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左鷙轉身欲走,斜刺里橫來一只修長的手臂,攔住了它。 左鷙擰了擰眉頭,不耐煩地說道:“有事?” 九鏑唇角泛起一抹笑意,眼神落在山脊凹處一角,“不必,那家伙已經被抓住了?!?/br> 左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什......” 一聲尖銳的鳥啼打斷了左鷙的話,鳥啼傳來的方向恰好就是九鏑望著的地方。 隆隆。 山脊凹處動了動,又是一條暗道。 左鷙瞳孔驟然一縮,不對,還有暗道,它們居然不知道這條暗道。 嘩啦嘩啦,海流劇烈地動蕩起來。 一只翠色的鳥影從洞口“飛”了出來,八哥嘴上銜著的正是逃脫的魚臉。魚臉似乎被八哥啄得很慘,渾身上下全是牙齒印,腦門的觸手燈籠都被揪掉了。 “八哥,這兒?!?/br> 九鏑一揚手,八哥轉了個方向,朝他飛來,把魚臉扔在左鷙跟前,然后穩穩地停在九鏑肩膀上。 九鏑垂眸看著魚臉,臉上滿是興致,“早聽聞深海魚能夠震動聲波,在任意地方發出聲響,想不到你不過是只燈籠魚,卻也會這招?!?/br> 魚臉滿臉心灰意冷,似乎懶得理會他的話。 左鷙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原來也是魚臉弄的鬼,魚臉趁著蛇族們搜尋聲音來源的功夫,悄悄抓著石子魚磨繩子。 這一刻,滄溟海的怪異詭譎徹底展現在左鷙面前。 肆意發出聲音的深海魚,頭頂發光的燈籠魚,長得像石子的小魚,偽裝成大巖石的巨型海魚,山脊上無處不在的暗道...... 一切一切,讓來自十萬大山的左鷙升起難以名狀的毛骨悚然,但是也讓它生出一股必將征服滄溟海的豪情壯志。 詭異多變的深海,奇出不窮的海族,都會是它的囊中之物。 想到此,左鷙不禁偏頭看向九鏑。 這家伙,看起來吊兒郎當,還真有些本事,它倒是看錯眼了。 魚臉面色猙獰,怎么也想不通,想不通它索性問了出來,“你們怎么知道的那些暗道?莫非有哪個海族做了jian細,全告訴了你們不成?” 饒是這樣,人族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暗道??! 海族的每個族群都只知道公共海域和自身領海的暗道,對其它族群的暗道一無所知。而所有暗道、所有地形的秘密都掌握在滄溟海霸主——蛟族手中 九鏑輕笑一聲,“要說jian細也算不上,不過確實是從蛟族那邊透出來的?!?/br> “哈?”魚臉難以相信,不禁提高了聲調,“怎么可能?蛟族怎么可能告訴你們!” “你仔細想想,大半年前,蛟族領地不是鬧出挺大動靜,丟了什么東西,連老蛟王都出洞了?!?/br> 魚臉瞇眼想了想,確實有這么件事,族長還特意去問過,可蛟族閉口不談丟了什么。 “你再猜猜,蛟族丟了什么東西?” 魚臉看著妖僧臉上詭異的笑容,心里咚咚咚咚打起鼓來。它不蠢,串起今天的事情,丟了值得老蛟王出洞的東西,所有暗道都被埋伏...... 這還能是什么?不就是滄溟海圖! 我勒個大槽! 魚臉大喘好幾口氣,氣得胸膛不住地起伏。 它丫的,蛟族那貨居然把滄溟海圖丟了!腦子被海水淹了吧,怎么會把滄溟海圖丟了!海族所有族群的領地出入口暗道全都在上邊,所有的秘密全在上面! 所有海族把自家命根子拱手送給蛟族,結果蛟族居然把它們的命根子丟了,還丟給了人族! 魚臉心里把蛟族上下幾十代都罵遍了,簡直禽獸不如,死在戰場上都算賠罪了! 左鷙對魚臉的心理不感興趣,它還有一個問題,“方才魚臉使用的暗道并不在滄溟海圖上,你怎么知道?” 九鏑臉上又泛起那種古怪的笑容,“下面瞞著上面,有點自己的小秘密也是應該的。蛟族不知道,底下的家伙自己偷挖的,也只有底下的家伙知道?!?/br> 左鷙問道:“萬佛宗告訴你的?” 濱海城是萬佛宗的屬城,滄溟海的事情,也就萬佛宗最清楚了,左鷙這么問不奇怪。 九鏑否定了,“不,與大多數人所想的相反,掌握最多滄溟海資料的不是萬佛宗?!?/br> 左鷙追問道:“那是誰?” “是邪修?!本喷C咧嘴一笑,“正道修士進入滄溟海需要取得萬佛宗的通行許可,正道修士、哪怕是萬佛宗的佛修顧及安危,往往不會以身犯險,深入海底。邪修不同,行事不羈,桀驁不馴,一入海,不鬧個翻天覆地不行?!?/br> “鬼樊樓掌握著最詳盡的滄溟海資料,可惜散落在眾多邪修手中。集齊它,著實費了我不少功夫?!?/br> 左鷙茅塞頓開,明白西瓜堂主推薦這家伙的理由了。 若鬼樊樓真的掌握著最詳盡的資料,而九鏑當真收齊了話,那么作為滄溟海的開路人,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沒想到最后真如九鏑所說,它們能解決的事情,不用勞煩他,它們解決不了,便是他出手的時候。 左鷙心中梗塞,卻不得不接受。 此時,所有分戰場——韓修離負責清掃的大陸各座城市、蛇族負責的背后戰場、和光統領的濱海城等戰況情報源源不斷地匯向東臨城執法堂,匯到通訊聯系人的尤小五和明淡手中。 又由他們,報告給臨時指揮官的西瓜堂主。 東臨城,酒樓。 各大勢力的代表人還聚集在這兒,在東臨城最好的觀景點,欣賞著這場改變坤輿界格局的戰爭。正如西瓜那日在九節竹會議上說的那般,九月初七,他們確實看了一場好戲。 “好”不“好”,各勢力有各勢力的看法。 戲,卻實實在在是戲。背后的主導人一目了然,幕前的傀儡也一覽無遺。 來穆臣揣著暖玉,面帶微笑地俯視著前線戰場。這場戲,他不是背后的主導人,卻也是知情人之一,步云階沒有他的首肯,也沒法弄這么大動靜。 這一場戰爭從哪兒開始,過程如何發展,到哪兒結束,來穆臣熟悉得很。 他唯一不熟的只有一件事,他偏頭看向西瓜,笑道:“你就呆在這兒?不去瞧瞧?” 酒樓的眾人也紛紛看向西瓜,萬佛宗是主導人,西瓜又是指揮官,他不去戰場指揮,呆在這兒看戲,他不急,眾人比他還急! 西瓜笑呵呵,擺擺手道:“戰術已定,我去了也是光看著,在那兒看不如在這看,視野好。再說了,我說好請諸位看戲,哪能把客人扔下不管?” 來穆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做聲了。 眾人沒辯駁,臉上還是寫滿了不同意。 滋溜、滋溜。 在安靜的酒樓內,吸面的聲音異常引人注意。 吃面的不是別人,正是圣賢儒門的顧鼎臣。與眾多不食五谷的修士不同,他可是個實打實的凡人,一餐不吃就餓得慌。這么大的戰爭,不知要打多久,他總不能一直餓著吧。 顧鼎臣一臉愜意,絲毫沒有其他人對戰爭的擔憂,滿心滿眼都在面前的碗里。吸到一半,他嘴唇一頓,抬起眸子,正巧對上西瓜看過來的目光。 顧鼎臣笑了一聲,抬了抬筷子,“西瓜堂主,你要不要來點?” 西瓜搖了搖頭,眼神又轉了過去。 可顧鼎臣不盡興一般,又一句話把西瓜的眼神拉了回來。 “西瓜堂主,你知道龍百川今年多少歲嗎?” 西瓜不懂顧鼎臣的用意,頓了一會,才答道:“三萬五千來歲?!蔽鞴闲α诵?,“說起來,圣賢儒門的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br> 顧鼎臣眼珠子放在碗里,沒抬頭看西瓜,他一邊滋溜著面,一邊含混不清地說著。 “龍族嫡系,自打出生就有一萬年的壽命,渡劫期修士的壽命頂了天也就兩萬年。你說......”顧鼎臣不解地皺起眉頭,“那多出來的五千歲是打哪兒來的?” 西瓜瞇起眼睛,“海族妖族修煉,種族天賦不同,可增長的壽命也不同,與修士的壽命有些出入也說不準?!?/br> 顧鼎臣扯了扯嘴角,“這么說也行,就當龍族修煉,還能往一萬年的基礎上加。但是,五千年是不是也多了點?” 呲溜呲溜,吃面的聲音響個沒停。 西瓜道:“顧堂主,你到底想說什么?” 酒樓的氣氛倏地一變,眾人的視線都從戰場上轉了過來。 顧鼎臣吸完了最后一根面,還是沒抬頭看西瓜,“眾所周知,修士等階越高,越容易在戰爭中進階。大半年前,你臨戰進階化神期,反殺了蛟四。不久前,夏劍尊也是臨戰進階渡劫期?!?/br> “我和劍尊都壓制修為許......” 咕嚕咕嚕。 顧鼎臣端起碗,旁若無人地喝起湯來,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打斷了西瓜的話。 啪—— 他把喝了個干凈的碗放在桌前,滿意地擦了擦嘴唇,邊擦邊說著,視線落在手上的布巾上,“我知道你和劍尊都壓了很久的修為,但你們怎么知道龍百川是不是也壓了很久的修為?” 最后一下擦完,顧鼎臣猛然抬起頭,銳利的眼神震得四周的眾人心神一凜。 西瓜握緊拳頭,沒說話,他明白了顧鼎臣的意思。開戰前,他想過了這種可能性,他賭的就是龍百川不能。 在場眾人都明白了顧鼎臣的意思,咽了咽喉嚨,嘴巴張開了,卻沒有一人敢把這種可能性說出來。 太可怕了,光是這么想想就令人膽寒。 率先問出來的是謝玄,他一臉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他龍百川憑什么?” 謝鯤拉拉他,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眾人也搖搖頭,示意他就此打住。 謝玄沒聽他們的,聲音不禁更大了。 “兩萬年前從天魔大戰活下來的老前輩們,也就顧劍尊和三光大師飛升了。我家謝危老祖宗在大戰中深受重傷,終至渡劫期,油盡燈枯逝世了。無相魔門的厲門主,沒能堪破最后的心魔,走火入魔而亡。就連離飛升只差等門一腳的王負荊老前輩,最終還是無緣大道?!?/br> 謝玄的聲音越來越尖銳,眼角發紅,胸膛不住地起伏著,他越來越激動,甚至抬腳踩在了凳子上?!盁o數經歷了整整一萬年的天魔大戰,從大戰中活下來的老前輩都不行?!?/br> 謝玄猛地抬起手,指向窗外的前線戰場,“他一個臨陣脫逃的老匹夫,憑什么飛升?” “若老匹夫飛升了,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了!” 眾人不禁點頭,沒有人相信龍百川能飛升。 一個落荒而逃的渡劫期修士,在異界苦熬兩萬多年,不說修為,心性想必也達不到飛升的程度。這樣的龍百川,怎么可能一回來就飛升。 此時的眾人沒有注意到,謝玄指向的前線戰場上方,九月初七黎明的晴空萬里,不知何時陰云密布,重重云霧縫隙里,金雷滾滾轟動。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