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暗流
皇帝抱恙,皇儲未立,京城人心浮動,對于各路人馬而言,不亞于驚雷平地而起,皇城上空人心鬼蜮一一膨脹開來,卻維持著岌岌可危的平靜。 某一天,激流噴發,炸開了平靜的水面,一份檄文傳揚開來,內容直指五皇子狼子野心,構陷嫡兄,殘害忠良,天地不容,特舉義旗,以清妖孽。 舉世皆驚,尤其是武蕭王,此文正是以他的名義發出的。 “小賊害我?!闭f罷怒氣沖沖持劍殺向黃觀海的住所殺去,卻發現樓閣空蕩,人已遠遁而去,不知蹤跡。 此人日前獻寶而來,直言雄主將出,所向披靡,將立萬世基業,對武蕭王極盡贊美之語,而后料中諸事,手段非凡,武蕭王引為奇人,托付信任,內外事皆交付于他,不想惹來如此大禍。 武蕭王悔恨不已,憂懼已極,封地無兵無馬,朝廷一旦治罪,他將大難臨頭,正準備提筆殷殷告罪,未料一伙叛賊打著他的名義攻下了一個小縣。 聞此,武蕭王頭暈目眩,肝膽俱裂,一頭栽倒在地。 然而棋局初成,他處便突起萬丈波瀾,事態脫離了預想,北越牽扯其中,扯不去洗不凈,流言越傳越廣。 鎮北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沉疴不治為虛,狼子野心為實,一直預謀發兵南下,割據山河。 沉云之有所詫異,但并未氣急敗壞。 “預料之中,妄想渾水摸魚,好漁翁得利,我倒要看看你是誰?!?/br> 瓷缸中,眾魚兒爭相搶食,清澈的水波揚起了污泥,見此,沉云之輕輕地笑了。 聽得主子如此說,花芙憂慮不忿的心也漸漸沉靜下來。 “窺一斑而知全豹,倒是個能人,既然顯形露蹤,被我們抓出來是遲早的問題,我倒要看看,誰,在算計我?!蔽⑿Φ脑捳Z中殺意突起。 花芙明白了,陰影里不為人知的毒蛇是最致命的,如今能揪出來,自然利大于弊,看來要加快計劃了。 在各方心思未明的情況下,沉云之的主治大夫之一失蹤了,之后一切風波停息了,北越各方的探子安靜了下來。 只因沉云之在這個真大夫真探子面前,完美詮釋了什么叫惡臭膿腫,病入膏肓。 沉云之嗅嗅身上的氣味,沒好意思去東院例行坐坐,她可是犧牲大發了,沉云之皺著一張苦瓜臉,癡癡望向東面,一日不見,何止隔三秋。 隔天,留言愈演愈烈,沉云之命不久矣,疫病擴散,焚毀尸體的流言蜚語又從東城傳出。 幕后之人攪風弄雨,侯府采買的藥材越來越珍貴了,北越民眾雖有惶恐,但算安定,遵循著防疫條例居家過日子。 曾經北越也差點疫病大流行過,沉云之借機發作,精兵掃蕩,狼牙軍只初露鋒芒,便取締了北越所有的秦樓楚館,明搶暗奪各大豪紳的賭坊,斬落了不少貪官污吏,北越氣象為之一新。 她還下令大書特書,言明疫病源于他們的暗中作惡,致天地污濁,降下天罰,同時沉云之極力普及各類祛疫病的良方,很多人受益存活后,也逐漸接受了尸體存有邪氣,焚毀可盡除的思想。 從此,沉家女郎的威名開始流傳,種種手段猶如天授,收效甚偉,百姓愈發擁護信任,此時他們也相信著鎮北侯定會化險為夷,一如當年,在他們眼中,沉云之非非常人。 那一年是沉云之“賺”到本錢發家的序章,也是豪族抄家破族的黑暗歲月。從此,豪紳不是對沉云之恨之入骨,就是戰戰兢兢,更甚者舉家外逃,一切家資自然又落入了沉云之的腰包。 ******** “病虎難欺,倘若她全盛,我危矣,幸好,幸好......”光影中一人面帶憂慮,心有余悸未消。 “主公多慮了,沉云之雖得人和,但不得其時,雖有翻天之力,也注定要飲恨而亡?!毕率渍咭浑p桃花眼,顧盼生輝,眸光流轉間傲視眾生,通身飄逸放浪的氣質,在場無人可與之爭鋒,席間小婢雙頰無不飛紅,暗嘆郎君艷絕,神采風流,她們望而卑怯,秋波暗送縷縷綺念。 主位之上一人輕輕頷首,神色中滿是贊同之意,席間氣氛為之一松,歌舞飛揚,管弦靡曲中附和奉承之聲膨脹了起來,其間流淌的怨恨,嫉妒也在侵蝕著妒恨者的心靈。 “報,武蕭王反了,現已攻下東微二縣?!?/br> 主座之下,那人神情失態,頃刻之間,轉頭盯住了下首最近之人。 “子謙!” 他當然知道主上的言外之意,惶恐之心。 武蕭王造反無論虛實,京城一定會派人前來,目的只有一個,削藩,誰都逃不掉,皇帝的刀一直在頭頂懸著,如今終于有借口落下來了。 前一刻還野心勃勃,志得意滿的男人一下子慌忙了起來,勢不足,氣難盛。 雖有滿腹謀劃,但胳膊擰不過大腿,皇上一起兵戈,他數十年的隱忍皆不過是笑話一場。 “主公勿憂,此事大有可為,說起來,也可算一件好事?!?/br> 他輕撫杯盞,氣定神閑的樣子大大和緩了上首者憂懼之心。 此話怎講?”上首者身體前傾,盡顯迫不及待。 “今天下離亂,稱雄者不可勝數,然無人信義可著四海,民不附,事難成,況生民苦此世道久矣,主公貴為帝胄,名正而言順,彼時可趁勢而起,據東川沃野之地,任用賢能,解生民倒懸之急,何愁人心不歸,地勢不利,實力不足……王師有何懼哉!” 室內氣氛為之一緩,然而妒恨者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聽到這小白臉開口一番高談論闊,有人當即跳出來激烈反駁,此計雖好,可時不我待,依此計而行,何異于引頸受戮,末了大罵一番,出盡連日來被人壓下一頭的郁氣,卻被上首之人厲懲,枉丟了性命,余者噤若寒蟬。 “傾覆之禍已近,此人不思良策,反倒嫉賢妒能,意圖公報私仇,亂我軍心,為賊,當誅?!彼南蚂o默。 風暴中心的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風流銷魂之態更甚,只唇間的譏諷之意無人能察,人心在我,區區小人,安敢亂吠,蠢啊,蠢啊。 此人倒是沒說錯,但,干他何事…世事若一直這般不溫不火,那深埋的歲月秘事,何時才能為他所知。 ******* “崔澗,太和崔氏的嫡幼子,容貌昳麗,滿腹經綸,公認的南州冠冕,但為人輕世傲物,放浪形骸,自視超群絕倫,在文集雅會上時常以駁倒他人為樂,使不少人掩面而去,而他一攏長袖,撫琴高歌,歌盡嘲諷之意,此人作風就不是個規矩的,但他竟然擇陳襄王為主,為其出謀劃策,陳襄王懦弱無膽雖是假象,但他們兩個怎么看都不是能尿到一個壺的人!” 花芙的疑惑亦是沉云之的疑惑。 既然擇主,卻不和陳襄王的其他臣子和和氣氣,反倒勢同水火,慣會挖苦嘲諷,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將其大切八塊來泄憤,他是真心奉其為主,還是另有所圖。 他才出現在陳襄王身邊不久,陳襄王就一改往日隱忍之風,竟然直接轟轟烈烈地起兵,當真冒進,雖說豪杰并起,諸王“不甘落后”,但陳襄王在皇上眼中絕對是最亮眼的崽,她起兵,皇上會懼,諸王起兵,皇上只會怒。 雖說少不了她的推動,但這么順利還是超乎她的預計。 一個變數,崔澗,崔子謙,此人意欲何為?這般喜風喜雨的個性,我要不要剪除呢? ****** 此時衛安懷尚不知道因他“死亡”,手下人亂了陣腳,一部分投于安王麾下,另一部分忠于他的人則慘遭五皇子追殺,逃往南方,被李道學庇護住了。 沉云之知道,但也無意告知衛安懷種種噩耗。 當她繞過影壁,一道風儀秀整的身影正立在庭院之中。 華服美人,玉顏如雪,但飄忽若絮,好似人間難留。 沉云之道不清楚,本能不喜這樣的他。 沉云之一瞧再瞧,眼珠子不離半分,垂涎美色,雖無歡顏,但別有一番脆弱之美,冰雪亦有萬種風姿,令她神搖意奪。 衛安懷望向南面,臉上平靜無波,看似大大方方任她打量,實則心如刀絞,無一寧日。 “果然寶藍色很適合你,真乃翩翩濁世之佳公子也?!背猎浦懈卸l。 “我們談談?!毙l安懷語氣淡淡,面目沉靜,盡力沉淀下晦暗的情緒。 沉云之在他的身側站定,不言不語,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側顏,盯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終于聽到了面前人亂了氣息,沉云之暗笑,原來不是毫無影響。 “好啊,談什么,談你的恩師,好友,下屬,還是我們的meimei安樂呢?!背猎浦@才慢悠悠地開口,有的談就好,就怕沒得談。 衛安懷突然轉過頭來,正顏厲色。 薄怒的潮紅染上他冰雪的臉頰,眼中是無法釋去的痛恨。 “自認家門,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改換門庭,縱然想認,我僅一個胞妹,外來的魑魅魍魎我是不認的?!?/br> “事實勝于雄辯?!背猎浦畯娪怖鹚氖?,給他揉了揉,驅寒氣,還一臉你說了不算的得意樣。 衛安懷銳氣被挫,望著她嬌艷的臉龐,不寒而栗。 如此佳人,奈何為寇,征伐搶掠,無所顧忌。 想走開,沉云之直接勾住他的手臂, 沉云之哂笑,不想刺激他了,也沒忘了來此的目的,直接話語轉入正題:“崔澗此人你怎看?” 查了才知道,他們原來還是同窗。 衛安懷蹙眉,如何不知道沉云之在轉移話題,同時他也敏銳意識到了什么,沉思幾下開口了:“他,功名利祿非所求,人間紅塵亦是虛妄浮夢?!?/br> 園中一陣沉默,沉云之仍是直勾勾地盯著他,好奇心是起了,但偏偏不受他言語“引誘”。 “他做了什么?”耳尖在發燙,衛安懷幾乎無法忍受這樣的目光,主動開口。 “也沒什么,就是投了陳襄王,將他架在火上烤?!背猎浦疅o意讓他做猜謎人。 衛安懷訝異至極,這實在出乎他的預料,低頭習慣性地深思起來,想從過往的蛛絲馬跡中尋出反常的端倪。 崔澗是絕無可能貪圖從龍之功之人,這一點他可以肯定,盡管他們如今僅是泛泛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