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和光一目十行,左手夾三筆,右手執一筆,飛快書寫,屋外的絲竹管弦、鶯鶯燕燕完全干擾不了她。 尤小五起身,暫時當個小書童,幫她研磨。 研到一半,頓住了,咧嘴一笑,語氣里是止不住的雀躍,“大師姐,你知道以前書童除了陪少爺讀書研磨,還能做什么嗎?” 和光面無表情,冷冰冰地盯著尤小五,他又把話頭咽下去了,無精打采地研磨。 一刻鐘后,尤小五忍不住打個哈欠。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他還沒來得及回應,門就被踢開了。 莫長庚提著一瓶酒,眼皮子半搭著,已是喝得半高,他醉醺醺地說道:“房滿了,介意拼個房嗎?” 無論在哪座城,紅袖招都是最火的青樓,滿房是常有的事兒。 滿房了,只能坐大廳。大庭廣眾之下喝醉耍酒瘋,總歸不雅。 和光從卷宗中移開眼睛,上下打量了莫長庚一眼,衣角處浸了酒漬,頭發松散,布條都快掉下來了。大乘以下第一人這樣,真是驚掉大牙。 換個地兒,說是乞丐都有人信。 配上那雙鷹隼般的招子,可以出道當丐幫幫主。 她看莫長庚的同時,莫長庚也在看她。 為了不沾染墨跡,換了一身白色的窄袖僧衣。僧衣貼身,沒有了僧衣的肅穆,倒像是素色的貼身里衣,別有一番韻味。 在燈紅酒綠、快意快活的紅袖招,她倒是好,處理公務,兩耳不聞窗外事。 眉頭微蹙,雖然刻意掩飾了,但還是透出了一絲詫異,嘴唇微微抿著,不是高興,也不是不高興,而是一種純粹的疑惑。 這個結論讓莫長庚有點得意,她不知道我想干嘛。 其實莫長庚自己也不知道。 一開始上來打個招呼,好歹是一起喝過酒的交情,本想乘興而行,興盡而返。 見到之后,突然興未盡,不想返,話到嘴邊成了“拼個房”。 莫長庚收了笑容,提著酒壺的手緊了緊。她的疑惑反倒讓他有點局促,不知道怎么回答,移開了對視的目光。 不移還好,一移移到了她的腰上。 僧人的腰,總有一種禁忌的美感。 莫長庚覺得,今天的酒好像有點上頭,想到這兒,不留痕跡地移開眼神。 “拼房也可以?!?/br> 她的眼神落在他的酒壺上,輕輕笑了起來,“不要耍酒瘋,帶壞了我家師弟就不好了?!?/br> 作者有話說: 第11章 11未知的領域 ◎不在宗門,不知去向◎ 角落里,尤小五正襟危坐,蹴蹴然不安。 大師姐捏了個紙片小人幫她研磨,沖他擺手,讓他自己玩,繼續兩耳空空地處理公務。積累下來的帖子疊成山,估計要處理整晚。 化神前輩憑靠勾欄,飲酒作樂。原本幫大師姐扇風的姑娘跑到前輩旁邊,幫他斟酒。 尤小五看著他一臉發愁,要是前輩喝醉了,硬要在他們面前發酒瘋,可怎么辦???就憑他和大師姐的修為,恐怕攔不住,還逃不了。事后,不會被惱羞成怒的前輩下黑手吧。 尤小五的郁悶寫在臉上。 “小和尚,過來?!?/br> 莫長庚唇角勾了勾,朝他招了招手,像招狗子一樣。 尤小五的郁悶突變成了驚恐,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前輩灌他酒。 “我怎么覺得,你看我的眼神,像看個變態?!?/br> 尤小五抱胸的手緊了緊,搖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料前輩勾勾手指,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坐在了前輩身邊。 淦,可恨的修為。 莫長庚一手勾在尤小五肩上,尤小五rou眼可見地抖了抖,像只被水煮的鵪鶉,在做最后的掙扎。 “我又不會吃了你,抖什么抖?!?/br> 尤小五喏喏地開口道:“這可說不定?!?/br> 莫長庚哼笑了幾聲,也沒說話,擺擺手招走斟酒的姑娘,給尤小五倒了一杯。尤小五猶豫了幾下,喝了下去。莫長庚又倒了一杯,就這么一倒一喝,尤小五不久就暈了。 風清月皎,長夜難明。 尤小五頭枕著勾欄,緩緩睡了過去,大夢突覺,被一袋靈石砸醒了。 “去跟老鴇多訂兩晚的包廂,咱們住這了,順便訂個倒酒的姑娘?!?/br> 他迷糊糊應了一聲,揉眼睛,看到大師姐躺在長椅上,頭枕在姑娘的腿上,一臉香甜地閉目養神。 莫長庚獨自斟酒,想起剛才的事兒,忍不住低笑。 姑娘不愧是紅袖招的正派出身,手藝十分好,和光舒服得哼哼出聲。 莫長庚瞅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毫無掩飾,和光立刻睜開了眼,四目相對。他朝她舉杯,“不錯的洞察力?!比缓笥迫灰崎_目光。 他給她傳音道:“找到人了嗎?” 和光聲音清冷,“不在宗門,不知去向?!?/br> “那你就住青樓了?” “不然呢?”和光睜開眼皮,挑眉斜了他一眼。 莫長庚輕輕笑笑,如清風般爽朗,倏地卻風止林靜,周身威壓泛濫。青樓的兩個姑娘受不住壓力,忍不住發抖,他朝她們揮揮手,趕走了。 偌大的房間內,只剩下兩人。 和光躺在長椅上,淡淡地說道:“說句話能做的事,前輩為何非要用威壓?” 莫長庚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他淡淡地開口,聲音帶著醉意的嘶啞,“我發現,你好像特別不怕我。不,是剛見的時候怕,現在不怕了?!?/br> 和光瞇著眼睛,語氣也如同平常,“我修嗔怒禪,從不怕任何人。怕了,道就廢了?!?/br> 莫長庚眉心皺皺,對這回答不太滿意。他等著她改口,她卻靜靜地看著他,毫無動搖。 他心里有些無奈,“好吧,我用詞不對,初見時,你還對我有敬意,怎么現在就沒有了呢?” “這種東西,你在乎?” “大能享受低級修士的崇拜,哪怕是我,也不例外?!?/br> “那我要自稱晚輩嗎?” “可以?” 和光斂目低眉,想了想,“也行,我無所謂,不過是個稱呼罷了?!?/br> 他走近一步,完全遮住了夜色,和光的眼里只剩下他的身影。 “要來我家嗎?” 他冷不丁吐出這句話。 和光愣住了,脫口而出,“我不修歡喜禪,不約?!?/br> 莫長庚倏地笑出來,灌了杯酒,“我的意思是要住我家嗎?每天住青樓挺貴的吧?!?/br> 和光心下一喜,確實貴,用的還是私房錢。 她剛想道謝,卻聽得他說道:“要付錢的?!?/br> 和光:每天賺這么大把靈石,怎么還這么摳。 夜色微明,晨露濕重。 莫長庚懶懶地伸個腰,帶著一身酒氣離去。 “開工了?!?/br> 景明坊,樊樓。 九曲城的酒樓多如牛毛,最出名的要數樊樓,大衍宗的執法堂是這兒的???,每次執法堂的集會都聚在樊樓。不少修士為了見執法堂主一面,天天守在執法堂里。 樊樓有五座樓,相向而立,每座三層高。 和光坐在最外圍的一座樓,憑欄而立。向內可看到樓里的全景,向外可看到熙熙攘攘的街道。 尤小五端起一只鸚鵡螺杯,細細地撫摸著。 萬佛宗講究簡樸,連帶著山門口的城市也是簡樸的風氣。他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杯子。 白底黃紋鑲金邊,旋紋尖處屈而朱紅,似鸚鵡嘴。貝殼里有30多個互相隔開的空腔,空腔與空腔之間,僅有一個半寸的小孔相互連通。 尤小五飲了好幾口,都沒有喝完,他忍不住感嘆道:“這只杯子得花多少錢啊?!?/br> 和光抿了一口,輕輕笑笑,“這只是手工雕琢的杯子,不刻陣法。哪日師姐帶你去盛京瞧瞧,鑲了陣法的鸚鵡螺杯,價值千金,杯中乘的是滄溟海上鮫人釀的酒,回味無窮?!?/br> 尤小五舔舔嘴唇,“大師姐最好了!” 帶他去盛京,換句話說,就是帶他去招新大會。 尤小五打開窗,樓下是九曲城最繁榮的景明街,每天人來人往,摩肩擦踵,街邊不少小販在拼命地耍把戲,吆喝生意。 “大師姐,我們來這,是來等柳幽幽嗎?在樓上,不一定會看見她啊?!?/br> 和光打開菜單,后槽牙忍不住發酸,淦,比紅袖招還貴。 “我考考你,問題一,景明坊為什么是九曲城最繁榮的街?” 尤小五回道:“因為景明坊的盡頭就是大衍宗的山門,想去大衍宗,必然要經過景明坊?!?/br> 和光手指劃了劃,在水幕上點了兩只燒雞。 “你還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為什么景明坊是九曲城最繁榮的街?” 尤小五在心里展開九曲城的地圖,琢磨了半天,懂了,“傳送陣和大衍宗之間隔著的就是景明坊,九曲城的立身之本是大衍宗,來九曲城的人都是為了大衍宗。他們出了傳送陣,直奔大衍宗,中間經過的最短距離是景明坊,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