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幕秋霜/真正的戰斗從未停止。
離開柳生家的后屋前往中庭的路上,你在一間空置的和室內,遇到已經重傷陷入暈厥、雙雙退場的沖田總悟和某不知名光頭大叔。 鮮血糊了滿臉,兩人看起來經過一場猛烈的激斗,綁在額頭上的碟子均已碎裂,就那樣閉著眼一動不動,安靜背靠推拉門沉睡。 你蹲下身替他們察看傷勢,發現沖田的右腳踝還因為骨折泛起一片紫紅的淤血,情況不太樂觀,便果斷叫住一個經過的仆人要來醫藥箱,擼起袖子開始清創和包扎。 ——只是用木刀打破碟子就可以,有必要殺伐到這種程度? 你邊干活邊疑惑思索,小心給傷處上完繃帶,他們還依舊沒能醒來。 “真慘啊,這傷到底是誰打的?”起身懷疑掃視室內,只能發現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只四分五裂的手機,像是被什么人給踩壞的。 ——打架時不小心踩上去的嗎?這是踩了幾次才會碎成這樣……? 線索太少對真相已不得而知,你背起醫藥箱準備換地方去尋找別的傷員,這時聽見從隔了一間屋子的庭院方向,傳來幾個人的叫喊聲。 你順著聲音一路摸過去,看見近藤和新八正站在室外走廊交談,而另一邊的院中,是土方和一名戴眼鏡的斯文武士在一對一決斗。 為這場劍道比拼給新八擔任起解說員的角色,近藤口中正滔滔不絕: “在我們真選組擅長的真劍拼殺中,被對手砍中一下就意味著死亡……所以,我們必不可少的就是感知危機的能力,靠著敏銳的直覺感知對手氣息、壓制其攻擊——十四的這個能力比誰都強,但是……” “他對手所擅長‘柳生陳陰流’的道場劍術,更傾向通過出乎意料的攻擊拿下一本。在那變幻自在的技法面前,十四郎非比尋常的敏銳直覺會適得其反?!?/br> 你仰頭望向空中,看見那眼鏡武士從橋面以驚人彈跳力高高躍至土方頭頂,在他們身邊佇足,默契接話道。 ——不過,為什么只有十四郎的碟子會那么大?這樣綁在胸前也太容易被抓破綻了吧? “哦哦~枝川,沒想到你也在??!是來給我們加油聲援的嗎?” “枝川小姐,你怎么會……?還有這醫藥箱是哪來的??” “別會錯意了,我只是來柳生家看看阿妙過得好不好,誰知道你們一群人正好在踢館?!?/br> 那武士雙手舉刀從雨后陰沉的天空落下,用向下劈砍的佯攻成功引誘土方下意識揮刀格擋,再矮身從下往上全力挑起劍尖,將這才意識到中計的他無情擊飛。 “等到極限狀態才出手嗎……那四眼毫無疑問是個高手,如果這是道場比賽,不知他已經拿下多少本了?!蹦憧粗练街刂芈淙牒性移饠得赘叩乃?,面露欽佩由衷稱贊道。 “畢竟是坐擁‘柳生四天王’稱號之一的北大路齋,十四必然要陷入一場苦戰了啊?!苯賾n心地說。 你聚精會神觀察戰局,發覺正當北大路齋松懈警惕、站在橋上嘲諷他認為不堪一擊的對手時,其腳下的水面忽然泛起一圈圈波紋。 霎那間,在水中沉寂許久的土方沖破橋面,用木刀將那里擊破成一個大洞,起手順勢空揮,出其不意襲向對方背身,木刀竟如鋒利的真刀般,在他右肩的衣衫處劃出一道狹長裂口。 “管你一本還是兩本,拿下多少本都不重要……”土方落地后叼起一根煙,冷酷回敬道,“哪怕掉手掉腿,只要腦袋還在就得戰斗——這才叫真劍勝負?!?/br> “很有覺悟……但掉手掉腿在戰場就等同于失去戰力,也真夠嗆的?!蹦懵勓云财沧?,轉頭看著身旁的真選組局長,擔憂皺起眉,“你們真選組的戰斗方式都這么粗暴嗎?從我一個做后勤的角度看,對人員的損耗會相當大呢?!?/br> “我有在平時的訓練中提醒他們注意,但大多數隊員,都是從前就跟著我在武州的道場肆意妄為練出來的……時不時就會在戰斗中斷胳膊斷腿的,如今想改也難改過來了啊?!苯倏嘈χ?,視線落向自己最為信賴的部下,“不過,十四和他們不一樣,是個連勾心斗角也不會輸給敵人、懂得用腦子戰斗的大將哦!” “用先前藏在身上的另一只碟子擾亂北大路先生的心緒,再伺機偷襲——的確是漂亮的反擊?!?/br> 就這樣,你與近藤一唱一和實時分析戰局,直至土方與北大路同時站在齊膝深的水中,劍抵著劍進入最后的對峙。 盡管土方對戰斗的領悟力十分優秀,也在盡可能快地將自己的靈敏知覺調整成適應柳生流的風格,但面對其成千上萬種經過苦練修來的定式,僅一個瞬間的疏忽,依然被對方用木刀狠狠扇到了側臉。 “不好,那人真的強得離譜!”新八緊張得滿頭大汗,慌神大喊,“近藤先生,我們去幫忙吧!” 可近藤立即抬手,攔在想要踏出一步的少年面前,滿眼堅決。 “對不起,請不要出手?!?/br> “誒?” “畢竟這次的戰斗關系到阿妙小姐的人生,或許我沒資格這樣說……但是,論不服輸的精神,十四比常人要強上一倍,敢插手的話,會被殺了的?!?/br> 從專注于膠著戰況的集中力稍微分神,你用眼角余光瞟向近藤和新八,安靜聽著他們對話的后續。 “還不服輸……這樣下去,土方先生會輸的!”新八焦急反駁。 “也許吧,但是幫助十四就代表我不相信他!靠普通的打架劍法贏不了他……那家伙是最清楚不過的?!苯俚囊暰€從新八落回土方身上,嚴肅的語氣流露出一絲懷念。 “對吧,十四?” 像是在隔空與那落入困境的老友對話般,你見他信任望著對方,嘴里喃喃念道。 接下來,近藤對你們悠悠講述起他過去在武州時,與那個無法無天的野小子相遇的故事。 …… 默然聽著那段讓他感慨萬千的往事,你重新以審視的目光,將那不善表露的男人,與過去嘴上不承認加入近藤家道場、私下卻默默努力練劍的獨狼聯系起來。 “……這就是名為土方十四郎的男人,絕不會讓別人看見,也絲毫不會表現在臉上。但是,我知道的——那家伙不論過去還是現在,腦子里都只有劍?!苯僦v完了他與土方的舊事,總結陳詞道。 ——從那時起,就是外冷內熱極度不坦率的個性嗎? “真夠麻煩的?!蹦愎雌鹱旖禽p嘆一聲,半是揶揄半是認真說出自己的感想,“他這種人,在過去劍道興盛的時代有個合適的稱謂——‘劍癡’。不過與他如今‘鬼之副長’的外號再結合一下,我看改叫‘劍鬼’更為貼切吧?!?/br> 而另一邊的水中決斗場,也在你的話中,迎來這次道場劍法與實戰劍法正面對戰的終局—— “枝川,你說得沒錯……所以誰也別想說他不努力!確實,跟柳生華麗的劍術比起來,那或許是粗陋的野路子。但是,他犀利的劍……連鐵都能斬斷!” 土方隱藏在水面下的木刀,在他向前跑動時用一記決絕入魂的突刺,成功破解對手信心十足的佯攻定式,連那柄用來御敵的劍都瞬間化為四散的木屑,與水花一同飛濺。 刀尖精準擊碎北大路胸前的碟子后,向上振揮將人挑至空中,隨后向岸邊墜落。 勝負已分,近藤浮出“不愧是他”的滿意微笑,與新八上前迎接從湖中走上岸的凱旋隊友。 “讓你們久等了?!睉鸲穭俚貌⒉惠p松,但土方的模樣仍顯得十分平靜。 “十四,又被打這么慘??!”近藤懷抱雙臂,故意打趣。 “這不是被他打的……”煙不離嘴的男人側過身,一如過去打完架后那樣,扮酷凝望著庭院中一片狼藉的景致,強行嘴硬道,“是被四越商場的自動門夾的?!?/br> “是嗎?”你從兩人身后探出頭來,舉起手中的醫藥箱對他笑瞇瞇問,“看傷勢腦袋被夾得很嚴重呢,不快點治療的話,可能會失去神智變成白癡哦?” “啊,麻煩你了?!痹缇妥⒁獾侥阋苍谟^戰,他回首與你對視,煙青色的眼眸強作鎮定。 新八憋著笑,扯扯嘴角無奈吐槽:“土方先生,血從頭上飆下來了……瀑布一樣?!?/br> // 在你給土方處理完傷口后,近藤突然內急說要去一趟廁所,你們便跟著他到附近廁所外等待。 “這樣嗎……總悟被干掉了啊,真是活該?!甭犚娔汴P于這場游戲的最新戰報,土方靠著廁所外墻蹲坐在地上,幸災樂禍冷哼道。 “他受的傷比你還嚴重,連一只腳腕都折斷了?!蹦阏驹谒砬?,痛心搖搖頭,“他的對手也太不講武德,居然下這么重的狠手……” 看過遺留在案發現場手機內影像而后將證據銷毀的新八:“……” ——他才不敢說沖田其實是被同隊的神樂痛揍一頓才變成那樣的,簡直太丟人了。 “怎么了,新八?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對啊,難道是肚子痛也想去上廁所嗎?”你俯視著突然面若菜色的少年發出疑問。 “不不不不是的……!我只是在考慮接下來要怎么打?!彼麌樀枚叨哙锣罗D移話題,“畢竟我是隊里的主將??!” 土方心緒重重點起一根煙接他的話分析:“從剛才的戰斗來看,對方似乎也小看了我們,是我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還以為只是普通的道場劍法,不過真是了不起,連小角色都有那種實力,后面就更難辦了?!?/br> “柳生家作為幕府御用的劍術師范,傳承百年當然不可能是浪得虛名……你們既然敢組團來別人家提出挑戰,就得做好打硬仗的準備?!蹦憧粗^上纏滿繃帶的狼狽樣,感到好氣又好笑,“而且你居然帶著比臉大的一張盤子和人打架,是看不起人嗎?再喜歡逞能也要有個限度啊?!?/br> “我有什么辦法!還不是萬事屋的丫頭瞎胡鬧,把我碟子給搶走了……說起來,那家伙上哪閑逛去了?該不會已經被干掉了吧?”土方忿然狡辯,談及萬事屋才突然發現一直不見坂田銀時的蹤影,奇怪地問。 “不清楚……近藤先生也是,進廁所后怎么一直不出來???”新八不安朝身后小屋看了一眼。 “誒,連銀時也不見了嗎?該不會和近藤先生一起掉進廁所被沖走了吧?我去看看……” 你剛想去叫近藤,土方卻注意到什么,舉手示意噓聲道:“你們看那里?!?/br> 順著他的視線穿過小樹林望去,是柳生九兵衛與一名淡金色長發的瞇瞇眼男子,正并排經過屋宅的拐角。 “在筆直朝我們走來??!” “看來主力終于開始行動了……怎么回事?為什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新八與土方躲在灌木叢后,慌慌張張小聲議論。 “應該還不知道吧?說不定只是剛好經過,來上廁所的……”你表示從那兩人臉上看不出行蹤被發現的跡象,淡定地說。 “來廁所這邊的話,我們就不能繼續呆在這了!快撤!”土方果決做出決策,不得不放棄等待近藤,轉身就溜。 新八聽令撤退,在經過廁所門口時順便往里面催促幾聲,卻不得回應。 “土方先生,近藤先生好像已經走了!” “沒辦法,走吧!” “是!” 你慢吞吞跟在越跑越遠的兩人身后邁開腳步,路過廁所時又在意朝它多瞥了幾眼。 ——里面真的沒人么?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啊。 把因為沒紙而抓狂不已的近藤孤零零丟進即將來臨的一場惡戰,你稍作躊躇,見九兵衛已經察覺土方和新八的蹤跡追在他們后面,便背起醫藥箱疾步跟過去,踏進沙沙作響的紅葉林深處。 …… 你往前趕一段路后,發現土方與九兵衛在林間開打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主將新八則消失不見,想必是土方為了掩護新八而自愿在半途截住她拖時間。 土方再次身陷比剛才還勉強的苦斗,這一次因帶傷參戰和體力耗盡,完全是落入下風,整個人讓九兵衛用木刀抽到無法還手,只能節節敗退被動挨打,頭上的傷口再次裂開血流如注,將繃帶染成暗紅。 你注視著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土方微微蹙眉。 ——不對,不單單是傷勢和體力的問題。 “在戰場上,呼吸被看透就等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九兵衛一邊用木刀狠狠將他擊飛,一邊冷然用言語進攻,說出與你相同的判斷,“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比疲勞和呼吸紊亂更大的問題是劍很迷茫,你以為這樣的劍能戰勝我?你這是什么意思?” 土方雙手將劍豎在身前重新擺好御敵架勢,面對她的質問沉默不語,臉上表情卻在一息間浮出混亂。 見他的出招在迷茫與堅定間來回不定地變換,你更加確信了心中的想法。 最終,九兵衛把土方胸前的大盤子輕松擊碎,同時將人也打趴在地,在這場一邊倒的戰斗中獲勝。 正當她收刀準備拎起土方的衣領去找新八時,你從樹后的陰影中走出,開口叫住了她:“請等一下,柳生君?!?/br> 她轉過身,右手下意識警覺搭上劍柄:“是你啊……在酒館擋下我拔刀的女人,你也跟他們是一伙的嗎?但我在游戲開始前沒見過你?!?/br> “我只是來幫你們這場混戰收拾殘局的醫療兵,更直接點說……就是個看戲的?!蹦愫翢o懼色向她走近,在動彈不能的土方身邊蹲下,把人從地上翻了個面,開始拆他血紅的繃帶。 九兵衛低頭凝視著你,遲疑片刻,才緩緩將手從劍柄上移開:“你究竟是什么人?” “名為枝川景,小時候來你家討教過劍法,也是阿妙的好朋友……聽說她要嫁給你,我就前來探望,沒想到這里喧聲震天的?!?/br> “原來如此,很抱歉……是我們柳生家接待不周,在貴客面前丟臉了?!本疟l向你微微欠身,彬彬有禮地道歉。 “不必道歉……快去找下一個對手吧,祝你武運昌隆?!?/br> “謝謝你的祝福?!彼诒尺^身的時候頓了頓腳步,“下次如果還有機會,我期待能與你正式較量一場,枝川?!?/br> “當然沒問題?!蹦憬o土方的頭上重新綁好繃帶,溫柔回應道。 背后的腳步聲逐漸離自己遠去時,土方終于恢復了意識。 “阿景,看來我們被卷入了一場天大的鬧劇……”睜眼看看你,又看向已經獨自離去的九兵衛的背影,他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虛弱,“那家伙……” “是女人?!?/br> “誒?” 面對躺在地上眨巴著眼對自己發愣的他,你仍舊面不改色,平淡地反問:“有什么問題嗎?” “喂喂,你早就知道的話,之前為何不告訴我呢?” “因為我覺得這不是重點……而且你剛才不也察覺了嗎?從她的用劍方式里?!蹦銚沃谋硯兔χ鹕碜?,嘴角上揚不留情面嘲諷,“和先前那場戰斗不同,感覺你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手里的劍都不知該怎么揮了,跟個剛入門的外行一樣,怎么回事?” “我當時在想……如果是這樣,那這場架,我們到底是為什么而打的???”在你的攙扶下站起來,土方垂頭望著地面,有些喪氣地解釋,“雖然我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迷茫,不管對手是什么人,都要盡全力去擊敗……好痛!” 你使勁拍了拍他躬著的背,面露不悅道:“十四郎,你的武士道竟是如此狹隘嗎?我理解你是個非常溫柔且有原則的男人,打心底里想要呵護女孩子……但九兵衛也是作為一名武士、作為阿妙的婚約者想與你認真決斗的。你如果那么想,既沒有在尊重她,也沒有尊重你自己的武魂,不是嗎?” 聽見你振聾發聵的質問,他不發一語,呆立在原地。 “女人與女人,也是可以相愛和結婚的?!蹦阃郎拿嫒?,逐字逐句認真說,“我無意改變你對待女性的原則,只是想提醒你……別被這社會強加給我們的枷鎖和框架,給牽著鼻子走?!?/br> “……對不起,是我剛才沒能想清楚,吃了敗仗,也讓你cao心了?!卑肷?,土方臉上震驚的神色慢慢褪去,像是內心總算通徹般,眼神恢復了斗志,直視著前路,“你說得很對,但志村妙知道這件事嗎?如果她不知道,豈不是被柳生家給騙了……?” “她當然知道,但依舊選擇答應求婚??晌乙呀浉勥^了,她對九兵衛并非真正的戀情,只是覺得有責任做她的左眼……即使讓周圍的人傷心,即使要犧牲自己的自由,也要滿懷著愧疚踏進柳生家的門——” 秋風悲泣著從林間穿過,吹起耳畔的亞麻色發絲。 “阿妙她,不是想來結婚,是想來贖罪的啊?!?/br> 那個冰冷如霜的真相,緩緩從你口中吐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