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萬里 第40節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謊稱懷孕后前男友終于消停了、炮灰天才中單覺醒了[電競]、衣柜里的他(女囚男、BG)、嚴以珩今天談戀愛了嗎、嬌惹、【古希臘】《暢游乙游的我腰子永不休息》、寒林(校園1v1)
周祿道:“趙主簿,我動身出發前一天,恰好碰到趙太傅來京兆府問學,沒想到今日就碰到趙主簿了?!?/br> 王道林道:“周主簿既然和趙主簿有此淵源,我可忍不住夸趙主簿了,趙主簿是女中豪杰,這次策試她可是出了大力!” 這是趙鳶第一次真實地感受到“權勢”的引誘,它將人扒得精光,讓其身上的污濁腐爛暴露無遺。 臟,真是骯臟。 趙鳶謙遜道:“策試一事,我也是聽王主簿差遣。說起來,衙門正是缺人的時候,不知李縣丞觸犯了哪條律法,竟在這時離開縣衙...” 王道林冷笑:“一個賤民冒充良民參加科舉,若不是周主簿來了,我們都被他騙過去了!” 普天之下,從來沒有絕對的公道,就連科舉這一古往今來最公道的舉措,也將賤民排除在外。 趙鳶吃驚:“李縣丞是賤民?” 第37章 第二只蜻蜓5 賤民不得參加科舉,更不得入仕,這是共識。 周祿道:“李憑云他娘是被賣到南方的樂工,他爹是給我家送貨的船戶,爹娘都是賤民,他自然也是賤民。這個人,小時候仗著點小聰明,滿口撒謊,我爹對他屢次容忍,最后也是忍無可忍,才把他轉賣給一家農戶,真沒想到他竟敢謊稱良民參加科舉?!?/br> 王道林說:“老人把‘三歲看老’掛在嘴邊,也是有些道理的。李憑云和太和的前縣令司徒相互包庇,做假賬虧空,仗著衙門縣丞的身份作威作福,我同趙主簿此前屢受他欺壓,要不是周大人來訪,還不知得被他欺騙多久?!?/br> 趙鳶淡淡道:“李大人或許是賤民出身,但他也確實是陛下親自冊封的狀元郎,他在太和縣興修水利,把老天都放棄的荒地變成可以耕種的田地,一個人的才干是騙不了人的?!?/br> 周祿道:“賤民就是賤民,笨一點兒的,小偷小摸,聰明一些的,就雞鳴狗盜,再膽大一點的,欺世盜名,這是他們祖上傳下來的劣根,就算那李憑云穿上士人衣冠,裝出個冠冕堂皇的樣子,也掩蓋不住賤民天性,趙主簿,你得早日清醒啊?!?/br> 王道林道:“趙主簿,你以為李憑云是平白無故地巴結你?他看中的是你的出身,誰知道是不是想借你脫籍?” 何為賤民?他們是讓人啃干了骨頭上的最后一絲rou,還要叫人將其骨頭雜碎泄憤。 趙鳶終于明白,權貴不許賤民讀書入仕,并非他們沒有讀書的天賦,而是因為一旦他們學會了讀書認字,便有了記錄權貴惡行的工具。 李憑云是賤民... 賤民...話說回來,科舉層層選拔,每一層都有專門的官員負責審核考生資質,他是如何一路順風到達殿試的? 王道林見趙鳶心不在焉,便道:“趙主簿,嘗嘗豬皮凍,這是姑娘家大好的補品?!?/br> 趙鳶順勢夾了一筷子,嘗了口,說道:“說起來,這是陛下最愛的食物,前年除夕我隨父母進宮赴宴,吃到了陛下御廚做的豬皮凍,其實口味和今日所吃的這一口,也沒多少不同?!?/br> 何為權貴? 這就是權貴。 參加宮宴,吃過女皇御廚做的豬皮凍,最重要的一點,是要云淡風輕、毫不在意地看待這一切。 見趙鳶從宴上下來,六子立馬從房頂跳下來:“趙大人,他們沒欺負你吧?” “欺負我...也不看看他們是誰?!壁w鳶垂眸道。 思忖半瞬,趙鳶忽然目光有神:“六子,李大人呢?我有些事想問他?!?/br> “這真為難我了?!绷拥?,“那可是李憑云,行無影居無定,他只讓我把他放在城門,下了車就不見人影了?!?/br> “若他有事找你呢?” “他說如果有要聯絡的必要,就在城西門往東數第十三、十四塊磚的裂縫里插一根稻草蜻蜓,我也擔心他,所以每天早晨都會特地去檢查一趟,反正今日是沒有?!?/br> “我們再去看一趟!說不定,說不定他中午正要去插蜻蜓,咱們剛好抓個正著?!?/br> “趙大人,你不用擔心他,李大人命大,沒那么容易出事兒的。而且他走了不到一天...” 是才不到一天么? 趙鳶也分不清,自己是要見李憑云,還是想見李憑云。 六子大方道:“行啦行啦,你要真著急,咱們現在就去城西門插蜻蜓,他要是看到,就知道你在找他,肯定會來找你的?!?/br> “多謝?!?/br> “謝啥,趙大人,別忘了咱們得賭約啊,他對你越上心,我贏面越大?!?/br> 二人去城西門插了稻草蜻蜓進去,趙鳶怕風把蜻蜓吹走了,所以她特地多編了幾只蜻蜓。 然而三天之后,蜻蜓依舊挺立在殘磚的裂縫里,沒有風把它吹走,也沒有人將它取走,更沒有人來找她。 整整三天,李憑云杳無音訊。 中午時趙鳶又想去城西樓檢查一次,六子知道她為了準備舉辦策試,幾乎沒有能喘氣的機會,想讓她趁中午休息一會兒,便在明堂攔住她,“趙大人,我去看就行了,你別累壞了?!?/br> “不多這一趟?!?/br> “趙大人,你找李大人,是想問他出身之事么?” “你早知道了?” “我跟你同一天得知的?!?/br> 趙鳶抿唇道:“若李大人是賤民出身,那他如今的功名,都得作罷?!?/br> 六子忽而認真:“說起李大人這個人,真是迷霧重重啊,他是什么樣的人,只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br> 趙鳶深有同感:“誰說不是呢?!?/br> 六子又道:“但是趙大人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很清楚。世上人,十有八九都被豬油蒙心,只分貴賤,不分善惡,趙大人,你和他們不一樣?!?/br> 其實這件事的根本在于她信不信李憑云,她也許偶爾被霧障遮掩,可是在她內心最深最深的地方,堅定地相信著李憑云。 這一日依舊沒有李憑云的消息。 解試已經報名結束,趙鳶在胡十三郎的幫助下,三天時間審了一百人的背景。她將最后一個合資質的考生名字寫在花名冊上,終于完工。 此時烏云滾滾,將黃昏壓地晦暗無比,趙鳶想趁雨來之前速去外面吃一頓好的犒勞自己,但剛出明堂,就聽到一聲擂鼓轟轟。 她先當做是打雷聲,畢竟太和縣衙門的鳴冤鼓只是擺設,在司徒的懶政之下,七八年沒人敲過它了。 咚咚咚——咚—— 如此有節律,已非雷鳴可以做到。 所以,真會有百姓敲那破鼓? 雖然她想當一名合格的百姓父母官,但非要在她出門覓食前鳴冤嗎? 罷了罷了,身為百姓父母官,百姓吃不飽,她怎敢先吃? 懷著伸張正義、為民請愿的志氣,她疾跑向縣衙門口。 鳴鼓之人看到她,將鼓槌在手里轉了一圈,放回鼓槌架上,道:“沒想到這破鼓真能敲?!?/br> “李大人?” 趙鳶擦亮眼,當真是李憑云! “李大人!你看到我留的蜻蜓了?” “什么蜻蜓?” “...沒什么?!?/br> “趙大人吃了么?” “沒...沒有?!?/br> “吃什么?我請?!?/br> “徐大娘家的烤羊腿?!?/br> 徐大娘的姘頭是個波斯商人,她在上床的時候騙來了對方的烤羊腿秘方,自己開起了店。徐大娘烤羊腿是太和縣為數不多的美食,整個縣城都飄散著炙烤香。 但烤羊腿量大且價格昂貴,只有商人和貪到司徒縣令水平的官員才吃得起。趙鳶平日大手大腳,到了吃羊腿的時候,就捉襟見肘了。 當她坐到王大娘食肆唯一一間雅座時,不可思議:“李大人,沒想到你和徐大娘還有勾結呢?!?/br> 徐大娘一個人講一整盤羊腿端到他們面前,“姑娘,你有所不知,當初要不是李大人給我主持公道,我壓根開不起店?!?/br> 徐大娘是個寡婦,長安貴族開放的民風還未吹到太和縣,寡婦被要求不能二嫁,不能拋頭露面,只能孝順公婆。她要拋頭露面賣烤羊腿時,被公婆告上衙門,當時處理此案的正是李憑云。 趙鳶借著李憑云的光,吃到了大名鼎鼎的徐大娘烤羊腿,完全忘了李憑云是什么樣的人。 “一條羊腿十兩金,趙大人身為衙門命官,吃了我十兩金,該當何論?” 趙鳶恨啊。 她怎么忘了李憑云這貨是個jian詐小人了。 她喝口薄荷清茶,去去口中的油水,試著討價還價,“我吃的這點兒,最多只有三兩金?!?/br> 李憑云深知對趙鳶最管用的還是美男計。 他挑眉淺笑,“趙大人,幫我一回?!?/br> “我幫你!李大人,我一定會幫你回到衙門!” 多年后的歲月里,即使李憑云恨她恨到想要一刀殺了她,但只要一想到年少時她對自己滿腔赤誠的喜歡,那些恨意便沒了勇氣。 他笑意漸深,“不是這一樁。有個學生和我一樣出身賤民,想請趙大人網開一面,準許他參加今年解試?!?/br> 這可是赤裸裸的徇私枉法了。 趙鳶立馬回絕:“不行。李大人,你我都是科舉出來的考生,維護科舉公正,是你我的責任,你怎可讓我知法犯法?” 李憑云道:“趙大人,這是邀你與我同贓?!?/br> 虧你說的出口... “這學生你也認識,高程,當初是你將他的文章遞到我面前的,他才華如何,趙大人比我更要清楚?!?/br> 趙鳶想到那個碧眼少年,想到那些讓自己自慚形穢的文章,再想到他也是賤民出身,不禁質疑起科舉的公正。 不公的從來不是科舉,而是貪婪的人心。 “李大人,王道林買賣策試題目,我嗤之以鼻,你私下找我,讓我將高程塞進太和的考場里,我和王道林又有何不同?再說,今日我為了高程一人作弊,那那些不認識你我,千千萬萬的賤民呢?” 李憑云面色瞬間冷淡,他望著窗邊壓來的陰云,道:“既然趙大人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費口舌功夫了,不過...只要高程有機會參加解試,一定能走到春試,屆時,他會成為趙大人口中那千千萬萬賤民的希望?!?/br> “李大人,我若知道你是為這件事才請我吃飯,我斷然不會答應,你住何處?改日我還你一條羊腿,今日的羊腿就當我沒吃過?!?/br> 感情中被愛更多的人一定是贏家,李憑云很自信,不論自己用什么借口找她,她都會跟自己。 “趙大人,天色已晚,而且看來是要下雨了,讓樓下車夫送你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