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那些月餅一個個圓如盈月, 米白的酥皮上點著俏皮的小紅點,十分可愛。 無數層的酥皮層層薄如紙, 最外面幾層干且脆, 再往里則是軟的,甚至有一點點的濕潤。 這月餅雖叫“酥皮”, 卻并不像蝴蝶酥、千層酥那樣圖極致的酥脆, 而是在脆和軟、酥和濕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所以吃起來溫軟適口, 而不是噼里啪啦掉渣的慌亂。 酥皮的油酥,用的是虞凝霜之前親手抨的酥油,經過烘烤之后, 無時無刻不在散發那溫暖而香醇的味道。 炒香的花生、芝麻、核桃等美味堅果磨碎做了內餡兒, 濃香四溢。 酥皮的油潤感和餡料的甜美交織在一起, 這樣的月餅,吃起來并不會過于干口, 但是配一杯清茶也剛剛好。 實在是這場豐富家宴的完美結尾。 嚴澄雖然已經吃得撐了,可還是硬吃下一塊月餅。 而后,他卻忽然把碗碟一推,蹦下地就往外跑! 宋嬤嬤經驗豐富,第一時間就跟上他一起跑。 眾人只以為嚴澄是又發病了,紛紛停杯投箸,憂心不已,好幾人都趕忙跟上去。 嚴鑠和虞凝霜則忙著安撫楚雁君。 不多時,嚴澄和宋嬤嬤卻相攜回來,看起來很是正常。 原來,嚴澄竟是去拿了他作畫的種種工具。 虞凝霜馬上反應過來,“福壽郎,你是想將今日的家宴畫下來?” 嚴澄重重點頭。 “真是好主意!” 虞凝霜嘆,覺得這小家伙確實劍走偏鋒,總有些好點子。 若是真能成畫,楚雁君必然高興不已。 而虞凝霜在這個家里,最大的目標就是楚雁君高興! 她今日費心籌備宴會的唯一理由,也是為了楚雁君心情舒暢,如此她的治療便會事半功倍。 果然,回頭見楚雁君也是滿臉激動,直鼓勵著嚴澄去畫。 宋嬤嬤也趕緊給嚴澄般來桌案,幫著研墨展卷。 可嚴澄坐定,看著眼前眾人和那一大桌子菜卻皺起了眉,似是不知該畫什么,又該如何布局。 虞凝霜的眉頭皺出和小家伙一樣的弧度,努力幫著他想。 若是畫參宴眾人,似有些太雜亂。而且就虞凝霜看過的那些嚴澄畫作,能知他是專攻花鳥靜物的。 若是畫這滿桌的菜肴……都已經杯盤狼藉了不說,質感也不太對,畫出來未必好看。 忽然,那一抹紫粉色的溫柔煙霞,姍姍入目。 虞凝霜福至心靈,“福壽郎,你就畫你阿兄插的這花兒?!?/br> 畫瓶花,或是清供之物,確實是一個經典的題材。 比如歲朝之時,畫家們喜歡以松柏、梅花、柿子這些顯示新年吉慶的植物插瓶,再以之入畫。 所以虞凝霜又覺得單畫花有些平淡,應該加些節物作為時間的錨點,這樣就更有紀念意義。 她便將那月餅端到嚴澄面前,“且將這月餅一并畫進去。往后你只要看到這圖呀,就知是中秋畫的,多好?!?/br> 嚴鑠聞言甜甜笑開,深以為然的樣子。待一低頭,他的神色轉瞬變為專注冷靜,這便開始繪畫。 他畫得極快。當真是天賦所在,筆走如龍,落紙寥寥幾筆便神形兼備。 一張中秋圖卷須臾即成,被送到了楚雁君手中。 楚雁君自是愛不釋手。 她輕輕撫過那些細膩的筆觸,在其中依稀見到了丈夫的影子。雖然他離世時福壽郎尚未記事,可這份天賦卻完美地被傳承下來。 自己的丈夫書畫雙絕,畫之一絕在福壽郎,至于那書之一絕…… 楚雁君長長喟嘆,將畫遞給嚴鑠。 “清和,你給這畫題個小記,也算完滿?!?/br> 這不是一位母親的命令,也不是一位未亡人的追憶,只是人之常情,情之所至,偏要用殘缺去拼湊出圓滿來。 “是,母親?!眹黎p無法拒絕。 他行至桌案垂首靜靜看了良久,才接過嚴澄的筆,未用墨,而是直接以那顏料提了幾句。 “睿明九年仲秋八月十六,妻為母置良宴,余以此花盤相供。宴味妙入神,花香難具陳。弟研朱墨揮彩毫,成此卷記之?!?/br> 題好了,虞凝霜好奇去看,果然還是那一手漂亮的字。 嚴鑠的字,她是極其熟悉的,因為那張放妻書以及約法三章都被她小心珍藏,時不時就拿出來美滋滋地欣賞欣賞。 只不過現在畫紙上所寫,與她所熟悉的筆法又略有不同。 大概是為了和圖景相稱,嚴鑠這幾句寫得飄逸了些,如花須蝶芒,翩躚隨風,可說是十分精妙。 虞凝霜覺得很有趣。 不都說筆鋒難改嗎?可嚴鑠確實寫出了兩種風格。 又說字如其人,可這幾句柔和風流的字跡,又和嚴鑠冷冰冰的性子不符。 虞凝霜正自己和自己聊天解悶兒呢,就聽楚雁君道,“霜娘,你也會寫字,且題兩筆?!?/br> 虞凝霜大吃一驚,連連擺手。 “母親,兒媳那手字您又不是沒見過。這一副佳作加了我的字,就如佛頭加穢,全給毀了?!?/br> 她拒絕得非常真心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