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節
出乎意料的是西瓜師叔的側重點仍不在后半句,而在無足輕重的前半句。 “坤輿界弟子盡數戰亡?”他用調侃的口吻慢慢咀嚼這幾個字,不緩不急的停頓扯住所有弟子的分神,恰到好處的音量傳入他們耳內。 電光火石間,和光似乎捕捉到師叔的用意。 回看弟子,眾人臉上的惶急逐漸被憤怒取代,緊蹙的眉頭舒展一瞬,再次擰得更緊。 “好大的口氣?!?/br> 西瓜師叔微歪腦袋,含笑的眉眼有股盡在掌控的鎮定。 “我們不是胡亂揮刀的歪瓜裂棗,都是尸山血海趟過來的精銳部隊,大言不慚說我等盡數戰亡,是什么給了殷代表這種錯覺?” 如同戰前演講般的氣勢,殷羨聽著又惱又尬。 他能察覺到對方在編織一個細密的大網,可自己沒有落入圈套,也不知對方布局的目的在哪兒。 總有種對方多此一舉,又拼命把他拉入局中的感覺。 殷羨細想回答的剎那,西瓜回望坤輿界弟子。 “被人看扁到這種程度還是頭一遭,兄弟們,你們說該怎么辦?” “干死他!” 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大爺的,把我們當什么了?” “狗都叫到面前了,怎么著都得給他兩下瞧瞧?!?/br> “殺得他們毛都不剩?!?/br> ...... 狂怒的情緒宛如野火,一句句一聲聲,掠過之處把所有坤輿界弟子卷入其中。 無處安放的焦慮有了出口,在西瓜的引導下轉化為憤恨,一箭一箭射向殷羨。 【師侄受教?!?/br> 當己方的戰意朝預料之外的方向發展,如野火般不受掌控的時候,最佳辦法不是滅火,而是反過來利用這把野火所增長的情緒,指引火勢的方向。 和光學著師叔的樣子,露出沉穩又侵略性的笑容,融入弟子的氛圍中。 面對坤輿界倏然轉變的氣勢,殷羨終于看清這張大網。 網住的不是他,而是坤輿界的弟子!何等不擇手段的家伙,竟然給同伴下圈套。 殷羨不在網內,卻被迫成為蛛線的部分! 和光順勢問道,“坤輿界怎么辦?” 不少弟子的心又提了起來。 “那還不趕緊收拾掉他們,回家救人?!?/br> 西瓜的話給了眾人一劑安心藥。 西瓜又轉了轉舍利子,燦金的強光照亮眾人前進的方向。 直接簡單,干掉逾疆界和天極界的家伙,帶著勝利返回坤輿界。 “遠水救不了近火?!?/br> 肖遠道輕蔑掃視坤輿界弟子,挑釁道,“你們回不回得去,還不好說呢?!?/br> 呵。 下方響起血淋淋的諷笑。 雙掌被刀刃釘住的阿猛攤開手掌,使勁抓地,借力高昂頭顱,視線越過肖遠道的肩膀直直射向殷羨。 “反正你們回不去了,從沒有人能在疏狂界頭上動土?!?/br> 肖遠道按住阿猛的后腦勺想扭過她的腦袋。 也不知她從哪兒來的力氣竟然抵住,滿淬恨意的目光黏稠攀上殷羨。 眼見殷羨面露不悅,肖遠道握住插入阿猛右掌的刀柄,一捅一拔。 伴隨噴濺四射的鮮血,汩汩細沙涌入傷口。 阿猛咬緊牙關,靠著痙攣般發顫的身體,把慘叫和哀鳴吞了下去。 “真是動人的戰前動員?!?/br> 殷羨假情假意拍了拍手,瞇縫的雙眼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也不知貴界過于樂觀,還是實在愚蠢?!?/br> 殷羨走到阿猛身側,就著血流如注的右掌踩了下去,就連顫抖不止的反射作用,也被緩慢而沉重的碾磨強壓下去。 他扯著阿猛的頭發拽起腦袋,把這張悲恨痛楚的臉龐對向坤輿界眾人。 “以閣下的實力和貴界的戰力,別說返回界域救人,連眼前人也救不了?!?/br> 在殷羨的眼神示意下,肖遠道拔出釘在左掌的刀,利落揮盡污血。 銀色的刀刃在空中畫了一圈,利光照進眾人眼底,刀尖朝下,銳利的刃身鏡面映出阿猛的脖頸。 另一面倒映肖遠道貪狠的臉龐。 風未起,沙先動。 僧衣袖袍一揚,西瓜的柴刀刀勢已然逼近肖遠道面前。 刀刃鏡面之上,金光全然淹沒肖遠道的臉龐。 “雕蟲小技?!?/br> 肖遠道聽到殷羨輕笑了下,下一刻數刃刀鏈平地而起,彈指之間化解柴刀刀勢。 金光消散,刀刃鏡面映出肖遠道越發兇狠的殺意。 他把另一只手抓住刀柄,傾盡全力砍了下去。 說時遲這時快,腳下的沙地傳來隱隱的震顫。 肖遠道沒能察覺。 殷羨初時沒有在意,余光瞥見和光挑高的眉峰、微動的小指以及手臂消失的龍筋,立時低頭看向地面。 模糊朦朧的波動、迂回起伏的沙地、迅速趨近的微振。 來了! 就在腳下! 身體本能促使殷羨行動,踩住阿猛右掌的腳倏地抬起。 沒有施壓的傷口迸出愈多鮮血,先是一點金光,緊接著萬丈金光噴薄而出。 負載海沸山搖的雷霆威壓,龍筋竟然穿透傷口鉆了出來,直撲殷羨面門。 忌憚突如其來的偷襲,殷羨下意識松開阿猛的頭發,雙手執刀去擋。 然而,龍筋沒有乘勢進攻,而是停在阿猛脖頸旁邊。 鞭開肖遠道的刀刃,接著從上至下纏住阿猛的身體,拽入沙地,順著來路返回。 聲東擊西,踏錯一步,則失去到手的獵物。 肖遠道拎著刀,不敢看殷羨。 殷羨陰沉著臉怒視西瓜,只聽見對方略含笑意的溫和話音。 “方才殷代表說什么來著?” 西瓜抬手貼在耳畔,另一只手握住和光的手腕,一齊拉出沙地的阿猛。 “救不出誰?” 打臉來得太快,逾疆界弟子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更別說一向要強的殷羨。 坤輿界弟子毫不顧忌的大笑出聲。 和光蹲下身子,為阿猛扣上掌骨關節。 阿猛衷心道,“多謝?!?/br> 和光淺淺一笑,“彼此彼此?!?/br> 若不是阿猛在關鍵時刻自斷掌骨,她就會著了季子野的道兒,遠不止腰部受傷這么簡單。 阿猛朝西瓜拱拱手,快步跑回疏狂界陣營。 由于逾疆界的倒戈背叛,疏狂界損失慘重,不少弟子身受重傷,副手的若鹿更是死無全尸。 如今,疏狂界弟子一邊療傷,一邊眼巴巴望著領隊。 寧非天跪在碎尸中間,捧著若鹿的頭顱。 低垂腦袋,背對眾人,阿猛看不清寧非天的臉,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在弟子們期待的目光中,阿猛走到寧非天身后,輕聲叫他。 “師兄?!?/br> 沒有回應,似乎沒聽到般。 阿猛以為他深陷悲痛無法自拔,畢竟他倆是相伴大半生的師兄弟。 她輕拍肩膀,試圖安慰。 他就那么跪在尸體間,如同凝結千年萬年的石雕,不為所動,完全隔絕一切。 后方是手足無措的弟子,四周是虎視眈眈的敵人,外面是翹首以待的界域。 “師兄!” 阿猛的聲音急促了些,力圖把他拉回現實。 他仍舊毫無反應。 “寧非天,你還記得你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