨眼：“劫后余生，我還有份禮物要送給你們?！?/br>
    第38章 預約時代開啟

    在進入店里的一瞬間，我就知道白柳為什么要特意來接我了。

    她把整家咖啡店包了下來，里頭擠滿了各種拿著長槍短炮的媒體，而我一眼就看到手捧一大束鮮花的楊平坐在角落的座位上，在他身旁，還有七八個我沒有見過的生面孔，一見到我都騰地站了起來，手上也都捧著花。

    “他們是 29 號過去受害者的家屬，還有幾個在外地趕不來?！?/br>
    韓沙輕聲道：“聽說案子性質變了，他們特意來感謝你?！?/br>
    宋楠師瞪大眼睛，悄聲在我背后道：“老板你好厲害啊，以前在殯儀館，都只有最大的領導才能有這么多人送花?！?/br>
    “……”

    這時候我也顧不上糾正宋楠師了，白柳在我旁邊輕輕推了我一把：“去吧，沒有你一直在這個屋子里堅持，這個案子翻不了，他們都是為你而來的?！?/br>
    我愣了一下的功夫，那些手捧鮮花的受害者家屬已經流著淚圍了上來，楊平更是直接擁抱了我，泣不成聲：“我就知道……我姐不會自殺，她不會的，白老板謝謝你，之前的警察和我說，如果不是你一直堅持留在屋子里，他們也沒這么快可以找到證據翻案?！?/br>
    “這個事你主要還是得謝小……謝小何警官，一直堅持查案的是他，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