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只是當聽到對方想把店里所有蒲履都買下時,還是略有猶疑。 她本也不指著那些賤賣的蒲履掙錢,不過是希望盡量多一個人在她這兒買,便少一個人去許寶花那處買。 如果這樣被一個人包圓兒了,那攪擾虞家生意的意義也就不復存在了。 張娘子兀自尋思著,而她這猶豫已經惹了對方不快。 只見對方帕子一甩將腰一掐,響辣辣開了嗓。 “怎么?莫不是店家后悔那蒲履的低價?既然擺出來了,緣何不賣?我還當店家是個爽利人,想著日后布鞋棉鞋一并在你家采買?!?/br> 這聲音極具穿透性,都傳到了在鋪子外一處飲子攤兒監看店內場景的虞凝霜耳中。 看到張娘子被問得一句一噎,她暗笑這忙找楊二嫂還真是找對了。 一物降一物,楊二嫂天生那股頤指氣使的任性勁兒,又被酒氣一激,這就把張娘子拿住了。 虞凝霜遠遠看兩人又拉扯了兩回合,最后張娘子同意將所有蒲履賣給楊二嫂。 而楊二嫂照著虞凝霜的指示,說是要把蒲履都買下,但是又說她買這么多,自然是可以挑一下罷? 于是她飛速一雙一雙掃過,從那百十雙里挑出了八十來雙,一并付了錢。 張娘子有意結交個長久的客人,還特意讓伙計拿來一個簇新的大布袋裝蒲履,甚至說可以讓伙計送到府上。 “不用了?!睏疃u頭,幾乎憋不住笑,“馬上有人來幫我拿?!?/br> 張娘子也樂開了花,心說果然是大家的娘子,這是帶著隨從呢。 結果一轉頭,她就見虞凝霜晃晃悠悠走了進來,上來就去拿那布袋子。 “哎——”張娘子下意識去攔,卻被虞凝霜拍開了手。 “已然銀貨兩訖?!庇菽佳垡粡?,“張娘子這是做什么?” 張娘子完全愣住,確實是不知該做什么了。 她只能呆站在原地,將眼瞪到鵪鶉蛋大,看著虞凝霜心情大好地招呼著楊二嫂。 “走罷,嬸子。上貨結束!” 一同扛著那鼓鼓囊囊大布袋,虞凝霜和楊二嫂一路往自家蒲履鋪子走。 “霜娘,你這招真是……哈哈哈哈!” 楊二嫂因為想起張娘子的表情而笑得脫力,“這下妥了,又從她那鋪子挑出這么些寶花姐編的蒲履,夠賣幾天了?!?/br> 虞凝霜也很開心,“阿娘自上旬就沒再給她家供貨,想來這是最后一批了,剛好落咱們手里也是天意?!?/br> *——*——* “這是州橋那一片兒做得最好的冰雪冷元子了,大娘子好歹嘗一嘗?!?/br> 那碗冷元子也算做得玲瓏可愛,一個個圓嘟嘟的糯米小元子雪白雪白的,靜靜趴在碗底。 楚雁君咳了兩聲擺擺手,“小豆子,辛苦你到處去搜羅。這冷元子你吃罷,我不吃了?!?/br> 說著,她又讓陳小豆退下,屋中只留了李嬤嬤。 李嬤嬤見她愁眉不展,心知總不會只是因為好幾天沒吃到合意的飲子,躊躇半晌還是問出了口。 “大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楚雁君長嘆一聲,看著這與自己朝夕相處二十載,說是主仆、實勝姐妹的李嬤嬤,終于吐露了心里的秘密。 “前幾日我日日吃那虞小娘子做的飲子,卻未想到她還有那么一層身份?!?/br> 李嬤嬤甚是不解,“做些小營生的小娘子,還能有什么身份?” “其實啊,要真說起來,清和與她有個未成的婚約?!?/br> 驚詫不已的李嬤嬤直接叫出聲來,“阿郎怎么會和皂吏家的女兒定下婚約?” 楚雁君聞言低笑,“他嚴家也不是什么公侯氏族,官兒都剛做到三代,怎么就不能娶皂吏人家的女兒了?我也只是個塾師的女兒罷了?!?/br> 嚴家是祖籍閩南的農戶,本分種田攢下家資,便開辦族學,督促族中子弟讀書。 如此耕讀傳家數代,到了嚴鑠祖父嚴理那代,終于祖墳冒青煙,出了他這么一個中了州試的人才,又要去京城禮部貢院參加省試。 然而,任他嚴理是舉族供養出的金疙瘩、紫微星,也架不住他迷路、染病又遇匪,險些在這赴京的路途中送了命。 恰好那時虞家祖父虞大成攜家眷逃荒,也往京城而去,因緣際會之下救了奄奄一息的嚴理,對他多番照拂,又結伴而行,一同安全抵京。 嚴理后來高中,在翰林院做了個侍讀學士。他知恩圖報,幫著虞家在汴京落了戶,給虞大成尋了皂吏的差事,甚至要說定下兒女親家。 只是彼時,兩家孩子都已長大成人,比如嚴理之子早就與家鄉的楚雁君有了婚約,只等再過兩年就成婚。 兒子一輩不成,便說起孫輩,要將兩家未來頭生的孫子孫女湊做一對。 但虞大成深知,雖是一起上的京,然而兩家就像入了汴京城便分流的河水一樣,從此殊途。 官是正道,吏是雜流,自家和嚴家差距巨大,所謂孫輩之事又太過縹緲,實沒個準頭。 虞大成只當嚴理是客套的戲言,并未答應,也未放在心上。 后來,不過五六年光景,嚴理英年早逝,這事就再沒人提起。 虞大成之子虞全勝子承父業,也當了府衙里的小步快; 嚴理之子嚴岐卻青出于藍,年紀輕輕就一步一步做到了閣學士,常常伴駕,很得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