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把口罩戴上！”

    朱曉芳帶著雙層口罩，她眉頭緊皺，表情嚴肅，“接到通知，高二有不少學生發燒了，他們休息一個星期又能返校了，但你們作為高三的學生，時間很寶貴，千萬不能生??！”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從書包里翻出了備用口罩。

    竹羽椿恍惚間以為疫情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例行的核酸不過是形式主義，畢竟每次測出來都沒有人出問題。

    哪怕新聞里常有居民二陽的消息，但聽說和真正面臨還是有所不同，上一次還是在她們中考前。

    這一次則是在高考前。

    很快，從下午第四節課起，就陸陸續續有人拿體溫計測自己的體溫，竹羽椿已經看到別的班有不少同學蹦蹦跳跳抱著書本回家了。

    “嗚呼！老師我發燒了！”

    “滾回家吃點藥，別感染其他同學，等身體好了帶上核算報告返校?！?/br>
    這樣的對話經常能從四班門口聽到。

    朱曉芳為了穩住民心，每節課下都會來鼓勵同學。

    “我們是強化班，我們絕對不能像隔壁物化班一樣倒下，同學們堅持??！”

    病毒像瘟疫一樣傳播。

    由于請假的人太多了，年級組決定在線上開設網課，要求回家的同學和留在學校的同學進程同步。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能有的人是真的發燒了，但當全班人都在晚自習測體溫時，朱曉芳終于暴怒了。

    她借攝像頭的話筒把全班的人都隔空罵了一頓，尤其是沉蘭生。

    “你個畜生，借個體溫計把全班跑了個遍，你是不是就不想上學？不想上學就趕緊給我滾回家！這高考你干脆也別考了！”

    這潑辣的話，大家已經耳濡目染許久，不過好在效果依舊，她一嗓子下來，班級里認真上晚自習的人多了起來。

    “誰想上學?！背撂m生嘟囔道。

    “叫你動作小點，看，被罵了吧?！?/br>
    “我是真的不舒服，我渾身難受?！?/br>
    “快快快，測完給我測，聽說四樓的人基本上全走了?！?/br>
    “十班全走了！九班聽說我們班沒什么人走，憋著氣偏要和我們比什么??！”看更多好書就到：xindongw en.

    “我要放假啊啊——”

    竹羽椿沒有任何不適，想必是平時吃的補品在不該有效的時候起效果了。

    咳嗽是藏不住的。

    當四班的班主任站在教室門口，讓所有身體不舒服的人回家時，他猶如天降的神明，拯救所有受苦的子民與水生火熱之中。

    “身體不舒服就早點回家休息，你們去你們班主任那邊報備一下就行了，都被硬撐了，咳嗽聲整個五樓都聽見了！“

    五班短時間內少了一大半的人。

    等竹羽椿一抬頭，她所在的第三組只剩她和蘇霏兩個人了。

    除了一二組前面還有一片人，其他人零零碎碎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林付星所在的第四組也只剩了四個人。

    竹羽椿的手表震動了一下，她瞬間清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學著學著就打瞌睡了，她下意識捂住表盤，手慢慢垂在身側，然后偷偷點開了林付星發給她的一條短視頻。

    ——你簽售的視頻突然火了。

    竹羽椿記得自己每次線下活動都有帶口罩，而且她也請求過粉絲盡量不要在公共平臺發她們的合照，雖然她長得也不難看，但要是突然刷到自己的照片會讓她感到很羞恥。

    她不上鏡，很多流露出來的照片視頻里，她都被拍得很丑，很少有她滿意的。

    竹羽椿不抱希望地點開。

    視頻像是有老式相機拍的，畫面柔和地像部老電影，微抖的鏡頭由遠到近，對準了中心的倆個人。

    竹羽椿先是抬起頭朝對面的人笑了笑，聽清訴求后她就低著認真繪畫，手臂被曝光地又白又亮，手腕帶著的五花手鏈閃著光，青筋微微突起，揮筆的動作干凈有力。

    畫面慢慢縮小，裴集趴在一旁認真地盯著竹羽椿的臉發呆，像是注意到了有人在拍他，他便裝模作樣地拿了本書看，結果過了幾秒，像是被書中的內容嚇到了般，連忙用書捂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對眼睛朝竹羽椿的方向偷看。

    他只是彎了彎眼，竹羽椿仿佛能想象到他捂著書在笑，有點痞氣的聲音縈繞在她耳側，開玩笑道：我們竹老師畫畫好厲害呀。

    眼神赤裸直白，竹羽椿只要一和他對視上就會忍不住臉紅。

    所以她有意忽視他。

    省得他干擾她，影響她的畫畫進度。

    但活動最后還是加時了會。

    竹羽椿回過神，視頻的最后，裴集索性放下書，光明正大地朝著鏡頭揮揮手，極具侵略性的臉很是招搖，帥得拍攝者忍不住“啊啊”了倆聲，無法忽視的臉龐，伸展不開的大長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愛豆的簽售會，以至于視頻的評論區都在撈人。

    竹羽椿冷哼了聲。

    難怪她那場臨時起意的簽售人那么多。

    原來還有沖著他來的。

    而那條視頻的文案還是——陪女朋友簽售的藝人男友。

    竹羽椿看著評論區很不少人求裴集的賬號，更有的問他是不是某公司新簽的實習生，不知道是不是大數據的緣故，竹羽椿刷了很久才看到有人解釋視頻里的女主是知名原創畫師，和另一位知名模特是好友，兩個人跨圈共建的賬號在圈內很火……

    ——這哪是我火了，是裴集帥出圈了好吧。

    竹羽椿給林付星回了條消息。

    ——不過把我拍得還挺瘦的，勉強能接受吧。

    ——男的起號就是容易哈。

    遠處，林付星輕笑了聲。

    竹羽椿也跟著笑了聲。

    她突然就釋懷了。

    林付星開心就行，但要是再有人挑撥她們的關系，她有的是辦法讓對方付出代價。

    她不喜歡莫名其妙被卷入爭風吃醋的風波，初中時不懂事就算了，一根筋的體育生也算了。

    以后別再出現哪些雜七雜八的人了。

    她又不是什么小肚雞腸的人。

    前面傳來一聲急促的咳嗽聲，聲音雖小，但還是被竹羽椿聽到了。

    雙層口罩下，蘇霏的耳朵被壓得通紅，他握拳抵在下巴處，很快又咳嗽了倆聲，竹羽椿就算沒看清他的正臉也猜到他此時應該很難受。

    既然難受，為什么不回家呢？

    蘇霏都手撐在桌上，頭部的重量都壓在拳頭上，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頭就會磕到桌上。耳垂感到一絲冰涼，他半瞇的眼睛驟然睜開，手軟綿綿地握住那人的手腕，竹羽椿被嚇了一跳，她一動，蘇霏就在一瞬間收回了手。

    “摸我耳朵做什么?！?/br>
    低啞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他們都帶著口罩，監控看不見誰在說話，竹羽椿猜這會說不定早就回家了。

    “你耳朵好燙?！敝裼鸫宦牪磺逅谡f什么，只能自顧自的說著，“你是不是發燒了？我有體溫計，你要不要測一下？”

    “咳咳……不用……我知道……”

    竹羽椿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是他的耳朵rou眼可見得漲紅，剛好下課鈴響起，她一個箭步直接將手背貼在了蘇霏的額頭上。

    冰涼的手緩和了額頭上的高溫，但很快竹羽椿的手也被傳熱了。

    蘇霏撇開頭，像是討厭她的觸碰。

    “我沒事。你回去?！?/br>
    這叫沒事？！

    竹羽椿眨了眨眼，收回了手，她俯身將臉湊到蘇霏面前，認認真真地觀察他的表情，像兒科醫生般試圖安撫不聽話的病人。

    蘇霏受不了她過于灼熱的視線，他干脆把她推回了她的座位，他每次咳嗽都會避開她，他心里又羞又惱。

    竹羽椿是真的不怕死，她就不怕被感染嗎？

    這讓本想堅持到晚自習結束的他心里一橫，他直接開始收拾自己的課本，等他收拾了大半節課后才跑出了教室，過了幾分鐘，他也打道回府了。

    又走了一個。

    竹羽椿將便利貼上的“10”劃掉，改成了“9”。

    她什么時候發燒呀？為什么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剛剛故意貼著蘇霏那么久，她應該也快發燒了吧？難不成她真要在別人在家舒舒服服上網課的時候，她卻要在空曠的教室和老師們呆在一起嗎？！

    在竹羽椿胡思亂想時，蘇霏突然折返回來，他眾目睽睽之下，半蹲在竹羽椿的課桌前，將一本生物背誦資料放在她的桌上。

    竹羽椿被他的這一動作驚得險些蹦起來，好在其他人都在專心地自習，沒有人注意到他現在的動作有多曖昧。

    “你干嘛呀?！敝裼鸫恍÷暤卣f。

    “這本資料是前幾屆學生傳下來的，內容是老師手寫后打印成書的，同時，我也在上面做了些筆記?！?/br>
    “你記得看，要經常背，有不懂的就來問我?！?/br>
    這和托孤有什么區別？

    竹羽椿瞪大了眼，她咽了咽口水，要是再假裝不懂蘇霏的意思，她就真的要把傻白甜人設落實了。

    “一定要看完，堅持看，看到最后一頁，看到高考前一天，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蘇霏怒其不爭似的彈了下她的腦門。

    說是彈腦門，實際上力度一點沒有高二的時候重，那時還只是純粹的教訓，這時已經變了味，多了些寵溺和無奈。

    竹羽椿最吃這一套了。

    “知道啦?！彼犚娮约禾鹛鸬鼗卮鸬?。

    好嗲啊，這是她發出來的聲音嗎？

    “你最好是?！?/br>
    蘇霏像是還想說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站起身再次離開了教室。

    看到最后一頁就能考得和蘇霏一樣好嗎？竹羽椿心想。

    在蘇霏離開后的半個小時，下課鈴聲終于響起來了。

    竹羽椿和林付星快速地收拾書包下樓。

    “你明天還想來上課嗎？”林付星問她。

    “如果沒發燒的話，應該會來吧，我在家是學不進去的?！敝裼鸫惶拱??！把b病的話，我媽那邊我糊弄不過去。不過還是希望我能發燒吧?！?/br>
    “好，你來的話，我陪你?！绷指缎橇巳?，承諾道。

    林付星問她：“今晚來嗎？”

    竹羽椿心里一喜，她重重地點頭，笑道：“當然會去?！?/br>
    林付星點了點頭。

    “她……不會介意嗎？”竹羽椿努力像平常一樣問道。

    “這有什么好介意的，我倆又不會抱著睡?！绷指缎怯行┖眯Φ卣f。

    竹羽椿光是想象到她和林付星抱著睡的畫面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她和林付星都是各睡各睡，有時候還會搶被子，兩個人中間跟隔了條銀河系似的，更有的時候，竹羽椿可能會從床的一頭睡到另一頭，但竹羽椿一口咬定是林付星踹的，因為她在家睡覺一直很老實，一動不動地跟僵尸似的。

    等兩個人到了一樓，廿滎已經站在那像是等了很久了，一見到林付星就黏了過去，兩個人都帶著口罩，手拉著手往校門口走。

    外面下著小雨，兩個人同撐一把傘，融合在夜色里。

    竹羽椿不想當電燈泡，拒絕了林付星的邀約，正打算從高一教學樓繞路出校門超越她倆時，一聲“將將將！”從身旁傳來，裴集從樹叢里跳了出來。

    才幾個小時不見，他就燙了一頭卷發空降到竹羽椿面前。

    “驚不驚喜？”

    ——更像小狗了。

    “你不好好隔離，怎么又回學校了？”竹羽椿看著他有些濕的短袖，單手從書包里掏出自動傘，幸好她有隨身帶傘的習慣?！跋敫忻皢?？”

    “啊呀我以為是毛毛雨，沒想到越下越大?！?/br>
    裴集揉了下頭，他站在竹羽椿身邊，比她高了一個頭，自告奮勇要舉傘，竹羽椿便順勢松了手。

    “是在關心我嗎？”

    竹羽椿離他很近，裴集的身上帶著冷氣，他出門連外套都沒穿，繞是他身體再好，胳膊現在也凍得冰涼，竹羽椿一只手捧著他的胳膊，像模像樣地搓了倆下，還沒生出一點熱意來又收回手。

    好似剛剛摩擦生熱的動作不是她做的般。

    “對啊?！?/br>
    “關心你?！?/br>
    竹羽椿的胸腔顫抖，說幾句真話像是會讓她粉身碎骨般，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和平時一樣，就是這種溫暖的話她不經常說，以至于她看上去有些心虛。

    好在她帶了口罩。

    “我就是一想到接下來會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你，我就有些擔心?！迸峒怪?，低聲說：“擔心你會喜歡上別人?！?/br>
    “不會?！敝裼鸫幌乱庾R地回答他。

    裴集的話如同咒語般鉆入她的耳蝸，深入她的心臟，她心率急促起來，呼吸都有些困難。

    “不會什么？”裴集捏著她的手，假裝不太在意地問道。

    熱流在兩個人之間流淌，手中不知道是汗還是水，他竟開始把玩起她手心的軟rou來。

    “你太瘦了，手上都沒什么rou?！?/br>
    竹羽椿只覺得她的脖子好癢，好想后退，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對著她脖子吹氣，總之她現在連走路都很費勁，仿佛下一秒就要癱倒在地，要不是裴集一直攬著她，她真能給他表演一個平地摔。

    竹羽椿停下了步伐，深吸了一口氣。

    “那你好好努力?！?/br>
    “嗯？”

    “努力讓我只喜歡你?！?/br>
    竹羽椿一陣眩暈，腦海里竟都是裴集在短視頻里的那雙眼睛。

    那雙……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她不想讓別人看到。

    畢竟那是她的小狗。

    “嗯！”裴集輕笑了聲，“你也要好好努力哦?！?/br>
    他學著竹羽椿剛剛的動作，也搓了搓她的手腕。

    好熱，裴集的體溫怎么這么熱。

    竹羽椿心不在焉地想。

    努力什么？

    她怕是被他傳染了吧？

    感染了最好，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上網課了。

    “我想和你們這一屆一起參加高考，時間緊迫，趁著這次二陽，我打算提前集訓，所以可能會離開一個多月，之后我們可以一起上文化課，雖然我才高二，但高三還是以復習高一高二的內容為主，你不會的也可以問我，我很聰明的，一學就會……”

    之后的話竹羽椿已經聽不清了，她與裴集的距離不知不覺拉近，裴集克制地隔著口罩親了下她的臉，他的眼神暗晦不清，最后也只是揉了揉她的后頸，牽著她的手帶她趕緊走出校門。

    竹羽椿就這么迷迷糊糊地被他送了出來。

    她只知道點頭，也不知道誰是誰的小狗。

    裴集想送她回去，竹羽椿找借口說她mama已經在門口等她了，他這才作罷。

    “手機聯系。竹老師，我還是會偶爾回來看你的?！?/br>
    我會一直盯著你。

    裴集晃了晃手機，他將傘交到竹羽椿手上，最后一個人跑回了車里。

    一步三回頭，關車門前還不忘并起雙指給她來了個飛吻。

    怎么辦，還沒有分別，就已經開始想念了。

    竹羽椿有些糟糕地想。

    目送完裴集，竹羽椿這才開始慢悠悠地找起了柏預沅。

    她不急，讓柏預沅多等幾分鐘她才解氣呢。

    只是，她還沒看到柏預沅，一輛黑色的賓利倒是先一步停在了她的面前。

    ——不會那么巧吧。

    竹羽椿的心跳如雷震耳，在她最不期待的情況下，車窗緩緩落下，蘇霏那張死人臉又一次出現在她眼前。

    誰又惹他了？！

    “上車，別讓我說第二遍?！?/br>
    竹羽椿抿著嘴，二話不說地開了車門。

    他又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