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我和虞師姐一起吧
這一夜,廂房內幾人睡得都不安穩。 屋外月沉如水,屋內香氣幽淡,虞年閉著眼,氣息平穩,神識卻自踏進這房中起沒有一刻松懈。 她能清晰聽見身旁人微動的聲音,骨骼錯位的“咔咔”低響,那氣息幾次靠近,近到連屋中脂粉香都快遮不住那股藏在底下的腐臭,可對方又像是顧忌著什么,在咫尺之外遲疑片刻便又退去。 另一邊,窩在身上的晏九安也不安生。 他伏在她枕側,身子一僵一僵地動著,尾巴輕拍著榻面。妖獸嗅覺遠勝于人修,那股被香氣壓制的腐爛氣息,他聞得清清楚楚,簡直是折磨。 燥意剛起,虞年便動了。 她眼也不睜,手卻精準地拎起了衣角,衣衫一掀,動作輕巧利落,將那團毛茸整個裹進了懷里。 狐貍掙了掙,沒掙開。 觸碰的肌膚溫熱,毛貼著rou,鼻尖被壓在她鎖骨下方,甜香近在咫尺,恰好遮住了屋中那股若有若無的惡心氣味。 晏九安不動了,只余耳尖輕輕一顫。 許久,屋內終于安靜下來。 —————— 次日一早,天光剛亮,晨霧未散,府中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桑梨和鄭還洲。 兩人性子本就急,天一亮便去尋張軌,想先一步問清昨天的情況,結果轉了整個前院,竟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再一問府中下人,皆搖頭說不知,只含糊道老管家興許有事外出,過幾日就回來了。 消息傳來時,院中,除了宋亓一映月宗眾人已聚齊。 幾人臉色皆不算好。 沉瀠靠坐在一側石凳,未出聲,眉間卻壓著一股陰氣,像是從夜里就沒散開。 今晨她起得早,塌上還帶著涼氣,衣襟剛整,轉頭便看見虞年已坐在桌邊,像是早就坐在那等著自己。 兩人分明是一同出來的,落座時沉瀠卻刻意隔了一個位置,本來沉默寡言的人,這次卻難得在桑梨話畢后馬上開了口: “既然張府有意隱瞞,我們再這么拖下去也無益” 她不動聲色地瞧了虞年一眼,“我覺得應該換個法子,從周圍幾戶下手,分頭走走,或許能找到些突破” 話里話外,依舊是想分頭走動。 可這次,虞年卻連頭都未抬,只是順著懷中狐貍的毛,淡聲應了句,“……也好” 眾人對視一眼,路明見沒人有異議,便從乾坤袋中取出一迭紙頁,是幾個月來陸續寄給映月宗的失蹤名單,翻了幾頁分給幾人,各自報上了地名與方位。 這邊還在分派名單,院外,一陣腳步聲突然響起。 宋亓一緩步走了過來,神情溫和,嘴角帶著慣常的笑意,只是那笑意落在他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輕,像是風一吹就會散。 陽光落在他肩頭,照得衣角一片素白,可那人卻仿佛暖不到身,連影子都淡了些。 虞年抬眸看他一眼,蹙起了眉。 宋亓一rou眼可見一天比一天憔悴,她知道那不是沒休息好,而是幻境正在蠶食他。 晏九安是仙,尚且在這幻境中掙扎了千年,而他不過金丹修為,怕是撐不了太久。 “.....年年早” 宋亓一笑著越過所有人,在她身旁坐下,語氣一如既往的輕緩。 “昨天你走得急,晚膳也沒用多少”,他說著,便取出一個細巧的食盒,打開露出里面層迭整齊的糕點,是百味齋特有的梨花糕,軟糯清香。 “這里的飯偏咸,想來你不太吃得慣,所以帶了點在路上買的” 虞年看著他,片刻沒有說話。 宋亓一湊得很近。他從沒主動與自己離得這樣近過,近得能聞見他身上隱隱的香氣,能細看見他內袍雪白,外衫熨得平整,袖口繡著極細的云紋,衣擺間的翡翠配飾微微碰撞,在晨光下折出一抹瑩光。 可虞年抬著眸子,只看見了他眼底的疲色,那憔悴藏得并不深,眼下有微青。 不過一瞬的對視,宋亓一卻眼睫一顫,身子不動聲色地往旁退了一寸,他側過臉去,又從食盒中拿出一盤糕點來放在了她面前。 就在糕被推過來的一剎那,懷中的狐貍卻忽地動了動,它耳尖一抖,原本安靜垂下的尾巴驀地揚起,下一瞬,毫不客氣地往她大腿上重重一拍。 “啪”得一下,尾骨都震了震。 虞年輕吸口氣,唇角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宋亓一察覺動靜,眉頭輕蹙,低聲問道,“怎么了?” “沒事”,她搖了搖頭,面色未變,只將藏在袖中的手把捆仙索又拽緊了幾分。 宋亓一看著她,笑了笑,陽光落在他眼睫上,睫毛輕輕一顫。 “你若不舒服,今天就先歇著”,他說,“我在這,不走” 對面,正分發名單的路明恰好將這一幕收進眼底。 他眉頭微動,動作頓了頓,忽然一把拿起剛剛強硬塞給李櫟的紙張,將其中一頁甩在兩人面前,“他不去了,現在缺人,你倆誰去?” 話音剛落,虞年與宋亓一幾乎在同一時間搖了搖頭,開口便道: “我和沉瀠一路” “我同虞年一起” 空氣頓了一拍。 沉瀠眉頭微皺,拒絕得毫不猶豫,而另一邊,宋亓一神色未改,只道一句,“走前應過家母,要照看虞年” 路明本是壓根不在乎這種問題,卻在聽到那句“托付”時,眉心卻不由自主地擰了一下。那種感覺說不上來,像是被什么軟綿綿地戳了一下,又悶又別扭。 幾人面面相覷正僵著,忽然,一旁的李櫟探頭開口,猶猶豫豫才道,“要不……我和虞師姐一起吧?” 李櫟想得簡單,虞師姐入門早,修為也是幾人中最高的,他獨自一人倒不如和對方一起安全。道路萬萬條,李櫟總會選擇保命的那一條。 可這話一落地,不僅問題沒解決,氣氛反倒更沉了。 路明和宋亓一,甚至虞年懷里那只狐貍,都在同一時間抬眼看向了他。 像是突然被什么扎了似的,李櫟脊背一緊,心頭咯噔一下——莫名地,有種被盯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