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為求速度,已有不少禮節從簡。 可遙想當年虞全勝和許寶花成婚,只是媒人來說合兩回,就一抬小紅轎進了門。如今這些婚務,對他們而言仍是太繁雜了些。 于是整個過程,虞家都很被動。 好在嚴家確有誠意,將樣樣安排妥帖,且凡是女方需要給男方的回禮,嚴家也都盡數準備了,先偷送來虞家小院。 若是單問虞凝霜,她是覺得這婚成得非常輕松,只等著做新娘子便好。 虞凝霜倒是悠閑,左鄰右舍卻是炸了鍋。 他們只見虞家人抓了又放了,現在更是飛速成婚了,簡直怪異非常。 待稍一打聽夫家是誰……馬上明白這就是被壓著沖喜去的! 上有病母,下有小叔,聽說那郎君更是前途晦暗,性子也不體貼。這般不上不下的人家,門宅并不高軒,姿態卻常常高入云間。只怕磋磨新媳婦的規矩一大堆,這日子如何過得舒暢? 大娘嬸子們集體心碎,既為自家子侄,更為她們看著長大的霜娘。 于是等到大禮這一日,青槐巷里圍觀的人群都是一臉慘淡,這個撫掌嘆“可惜”,那個搖頭呼“可憐”,就連虞家人面上也沒有喜色,惹得鄰里們更加唏噓。 要不是嚴家來人各個喜氣盈盈,披紅著彩,還真看不出是場婚儀來。 虞凝霜執團扇遮面,坐上了花轎。 迎親的隊伍浩浩湯湯,按著計劃,只往汴京城里最熱鬧的坊市一路撞去,將歡快的簫鼓樂聲鋪滿街道,將喜慶的糖錢利是撒遍人群。 虞凝霜透過晃動的轎簾去看,從那罅隙中正見著大道盡頭,一柳澄湛的天空和無數雙揮動的手。 她能看出來,嚴家在能力范圍內將婚禮辦得隆重。 可在外尚能風光,得熱心腸的百姓一片恭賀叫好,待真繞了小半個汴京城抵達嚴宅門口,卻透出幾分泠然寂寥來。 許是因嚴家在汴京根基不深,無甚血親,又被斷了仕途,少有師友,所以喜宴賓客只堪堪三四十人,聚在堂前院中。 紅轎停定,虞凝霜懷里被喜娘塞了同心結喜巾,另一端在嚴鑠手中。 兩人牽喜巾緩行,一同步入正堂。 虞凝霜聽得周圍竊竊人語響,卻懶得去管其內容。 不管這樁婚事被傳成什么樣,也頂多在鄰里間做個小談資。 且不出一月,就會在唇齒間被嚼沒了,遠不如談論今日夕食吃什么有滋味。 這汴京城的所有新聞,向來是被拴在風上的。 來得快,散得更快。 而虞凝霜和嚴鑠,一個是面容模糊的民女,一個是無足輕重的小官。 人口百萬的大都會,總有更傳奇的人物、更精彩的故事、更勁爆的秘密層出不窮,便如同這萬古奔騰的悠悠汴河水,并不舍得為他們停留一秒。 外界紛鬧,自讓它鬧。 虞凝霜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得到自己該得的。 畢竟從今天起,她真要開始和嚴鑠同處一屋檐下,扮做夫妻了。 婚房就是嚴鑠的臥房,虞凝霜坐在其中,思緒漫游,前院的宴飲之韻隱約隨風而來。 絲竹響亮,人聲卻弱,大概并不算多么盡興酣暢。 想來也是,嚴鑠不擅待客,楚雁君則實在難堪嘈亂驚擾。 她能被兩個嬤嬤扶著在祠堂露了一面,見證新人拜完天地,已是全然靠著喜氣兒硬撐著。 實話實說,虞凝霜是很想見見這位楚大娘子的。因對方不止是婆母,還是她忠實的顧客。 只可惜,虞凝霜當時在絹扇后看不分明,且此間風俗,新婦成婚當日主要是敬拜天地和祖先。 第二日的“新婦拜堂”,才是正式見公婆親族的場合(4)。 而虞凝霜深知,嚴鑠那一句“為母親順心而娶親”正是她在這府中安身立命的重點。 她接下來言行的重中之重便是討得婆母歡心,與之相較,嚴鑠本人其實并不重要。 正想著,虞凝霜便聽門外腳步窸窸,人語隱隱。 原來,是她那并不重要的便宜夫君來了。 第22章 放妻書、洞房花燭 虞凝霜本身的相貌極盡妍媚。但因不喜化妝, 在這最該濃妝艷抹的日子卻只是淡淡掃眉,淺淺染唇,再被碧綠的婚服一映, 竟是顯出楚楚無辜的清麗來。 她被喜娘扶著跽到地面厚氈上,于是一身錦緞長裳鋪陳著散開。 那疊翠的浮光讓嚴鑠覺得她像是湖中一傾生機勃勃的荷葉,自天邊、攜水波,迤邐漾到他眼前來。 然后……忽然被他連根挖扯了,裝到玩賞花葉的瓷水缸里。 母親舊疾纏身多年,可嚴鑠以前,也從未想過因“沖喜”而娶親。 無論事成與否, 這好像都是用一個人生命的養分去滋供另一個人, 他不屑為之。 母親郁郁將絕, 好似要隨著一陣風走了, 而他在整日的壓抑沉痛中,忽然見到一抹跳動的人影。 倔強, 蓬勃, 無論是高興還是生氣,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 始終神采奕奕。 于是不知何時, 孝心和私心, 在那素色裙擺攪動的光影里驟然交錯,曾讓嚴鑠有一瞬的恍惚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