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33節
接下來謝慕林都不記得自己具體都拜了幾回、行了幾次禮,反正院子里兩張案桌,她被引領著在北邊案前拜過,也在南邊案前拜過。冊封的旨意非常長,用辭也是駢四儷六,她只囫圇聽懂了四五成的意思。反正司禮監官與內侍們一路有指引,吳姑姑也會小聲提點,她從頭到尾都沒怎么出過差錯,頂多就行動間透著一股子陌生罷了,但這種事也是正常的,誰家還能對冊封禮儀練得嫻熟呢? 反正禮行到中途,她接受了兩位女客送過來的郡王妃冠服與首飾,還得在她們的簇擁下回到正院上房里去,把那身衣裳給換上了,然后正品大妝地重新回到前院來,繼續接下來的儀式。這一回,女官們就要向她行禮了。她受了冊封,又行了一通跪拜禮,同時接受其他人的跪拜禮,方才被扶著重新回到屋里去。 儀式這時候才算是完成了。 謝慕林頭一次穿戴著郡王妃的正式冠服行禮,整個儀式過程又被眾人執行得慢悠悠的,不算她換衣服的時間,差不多花了半個時辰;要是算上她換衣服的時間,怕是兩個時辰都有了——那身禮服要穿戴好,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兒,今天還是簡易版的呢,已經算是將就了。反正等最后儀式完成時,謝慕林已經覺得頭頂被壓得透不過氣來了。 今日沒有用上她想出來的翟冠固定法,但太后身邊的女官對這種事似乎很有經驗,不知用了什么簪子,把戴在她頭上的冠固定得非常緊實,緊得她頭皮都繃住了,叫她實在有些吃不消。等儀式一結束,她回到屋中,就忍不住給香桃使眼色:“快,把我把冠卸下來!” 香桃小心翼翼地看向還未離開的兩位女官,沒敢動作。 謝慕林看著那位還有些陌生的慈寧宮女官,也有些泄氣,無奈繼續忍耐下去。 第1218章 笑談 吳瓊葉抿嘴偷笑了一下,便用眼神示意謝慕林,讓她稍安勿躁。 王妃冠服沉重,這是個老問題了。燕王妃的身體不大好,每逢大年節大事件需要穿全套冠服的時候,都被折騰得不輕,只是她性格溫柔穩重,很少對外人抱怨罷了。但永平郡主卻是個比較跳脫的性子,她也需要穿大禮服的,平日里就沒少埋怨這事兒。吳瓊葉侍候這對母女二十多年了,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看到即將進門的年輕少奶奶也為此所苦,就忍不住會心一笑。 眼下當著太后身邊女官的面,不好太過隨意了,但即使謝慕林需要忍耐,也不會忍太久的。她這位當事人在冊封禮上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但正副使等人還有后續呢,也將近尾聲了。等外頭的男人們把工作收了尾,應酬完畢,她們這兩位女官就可以帶著侍從們退場了。之后那就是謝家人關起門來做自家事的時候,新出爐的郡王妃想要穿脫什么,還不是由得她自己說了算么? 謝慕林收到了吳姑姑的暗示,也冷靜了下來,悄悄兒去打聽那位太后派來的嬤嬤一眼。明明她們幾個方才互動明顯,這位嬤嬤正對著她們,卻好象壓根兒就沒看見似的,一臉若無其事的模樣。直到外頭小黃門來報,說大人們要走了,她才微笑著示意吳姑姑,兩人齊齊向謝慕林行禮告辭,退了出去。 然后謝慕林就可以輕松了。 等到文氏陪丈夫謝璞送走了使者們,再回頭恭送了兩位老太太回院,再吩咐下人把院子里的東西收拾妥當,然后帶著一眾兒女姨娘們回到正院上房里來的時候,謝慕林已經迅速把那套大禮服換了下來,重新穿上今日穿過的私服,從里間走出來,向父母兄長們問好了。 謝璞滿意地在正位上坐下,捻著胡須微笑道:“好,冊封禮過后,你的郡王妃名分便定下來了,接下來只差親迎而已。該知道的禮儀程序你都背熟了吧?大婚當日可一點兒差錯都不能有。方才我瞧你禮儀上就有些生疏,幸好高公公不在意,又有吳姑姑在一旁提點,否則你就叫人看笑話了?!?/br> 謝慕林笑道:“我方才被擺布得可憐,四處挪動著又拜又贊的,實在是記不清楚具體的程序。不過這種儀式上既然有司禮監官在場,就不可能沒人提醒我該做些什么。我若出了差錯,沒有妥當引導我的人,也同樣有失職之嫌。高公公與兩位女官又不是與我有仇,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跟我過不去。所以爹爹你不必挑我的刺兒了,方才我雖然被擺布得有些糊涂,但還記得要遵照指令行事,出差錯的可能性其實不大?!?/br> 謝璞笑道:“話雖如此,但你自己記得禮儀,豈不是比事事遵照他人擺布來的好?” 謝慕林承認這一點,笑著應下了。 文氏帶人清點了冊封使們送來的禮物,便走過來道:“發冊禮與催妝禮都看過了,我瞧著都是價值不菲的珠玉寶器,雖然數量不多,卻都很貴重。這些東西,我們是不是都放進真姐兒的陪嫁里,讓她全數都帶回燕王府去?” 謝璞想了想:“挑幾樣留在家里做個留證,其余珠寶玉器什么的就讓真姐兒帶過門吧。我們留著也沒什么用處?!?/br> 坐在角落里的謝映容欲言又止,但瞧瞧這一屋子的人,沒幾個跟她是一條心的,有些話實在不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她便又把嘴閉上了。 大金姨娘站在她邊上,滿眼都是艷羨,壓根兒就沒留意到女兒方才的反應。 站在她們對面的宛琴倒是看了個正著,暗暗撇了撇嘴,沒有吭聲。 謝璞又對文氏道:“催妝禮都送過來了,明天就該送嫁妝過去了吧?這一回是誰押妝?雖然不好太過張揚,但好歹真姐兒是要嫁進燕王府的,不是世子妃,也是永安郡王妃了,排場太次了,倒容易叫這滿城的人笑話,所以,該有的熱鬧還是要有的,只是別過于顯擺就好。你派去押妝的人,要老成些,在燕王府的人面前不卑不亢,即使遇上了哪位皇家的貴人,也不能出丑?!?/br> 文氏忙道:“我打算讓趙豐年兩口子過去,想來就夠了?!庇謫?,“皇家會有貴人到燕王府看熱鬧么?難不成是四皇子?”想來四皇子才十二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孩子最愛看熱鬧了,四皇子從小在宮里長大,也沒見過什么民間的熱鬧,如今難得堂兄娶親,他又正好在宮外,哪里舍得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他會來是再正常不過的,燕王府又不是外處,有叔嬸兄姐們照應著,還能有危險不成? 文氏覺得自己的猜想再正常合理不過,謝璞卻有些遲疑:“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方才高公公跟我提起,說這幾日可能會有貴人到燕王府來,讓我們即使遇上了,也別驚慌失措,依禮行事就是了。貴人是為婚禮而來的,旁人怎么好掃了他的興?” 謝慕林想起朱瑞口中身體中毒還未好全的四皇子,有些懷疑他會不會到燕王府來看熱鬧。但也很難說,他畢竟是個孩子。反正燕王府很安全,他閑著沒事過來散散心也好,成日困在紫竹院有什么用? 于是她便問父親謝璞:“若是四皇子會到燕王府來,那太后娘娘呢?太后娘娘會放心讓四皇子獨自外出嗎?”真正身體有問題的是四皇子呀! 謝璞笑道:“四皇子怎會獨自外出?他若要出來,自然有人陪著。重林不得空,還有永平郡主呢,此外,馬家兄弟幾個都在,還有小袁將軍?!?/br> 至于太后,他倒是知道些消息:“太后娘娘近日身體大好,精神也不錯,說是瞧著天氣似乎沒先前那么熱了,打算挪回紫禁城中暫住。如此,等太后娘娘參加完永平郡主的婚禮后,預備南下返京時,從北平城出發,也比從紫竹院走要方便些。只是我這兩日都在忙活你的事,也沒顧得上回衙門里打聽,因此并不知道太后娘娘是否已經移駕了。想來高公公會特地提醒我,絕非無的放矢。咱們家的人若到了燕王府,恐怕不僅僅會遇上四皇子,就算是碰見太后娘娘來查驗孫媳婦的嫁妝是否足夠豐富,也沒什么稀奇的呢!” 第1219章 勸母 謝家父母子女說笑一陣,便高高興興地各自散了。 雖然喜事值得高興,但大家都有很多事要做呢,不可能一直聚在一塊兒的。 文氏把女兒打發回了院子,便又開始憂心忡忡地帶著人去檢查明日要送到燕王府去的嫁妝了。 謝慕林因為是要嫁去燕王府,所以嫁妝抬數比大姐謝映慧多些,但也不至于太離了格,連燕王府送來的聘禮與方才送的冊封禮、催妝禮等等在內,約摸可以湊出一百二十臺來,與當年燕王妃岳氏嫁給燕王時的嫁妝等同,也幾乎是本朝郡王妃這一級別的貴人通常會有的嫁妝抬數,只有數位出身特別富貴的,才會準備一百六十臺以上。 只不過,燕王妃當年家道正艱難,盡管是傾全家之力置辦的嫁妝,那一百二十臺嫁妝還是稍稍有些虛了,聽聞還有燕王暗中幫襯的部分,也有她的閨蜜兼媒人蕭明珠大小姐臨終前的贈禮。而如今謝慕林這份嫁妝,相對來說就比較實在了,當中又以陪嫁的家具和衣料占了大頭。那些家具幾乎全都是上好實木材料全新打造的。由于是在湖陰縣找工匠打好了再用船送過來,因此成本反而比市價低一些。至于衣料,那更不必提,這本就是謝氏家族本身的產業,隨便幾房族人湊一湊就有了,花銷倒是不大。只有部分特別貴重稀有的衣料,才是謝璞費了力氣,讓手下掌柜們采買到手的。 除去這兩樣大頭外,書本等物也有許多,還有別人家女兒出嫁時少見的織機等器械。文氏原本覺得嫁妝里有那幾臺織機提花機紡紗機什么的,不大象話,但謝慕林說服了她:“這不是正好能證明我是個熱愛紡織女紅的大家閨秀嗎?我們家里又確實有相關的產業,說明我不忘本。就算有人挑刺,我們也有足夠正當的理由駁回去,有什么好顧慮的?”文氏想想也是,便答應了,而且有幾臺織機器械體織龐大,只能一機一抬,正好多占幾抬嫁妝數目,襯得謝慕林的陪嫁更豐厚些。 除了這些大件以外,其他值錢不值錢的零零碎碎也相當多了。文氏不太放心,總擔心明日送嫁妝時會被人議論,又或是途中出什么差錯,仍不住要再去檢查一遍所有的嫁妝,還得確認挑嫁妝的扁擔全都沒問題,以及挑擔的家丁都能記住禮儀規矩,明日無論是在街面上還是在燕王府,都絕對不會出任何岔子。 文氏這幾天就一直這么緊張著。有時候她看起來挺鎮定的樣子,其實心里沒少念叨各種雜事呢。謝慕林雖然曾經勸過她,但她并不認為自己這樣有問題:“家里還是頭一回跟宗室貴人結親,太后娘娘與四皇子都來了,怎么能出錯?這要是出了岔子,咱們謝家就丟臉丟到京城甚至是大內去了!可別給你大哥的婚事也帶來變數。反正就是這一回,我多緊張幾日也不打緊的,你就別管我了,把自己管好了是正經?!敝x慕林還能說什么呢?只能由得她去。 謝慕林自己還得解決郡王妃冠服過于沉重的問題呢,她得跟身邊的丫頭們好好商量,大婚當日要梳什么樣的發髻,用什么樣的簪子去固定頭冠,可以既穩固又不給她的頭發頭皮帶來過于沉重的負擔。她見文氏身邊還有一堆的幫手,除了兩位姨娘,以及趙豐年之妻和馬路遙家的,連謝梅珺姑姑都跟著來幫忙了,想來沒什么大事,便放心離開了母親,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文氏那邊如何檢查嫁妝與送妝的家丁且不提,等忙完這一輪,大家匆匆吃過一頓午飯,回到各自房間中歇息時,都覺得身上累得不輕。 謝映芬有些不放心生母,特地帶了親手熬制的補湯來找宛琴。宛琴見了很高興,喝湯時連聲夸獎女兒的手藝見漲,又說起她相貌出落得越發標致了,又這般蘭心蕙質,定可以說一門富貴的好親事的。只是這樣的好親事,謝璞與文氏夫婦未必能幫她說得來,所以還是得靠即將嫁入燕王府的郡王妃二姐才行。 宛琴撇著嘴評價今日的冊封禮:“二姑娘倒還端得住,只是禮數上生疏些,但有女官與內官們的指引,并沒有出差錯??商陀行尾蛔隽?,我瞧她慌里慌亂的樣子,好象總擔心會哪里出差錯,在貴人面前出了丑。她會擔憂,我也能明白,謝家畢竟根基太差了。二老太爺生前雖然進過翰林院,卻在散館后不曾任官就直接辭官歸隱辦學了,家里真正發家,還是在老爺中了進士,又娶了曹氏太太之后。 “商人的規矩老爺太太是懂的,一些尋常讀書人家的規矩,二老太太與姑太太心里也明白,可這名門世宦之家的規矩,謝家懂得的就不多了,更別說是皇親國戚的規矩了。若是在曹家,象今兒這樣的冊封禮,承恩侯夫人也好,從前的平南伯夫人也好,都絕不會有半點驚慌。家里都早有成例,該怎么辦,用什么東西,全都明明白白的,無論是哪位太太夫人主事,照著成例來辦就是了。哪里會象太太這般,慌慌張張的……” 不等她說完,謝映芬就板著臉打斷了她的話:“姨娘慎言!今兒是什么日子?你怎么昏了頭胡說八道起來?!方才你還說,讓我多巴結二jiejie,討好她,好讓她為我尋一門好親事,如今你倒口沒遮攔地笑話起太太來了?!若是叫二jiejie聽見,你以為她會饒了你?!” 宛琴連忙住了嘴,訕訕地道:“我也不是有意,不過是順嘴一說……” 謝映芬冷笑:“順嘴說出來的話,才是真心話呢!我近日見姨娘在太太面前禮數周全,只當你已經忘了什么姓曹姓程的話,牢記自己已經是謝家人了,沒想到你心里其實還是覺得曹家最好,謝家只是沒根沒基的暴發戶,所以逮著機會就要笑話謝家!可姨娘也不想想,哪個世家豪門不是起于微末?!曹家剛開始發家時,還不如謝家呢!好歹謝家是書香門第,曹家卻只是粗俗武人而已!如今曹家已見勢微,差一點兒就全家倒霉,仗著皇恩浩蕩,才保住了元氣。謝家卻出了郡王妃,又眼見著有兩位才子要入科場了,日后只會前程似錦。你還提什么曹家?天知道哪一日就成了亂臣賊子,拿它跟謝家比,我們謝家還不稀罕呢!” 宛琴被說得低頭吃茶,心中暗悔,反過來安撫女兒:“四姑娘別惱,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我與曹家真個沒有任何關系了,連我爹娘弟妹,我都打發他們回京里去了,可見我的真心!好姑娘,看在你是我生的份上,你可千萬別把方才的話說出去……” 謝映芬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心里卻是暗暗松了口氣。 第1220章 力勸 謝映芬最怕的就是生母宛琴從小兒生活在曹家,腦子里對于曹家的富貴根深蒂固,總盼著哪一日又能沾上舊主的光。 先前曹家風雨飄搖時還好,宛琴不是個蠢貨,也怕惹禍上身,因此閉口不提自己是曹家出身。如今曹家似乎又緩過來了,還有個太子在,廢儲的事受到朝臣反對,遲遲沒有下文,令外人以為他們還有未來,宛琴便又生出了僥幸之心,不說要重投舊主懷抱,棄了正興旺的謝家,但言談間偶然也會重新提起舊事來。 謝映芬早就想要找機會再敲打生母幾句,讓她死了重新依靠上曹家的心。同時,她也知道自己的婚事幾乎已成定局,眼下家人沒有明著提起,不過是顧慮到楊淳一家就住在謝璞官邸中,一旦挑明了婚約關系,她與楊淳這兩個當事人相處起來會尷尬,她更不好時常往二房長輩們跟前去獻殷勤了,所以才這么保持默認的狀態,等待合適的機會再宣布罷了。 可這么一來,宛琴沒有得到正式的通知,哪怕隱隱約約聽到些風聲,也依然存有妄念,覺得女兒的婚事尚有更改的余地。平日無事還好,一旦哪天謝家人遇上了宛琴心目中合適的“女婿”人選,天知道她會在暗地里做些什么事去促成?! 謝映芬早已為自己選擇好了終身伴侶,不打算再去攀什么高枝兒了。宛琴若生出事來,尷尬為難的是她,更有可能破壞她為自己籌謀的好姻緣,那絕對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往日她怕宛琴沒了念想,反而容易生事,要是鬧騰得太過,就會連累謝家丟臉。如今她眼看著自家二姐已經行過了冊封禮,只差親迎過府,就是板上釘釘的永安郡王妃了。有了這么一門貴親在,謝家家世不比以往,她這個有把握得到郡王妃二姐支持的人,便也有了壓制生母的底氣。 于是謝映芬趁著生母宛琴心生愧意之機,趕緊打鐵趁熱:“姨娘,我是你生的,心里只有盼著你好的,又怎會無緣無故告你的黑狀?只是你也要為我想一想才是!如今是二jiejie的大好日子,她是太太唯一親生的閨女,自然愛若珍寶。太太平日里對我們這些庶子庶女雖說是盡心盡力,仁愛慈和,但總歸與親生的還是不能比的!在這樣的日子里,萬一叫太太聽見姨娘說的話,心里怎會不生氣?! “姨娘反正是無寵無愛了,太太人品也正,不會克扣了你的日常用度,但難道太太就不會把氣出在我與四弟身上么?!我們姐弟的事,姨娘又做不了主,在父親面前說話也沒有份量,往后要依靠太太的時候多著呢!你就算不心疼我,好歹也要為四弟著想。他生得聰明,讀書有成,將來是有大好前程的,你怎么忍心看著他因為不得嫡母喜愛,在讀書婚配等諸事上頭平添許多波折?!” 宛琴被女兒說得面色蒼白,連忙再三賭咒發誓,表示再也不會犯這種錯誤了,往后無論是在人前人后,都只會說太太的好話,夸太太生的少爺姑娘們出色,再夸一夸謝家的書香門第出身,哪怕提起謝家三老太爺是個商人,也不會說任何看不起商人的話。 她這么說了半天,謝映芬才勉強點了頭,道:“姨娘知道好歹就行。我也是為了四弟著想。再者,姨娘哪怕失了寵,下半輩子也要在謝家過了。若能得太太憐惜,也能過得舒心些。姨娘哪怕是為了自己將來養老,也不能再犯糊涂才是。曹家算什么?他家就算能自保,還能管得了姨娘的養老?!你便是成天說他家一籮筐的好話,他也不會給你一文錢!” 宛琴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瞧著文氏在貴人面前失了穩重雍容,她趁機酸上幾句罷了。文氏再和氣,也與她有妻妾之別。對方出身平平,如今卻貴為二品誥命,又生了個女兒要做郡王妃,儼然是比曹淑卿身份更高的貴婦人了,只怕在承恩公夫人、承恩侯夫人面前都有了地位,宛琴難免會生出幾分意難平,在女兒面前便一時失了分寸。如今她回過神來,自然不敢再犯的。也就是文氏治家溫和,對她又寬容,她才會少了畏懼之心。若是從前還在曹淑卿手下做妾,她只有戰戰兢兢聽候差遣的份,哪里還敢大放厥辭?! 謝映芬見生母順服了,便繼續道:“還有我的親事,姨娘也別在二jiejie面前胡亂提起。父親和太太自有打算,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一切以穩妥為上,還得看對弟弟是否有好處,倒也不必一味追求攀親高門大戶。二jiejie有福氣,能嫁進燕王府也就罷了,她這親事其實是二姐夫從前還是將軍府少爺時定下的,只是二姐夫身份驟貴,也沒有背約之意,方才維持下來,倒不是二jiejie從一開始就跟王府議了親。這一點,姨娘心里應該想得明白。三jiejie倒是跟侯府公子定了親,但三姐夫是什么情形,姨娘心里有數。從前誰家敢招他做女婿?!三jiejie一門心思嫁過去,還不知道要過什么苦日子呢。就算能跟人吹牛,說她要做侯府少奶奶了,那又有什么好處?!” 宛琴皺了皺眉,道:“二姑娘的福氣,自然不是四姑娘能比的了,嫡庶有別呢。只是三姑娘這門親事,也不能說侯府就一定不好了,只是她沒眼光,偏偏選中了萬家三少爺罷了。幸好萬家三少爺能干,永安郡王也愿意幫襯,瞧著是個有前途的,就算嫡婆婆刁鉆些,三姑娘也總有享福的一日?!?/br> 謝映芬合掌一拍:“姨娘說到點子上了!平昌侯府倒是有嫡子,但他們能看得上我一個庶女么?!三姐夫若不是庶出,你以為萬太太能答應他娶個庶女?!可既然是庶子,那自然就別指望能靠著家里成什么事兒了。三姐夫將來就算有前途,又與平昌侯府有何干系?他是因為娶了三jiejie,跟二姐夫永安郡王成了連襟,自己也有幾分才干,方才有了好前程的。他就算不是侯府公子,難道二姐夫就不提攜他了?他就沒有好前途了?可見他是不是有前途,三jiejie是不是能跟著享福,不是因為他是侯府出身,而是二姐夫愿意幫襯!否則,怎么不見萬太太那兩個嫡出的兒子有什么出息?!” 宛琴沉默不語。 謝映芬又嘆道:“再說了,那些公侯伯府的,家大業大,人口也多,便是愿意提攜一個庶子,也不會幫襯到庶子媳婦的娘家兄弟身上。反倒是那些家世清白、人品簡單的人家,只有一個兒子的,自家過得好了,倒有可能幫襯小舅子些。姨娘沒瞧見大jiejie嫁進黃家,雖說只是尋常官宦門第,但婆婆和氣,丈夫也前程似錦。她離開北平前,兩次跑回家里來,她婆婆不但不攔著,還幫著備禮呢!大jiejie提議兄弟們可以去黃家族里借書抄,黃家母子也都點頭贊成。若換了是萬家那等公侯之家,大jiejie能這么干?!” 宛琴若有所思。 第1221章 心路 晚上,謝映芬來到謝慕林的屋子,把今天與生母宛琴之間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謝映芬道:“我姨娘到底是在曹家那樣的富貴之地長大的,那家子的人都心眼子多,成天想的都是勾心斗角,她從前又是專門給小姐做陪嫁的,后來還做了妾,越發學的烏眼雞似的,成天想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就是二jiejie你從前說過的‘宅斗’手段。她這么大年紀了,我想扭也扭不過來了,索性就用了她習慣的路子,把事情掰開來跟她說清楚。她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無利可圖,也就不會再生出妄念來了?!?/br> 謝慕林贊賞地看著這位四妹:“這樣很好。只要琴姨娘別老是想要在你的婚事上作文章,將來你與楊淳的婚約公之于眾時,她也就不會隨便鬧起來了,那樣大家都不會太尷尬。就算她心里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你再勸一勸,她也就接受了?!?/br> 謝映芬點頭,嘆道:“我其實早就想跟姨娘說了,就怕姨娘心里對楊表哥不滿意,趁著如今外頭的人還不知道這樁婚事,便想些什么上不得臺面的法子破壞婚約,好給我另尋人家??啥坷咸c梅珺姑姑就住在家里,她們又是斯文守禮的婦人,一輩子都沒跟我姨娘這樣的人打過交道,如何應付得來?想避都沒處避去!萬一真叫我姨娘做出什么事來,影響了楊表哥的名聲,耽擱了他的前途,不但得罪了二老太太與梅珺姑姑,就是父親臉上也不好看。 “二房雖是隔房的,父親卻也是他們的子孫,打二老太太和梅珺姑姑的臉,跟打父親的臉是一樣的。姨娘跟得曹氏久了,心里沒怎么把二房當一回事,我們卻不能由得她胡鬧。所以,我一直沒敢在姨娘面前提起這樁婚事。她心里約摸是聽到些風聲的,但每每問我,我都是含糊以對,讓她以為這事兒還沒定下來,還有回轉的余地,便也老實了?!?/br> 然而這只是權宜之計罷了,事情早晚是要跟宛琴說清楚的。謝映芬選擇現在開口,也是因為知道謝慕林出嫁在即,這是一樁與宗室親王府聯姻的重要親事,對謝家非常重要,對宛琴同樣重要。只要她不是昏了頭,心里再生氣,也不能在這時候鬧事,不然謝璞與文氏都絕不會饒了她,她也沒辦法給兒女謀什么好親事了。 謝映芬如今也沒有點明自己與楊淳之間的婚事,只先給宛琴打個底,讓她明白高門大戶的婚事未必適合自己,只要是對四弟謝涵之有利的,尋常官宦人家的子弟也未必不是好選擇,人口簡單的人家,則更有利于謝映芬嫁過去后,為娘家兄弟謀好處。 她對謝慕林道:“接下來,等二jiejie你的婚事辦完了,我正好多跟姨娘說說話,告訴她些嫁進侯門府第里沒得好日子過的女子故事,再說些嫁給小門小戶有前途的年輕才子的姑娘,過得有多么快活的故事。如此,她心里也就有底了,不會再總想著曹家那等高門大戶。等到將來,父親跟她說起楊表哥來,她心里便是有什么不滿意的,我也有話去應付她,叫她對我的婚事心滿意足?!?/br> 謝慕林有些好奇:“四meimei打算用什么理由去說服琴姨娘?”不是她說,楊淳的家世條件跟公侯子弟沒法比,跟大姐夫黃巖也差得很遠!黃巖雖然父親早逝,但黃父生前官至四品,他是實打實的官家公子、名門世族之后,只是家里人口少些,家境不算十分富裕罷了。楊淳只是從外家血脈而言,與謝家十分親近,本身的親生父親只是個舉人,名聲還很差,又與他母親變相和離了。楊淳頂多算是舉人之子,五品官員楊大老爺的侄孫,本人有個秀才功名,與謝映芬這布政使千金的身份相比,差得有點遠。若非他是二老太太宋氏的嫡親外孫,謝璞擇婿時,未必會看上他。 要讓習慣了勢利眼的宛琴對這么一個女婿感到滿意,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 謝映芬也明白自家二姐的顧慮,便笑著答道:“所以我這回力勸姨娘不要總盯著那些高門大戶家的子弟時,就拿四弟的前程說事兒了。我說,今后我的婚事最好是對四弟有益的。二房有竹山書院,光是二老太太娘家先父生前的人脈,就足夠楊表哥受益的了。有了這門婚事,四弟將來在書院求學,先生們只會更加用心。日后便是考不上進士了,又或是考上進士后,無心做官,也可以回到書院中教書,既清閑又體面。一旦教出幾個進士,便也是名聞天下的名師了,朝中百官也會敬他三分! “再者,楊表哥是二老太太的親外孫,娶了父親的女兒,就是為了將來能生下具有兩房血脈的子孫。這是二老太太的夙愿。我助父親實現了二老太太的夙愿,父親心疼我了,自然會惠及四弟,多關照四弟,讓四弟即使是庶出,也能與兩位嫡出的哥哥一般,讀書科舉入仕,不會因為嫡庶之別,而落后于人?!?/br>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謝慕林還是鄭重對謝映芬說:“咱們家的孩子,無論嫡出庶出,只要本身有才華,父親都會支持他科舉入仕的。他從來沒有對兄弟們有過區別對待,即使沒有象對哥哥們一樣,嚴格要求三弟四弟,那也是因為三弟無心學業,而四弟年少體弱,父親怕他學得太用功了,會對身體不利罷了?!?/br> 謝映芬微微一笑:“我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四弟也從來沒覺得自己不如兄長們受父親看重。只是姨娘心里會這么想,我們順著她的想法去說就是了。一旦她明白這門婚事對四弟有利,連帶的對自己有利,她就不會再攔著了。她一直盼著我能聯姻高門大戶,不過是盼著我將來能多幫襯四弟些,讓他也有飛黃騰達的一日罷了。只要我的婚事對四弟有益,我嫁給高門還是暴發戶,是文臣還是武官,她都不會在意的?!?/br> 謝慕林不由得嘆息:“四妹,你也不容易?!?/br> 謝映芬笑得淡然:“我早已習慣了,雖然曾經傷心過,但如今早已看開了。父親與太太對我都很好,兄弟姐妹們也十分友愛,二老太太與梅珺姑姑更是待我和氣親切,我不缺長輩關懷,便是少了一個姨娘,又有什么打緊的呢?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成天為了姨娘的事費心費力,于我又有何好處?于四弟又有何好處?我才不犯傻呢!” 第1222章 送妝 次日謝家往燕王府送嫁妝,一路進行得還算順利。 嫁妝匣子沒出問題,抬嫁妝的人也沒犯錯,前來圍觀看熱鬧的人很多,還有好事者特地在道路兩邊的酒樓、茶樓里包了沿街窗邊的座位,一邊吃吃喝喝,一邊看著嫁妝指指點點,順便拿北平城里往前數十年內的大戶人家嫁女嫁妝排場做對比,有部分年紀大些的看客,還能把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大戶千金陪嫁數量提出來,引得許多人來聽。 這些事自然與謝家的送妝隊伍無關。趙豐年夫妻押著嫁妝一路到了燕王府,便有吳瓊葉姑姑帶著兩名內侍和數名侍女、婆子站在王府大門前相候,一路把他們引領到了新房所在之地。 朱瑞身為燕王獨子,他要成婚用的新房,燕王妃早在去年就開始張羅著收拾出來了。只是當時做得低調些,直到今年他的郡王爵位下來了,徹底公開明示了身份,相關的行動才光明正大起來。燕王夫婦是拿他當未來世子看的,無論皇帝有沒有給冊封,反正他的一切待遇都照著世子的規格準備了。 新房是一處寬敞的五進院,位于王府西路,有些靠近徐夫人從前住的地方,第五進后院,就是加入了一部分徐夫人的舊居改建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