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95節
謝慕林鄭重點頭:“放心?!敝x映芬與楊沅都哭著答應了。 眼看著姐妹們就要哭成一團,謝慕林不得不插言相勸:“大堂姐這是才出月子沒幾天吧?趕過來又花了一日?路上可辛苦?你還是別再哭了,傷心傷身,不利于你恢復?!?/br> 謝英蓮哽咽道:“說什么恢復?我坐滿了月子的,這會子都胖成什么樣了?你還用擔心我會恢復得不好么?你才是做meimei的,成天象個長輩一樣管著我們這些jiejie,當心年紀輕輕就長成個小老太太!” 謝映芬與楊沅看著她白胖紅潤的臉,和略嫌豐腴的腰身,都忍不住帶淚笑了起來。 謝英蓮被她們笑得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臉:“是不是胖得很難看?月子里我婆婆天天給我燉湯水補身,我不敢不吃,只得偷偷分一半給你們大姐夫,結果連他都胖了一圈,被我婆婆捶了幾回。我看著你們大姐夫的模樣,都不敢照鏡子了。早上梳頭時,都是閉著眼睛叫丫頭們擺弄的?!?/br> 謝慕林笑道:“胖是有點胖,但一點兒都不難看,還顯得氣色很好?,F在這模樣挺適合大堂姐的,看著就覺得喜慶,是幸福的人才會有的樣子呢?!?/br> 謝英蓮羞澀一笑,嘴角的甜蜜與滿足溢于言表。 楊沅把淚水抹去,有些好奇地問:“大表姐,你帶孩子來了么?他長什么樣?!” 謝英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孩子太小了,婆婆怕他吹了風,不許我們帶他出來。不過我讓你們大姐夫給孩子畫了張畫,畫得象極了,一會兒拿給你們,你們看了畫,就算是看了孩子的模樣了?!闭f完她就回身招呼丫頭,丫頭忙擠出人群去尋正與謝顯之、謝謹之兄弟幾個說話的謝英蓮丈夫程燮,從他那里取了一幅未裝裱的畫過來,遞到謝英蓮手上。 謝英蓮把畫展開時,二房一眾人等除了楊淳還與表兄弟們在一處外,其他人都圍過來了,宗房的人也興致勃勃地湊了過來。謝英蓮的父母兄弟嫂子們早就參加過孩子的洗三與滿月宴,知道孩子長什么模樣,但還是很想念他,便也借著畫像念叨一番。謝慕林姐妹幾個順帶著就知道了這個小外甥的身高、體重、食量以及睡覺的次數與喜好,等等。原本還有幾分傷感的氣氛,很快就轉為歡脫了。大家開始以取笑謝英蓮孩子鼻孔吹泡泡的可愛小習慣來取樂,大家都笑成了一團。 太陽越升越高,所有人縱容是心中再有不舍,氣氛再歡樂,也知道分別的時候已經到來。大家繼續說說笑笑地來到了碼頭,下人早已把行李全都裝上了船,謝老太太已在艙房內安置妥當,船工們也都來到了各自的崗位上,只等旅人登船了。 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最終是宋氏開了口:“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們還會回來的,不必作此小兒女狀?!?/br> 宗房的涂氏紅了紅眼圈,上前幾步,握住了妯娌的手:“弟妹,這一路上多保重,到了北平就給我們寫信回來。我們也會時常給你去信的。不必牽掛老家這里的人與事,在北平若是住得高興了,只管多待一陣子。家里萬事有我呢!” 宋氏反握了握她的手,感激地點了點頭,又轉頭與其他人等闔首示意,方才在女兒謝梅珺與丫頭的攙扶下,轉身登上了甲板。 其他人也紛紛與親友們做最后的告別,轉身登船。大家都舍不得直接進入船艙,就這么站在甲板上與岸上的親友揮別。船輕輕一動,駛離了岸邊,向河流中心駛去,慢慢地越行越遠。 直到甲板上的人都看不到謝家角的碼頭了,大家方才慢慢地各自走進了船艙,心中斥滿了傷感與不舍。忽然岸上傳來呼叫聲,謝慕林等人轉頭望去,發現是楊意全沿著河岸在跑,估計是剛剛聽說了前妻與兒女離開的消息,才一身狼狽地趕過來吧? 可他趕來又有什么用呢? 鄰船的謝梅珺看了他兩眼,什么話都沒說,帶著兩個孩子走進了船艙。 第653章 船上 二房的宋氏與謝梅珺母子三人乘的是另一條船,謝慕林主要是跟三房的姐妹們與兩位姨娘住一起,幾個兄弟坐的又是別的船。如今已然出航,相互間只能喊喊話,連東西都沒法遞。因此,謝慕林除了看著謝梅珺母子三人的舉動外,也沒法安慰他們什么。 她只是站在客艙的窗邊,眺望幾眼楊意全氣喘吁吁,形容狼狽,卻怎么都追不上船隊的模樣,哼哼幾聲。 謝映慧也湊了過來:“真是活該!他若真是個有心人,早就能發現二房準備要遠行的事兒了。既然大半個月來一直不聞不問,那又何必裝作深情后悔的模樣呢?” 謝慕林笑了笑:“他未必是深情后悔,大約更多的是氣急敗壞吧?梅珺姑姑拿春闈的事吊住他,讓他老實了大半個月,否則他早就過來阻攔姑姑他們出行了。他只需要略一打聽,就能知道這一趟我們是去什么地方,又可能會待多久。不管他是打算明年春天高中后跑來二房耀武揚威,還是想隨梅珺姑姑他們一塊兒到北平沾爹爹的光,全都泡湯了。如今他還要收拾先前嚷嚷著要給楊淳說親的手尾,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沉得下心來溫書備考。我已經托了幾位兄弟姐妹們留意,等到明年他落榜了,就要在書信里把他沮喪落魄的模樣描述下來,寄給我們做個笑料。我都有些等不及想看到那個情形了?!?/br> 謝映慧聽得也頗為期待:“不錯。我也想看一看呢。他又不是什么真才子,這兩年也沒好生讀書,定然是高中不了的!倒是五房的族兄,好象這科鄉試考得不錯,多半明春也要下場試一試。若是他能高中,楊意全卻落榜了,還有什么臉說謝家不會養兒子?!” 姐妹倆聊了一會兒天,便各自回自己的艙房去安置了。 這時候丫頭婆子們已經把行李都歸置好了,一應鋪蓋用品也都安放妥當。謝慕林在艙房里轉了一圈,往床邊坐了坐,覺得地方還算寬敞舒適,至少比那年文氏北上時住的船艙強多了。這兩千多里的旅程,應該不會太難熬。 她只在自己的艙房里坐了一會兒,便又去看其他人的房間。 先去了謝老太太那兒。謝老太太是頭一個上船的,東西早就安放好了。她老人家如今還倚靠著床頭,挨著引枕,閉著雙目,悠閑地聽珍珠和蔣婆子說些針頭線腦的閑事。 謝慕林問她住得如何,會不會覺得暈船?她愛搭不得地擺擺手:“我當年帶著你爹娘坐船四處游歷天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呢,還用得著你cao心?去去去,別來打攪我,我正閉目養神呢。你特地囑咐今日要早起,害得我沒睡好,結果如何?謝家族人愣是把出發的時間往后拖了一個多時辰!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在家多睡一會子再出來。反正也沒人來送我!” 謝慕林如今早已習慣了她的酸話,笑笑只當沒聽見:“您老人家如今說話也太浮夸了,當年那也叫游歷天下?不就是從湖陰跑到蘇州,又再繞去了松江嗎?路程還沒有我和哥哥jiejie們在湖陰與京城走了兩個來回遠呢!” 謝老太太也裝作沒聽見,謝慕林囑咐了珍珠她們幾句,就離開了。 她又去看了謝映慧和謝映芬兩人。前者有幾個能干的丫環,自己也懂得找消遣,后者則是既有經驗又有腦子,同樣帶著丫頭把自己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半點不用謝慕林cao心。謝慕林很安心地離開了她們,順便去瞧了一眼宛琴,聽她抱怨兩句船上的條件如何如何不好,最后才到了接近船尾處的大金姨娘與謝映容的艙房。 這對母女并不是住在一起的,但兩人的艙房是門對門,又緊挨著丫頭們住的地方,通常不會有外人路過,因此串門很方便。謝慕林并不意外大金姨娘又跑到女兒那邊碎碎念了,只是聽到她碎碎念的內容,還是有些忍不住感慨的。 大金姨娘又對謝映容提起了今日回來送行的謝英蓮:“你總說我要坑你,可宗房大小姐如今過得多好呀,公婆和氣,生活富足,又有了兒子,夫婿也是斯文體貼。聽說三年前就是秀才了,這么年輕就考得了功名,日后也是前程似錦。這樣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離娘家也不遠,想回來就能回來。生孩子的時候,娘家爹娘還能親自去陪著,多方便呀! “你若真的嫁到這樣的人家,最好是湖陰縣本地的,我日后要見你也容易,好好求求你將來的婆婆,興許人家還能讓我侍候你月子。你總想嫁到京城里的高門大戶里去,又或是去北平找高官顯宦家的少爺,也不想想,你真嫁進那樣的人家,他們能讓我一個妾隨意進門么?娘家離得遠了,你想回來省親也難,難不成還真的十年八年不見你姨娘我了?!” 大金姨娘這番話雖然見識不大,但字字句句都透著慈愛之情,只可惜謝映容不是很聽得進去:“姨娘總跟我念叨這些,不覺得自己很煩么?程燮那樣的算什么好夫婿?你真以為我沒見過男人了?!不過是個秀才,今年還沒參加鄉試,可見學問高不到哪里去。萬一他一輩子都只是個秀才,謝英蓮無所謂,我可不能忍!程家也不是什么富貴門第,祖輩出了個知州,沒做幾年就死了。當家的只是區區舉人,家里連千畝良田都沒有!說是湖州的大戶,其實壓根兒就是城外鄉下的土財主,并不是湖州城里的坐地戶。也就是宗房那等長年住在鄉下的人家才能看得上了,我們三房可是高官門第,憑什么跟宗房挑一樣的女婿?!我堂堂高官千金,丟不起那個臉!” 謝慕林在門外翻了個白眼。 大金姨娘在門里嘆道:“你也就是對我嚷嚷自己是高官千金了,老爺樂不樂意給你說好親事,還不知道呢。你也清楚當年你胡鬧,把老爺氣得不輕。他本來就不怎么疼你,如今越發對你淡淡地了。若不是太太和善,我還不敢擅作主張,想先替你說定親事呢。你不肯聽我的勸,等到將來老爺把你許給了你不樂意嫁的人,你連拒絕的余地都沒有,到時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謝映容冷笑:“誰還指望父親給我說一門好親事?這種事自然是要靠自己的!”她活了兩輩子,就沒想過謝璞真能給她帶來什么好姻緣。 大金姨娘看著女兒,無奈地嘆息一聲:“你悠著點兒吧。老爺離得遠,少爺姑娘們都好心腸,頂多也就是關你幾日。老爺離得近了,真惹惱了他,他直接把你往尼姑庵一送,對外說你死了,你還能高攀誰去?別以為老爺是好糊弄的人。我在他身邊待了兩年,比你知道輕重!” 謝映容哼哼兩聲,不再說話了。門外的謝慕林撇了撇嘴,沒有進門,徑自轉身離去。 第654章 旅途 謝家人的船走得并不快,也不是一味趕路而已。 他們路上遇到大城鎮、大港口,都會停下來逛一逛,或是住上一天兩天的。不但是為了補給和游玩、購物,有宋氏同行,本來單純的探親旅行亦有了新安排。 她帶著外孫楊淳和嗣孫謝謹之,再外帶一個侄孫謝顯之,沿路拜訪了幾位父親宋祭酒與亡夫謝澤川生前的故交,還有一位竹山書院過去的資助者,以及一位她新婚時期的閨蜜。本來因為只有不多的書信往來而漸漸變淡的人脈關系,又再次變得密切。這一回,重新聯結起故人交情的就是年輕一輩們了。 宋氏身體不是很好,并不是到每個碼頭她都會下船,有時候她自己不動,直接寫一封帖子,叫小輩們替自己去拜會故人。若是故人身體健康,可以上船來見她。若是同樣行動不便,又或是事務繁忙,小輩或家仆都可以代為致禮。反正這一趟北上行程下來,她與許多早已斷了聯系的故交,便又重新聯絡上了。 謝謹之與謝顯之都知道宋氏讓他們做這種事,對他們有極大的好處。他們都有秀才功名在身,已有資格在士人圈子里行走。有了長輩牽線,他們便打下了自己的人脈網,日后科舉、出仕、交友等等,都不再是無根浮萍了。他們心中感激宋氏的好意,便也有意多關照楊淳幾分。楊淳的性子溫和純樸,有時候不大應付得來陌生人別有用心的試探,基本都是謝家兄弟倆幫著擋回去的。 表兄弟三個的情誼是一天比一天好,宋氏也能感受到謝謹之與謝顯之兄弟倆的好意,對他們越發慈和關愛,謝梅珺還熱情地每日為他們準備湯水點心。謝映芬忍不住在私下與楊沅說笑,道是姑姑把她倆的差使給搶了,鬧得她們都不知道該干什么好,整日在船上無事可做,甚是無聊。楊沅便笑著去找母親撒嬌,于是謝梅珺就把兩個女孩子都拉過去幫著準備飯食,每天嘻嘻哈哈地相處得十分愉快。 當船隊到達下一個大港口時,謝映芬就搬過去與二房的人一塊兒住了。 宛琴看著女兒收拾行李時,還在那里抱怨:“真是瘋了!四姑娘是見二老太太認識的官眷與名士多,所以才想要去多巴結巴結么?可二老太太又不管你的婚事!想要爭取一門好親,你還是要多討我們老太太歡心才行!從前你與表姑娘要好,我見你們玩的都是小姑娘的游戲,無傷大雅,方才不攔著的。如今你竟然還要搬去與二房住一條船?!你沒聽見老太太都發火了么?!你就不怕老太太跟老爺告狀,隨便塞給你一個窮書生?!到時候你再后悔,可就來不及了!” 謝映芬只當沒聽見,還對她說:“二伯祖母的學問好著呢,她答應了我,要把一份珍藏的字帖借給四弟臨摹。姨娘得空就多囑咐一下四弟屋里的丫頭,叫她們記得提醒四弟多練練字,千萬不要把那份珍貴的字帖給弄壞了?!?/br> 事關兒子,宛琴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這種事不用我囑咐,涵哥兒也會做得很好。你該不會是為了這些字帖、古籍什么的,才去討好二房的吧?這又何必?你什么都不做,涵哥兒也照樣能沾大少爺與二少爺的光?!?/br> 謝映芬只道:“小四的功課進度跟大哥二哥不一樣,如何能沾這個光?但二伯祖母與梅珺姑姑學問都很好,不比書院里的先生差,只不過因為是女子,才不能考科舉罷了。小四若能得她們指點,不必受先生們的嚴厲教導,也照樣能有所進益,有什么不好的?姨娘不懂得這些讀書人的事,還是少開口吧。等到小四將來出人頭地了,難道就不是姨娘的榮耀?” 宛琴于是就再不阻攔了,只在謝老太太面前拼命為女兒說情,好做個找補,但再也不提讓女兒搬回船上來的話。 其實謝老太太也就是發個火罷了。謝映芬自從回到湖陰后,就沒巴結討好過她,她也沒指望這個小孫女兒會如何孝順自己。罵完就完了,她還嫌宛琴整天提這事兒,很煩呢。 謝慕林在旁看了個全場,深深覺得自家小四妹謝映芬,真的是個小心機girl。宛琴姨娘自認為聰明,其實根本不夠親生閨女一個指頭的。 他們又在蘇州停留了三天。不但是因為蘇州是座大城,謝家二房、三房的人都很想在這里旅游觀光一下,游歷一下幾處盛名在外的名勝古跡,也因為謝顯之與楊淳幾個月前去湖州參加府試時,在那里結識了幾個新朋友,其中有人家就在蘇州。除此之外,宋氏也有舊識埋葬在此,有心要去祭拜一番,再買些新書紙筆。 謝謹之與謝慕林兄妹倆很有心再去逛逛這里的書店,打算再采買一批書本。尤其是謝慕林,她這幾年把書房空間里的資料整理了不少出來,又用這個時代的語言重新翻寫過一個白話文版本,覺得其中一部分是時候釋放出來了,自然需要有個合理的借口。 謝映慧對蘇州的脂粉首飾衣料感興趣,謝映容也是如此,不過兩人并不想結伴同行,還得分別帶人下船去。大金姨娘跟緊了自己的女兒,出手卻十分謹慎,令謝映容錯過了不少想買的好東西,忍不住暴躁不已。但前者卻收獲豐富,還順便替最看得順眼的二妹謝慕林也置辦了一份。 謝慕林只得謝過謝映慧的好意,對她說:“我其實不大講究這些東西,大姐何必替我花這么多錢?” 謝映慧白了她一眼:“閉嘴!我又不是沒銀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難道到了北平后,你陪我出門交際,還要穿得跟個鄉下丫頭似的?我丟不起這個臉!” 謝慕林知道這個大姐的脾氣,明明是好意,卻偏偏傲嬌地說得那么難聽,若不是親姐妹,真的很容易誤會。她笑了笑,接受了謝映慧的贈禮,回頭卻盤算著要從自己整理的資料里弄點有用的東西出來,給大姐將來的嫁妝添點壓箱底的資本。 謝徽之幾乎天天上岸,專跑各個商行市場,利用事先籌集到的一筆不小的資金,采買了一批在北平十分緊俏的貨物,有心要在年底前大賺一筆了。 他還順便去拜訪了合作伙伴在蘇州的產業,然后登上祖母與姐妹們所坐的船,找到了謝慕林,神秘兮兮地說:“剛剛收到京城里來的最新消息,二jiejie知道是關于誰的么?” 謝慕林直接上手,捏住了他白生生的小鼻子。 第655章 困境 謝慕林在謝徽之的求饒聲中,拿到了蕭瑞輾轉通過他在蘇州私下新置辦的產業負責人傳過來的親筆信。 這處產業位于蘇州城區不太發達的區域,店面也很小,生意做得不大,但勝在成本不高,利潤不小,不顯山不露水的,還能與三教九流打上交道,順便幫著傳遞信件、打聽消息,乃是蕭瑞今年才置辦下來的,預備著將來若要調回江南時能派上用場。眼下它主要是協助蕭瑞與家中親人以及金山衛時期的故人們保持聯絡,偶爾也會替他從杭州帶走的那一批人手傳遞一下家書。 謝徽之還是在離開湖陰之前,才從湖陰縣城里那一間“瑞記”小店的伙計處,知道有這家店的存在,今兒還是頭一回上門呢。蕭瑞能事先寄存一封信在那里,并且能送到謝慕林手上,多少也有些運氣的成分在。 謝徽之每次要在蕭瑞的事情上賣關子,都在自家二姐手上討不了好,但今日他還是不死心地跳了這個坑,又一次被謝慕林給轟走了。他倒是不生氣,還覺得很有趣,甚至有心情跑去給謝老太太請個安,嘴甜地哄一哄老人家,再轉頭去探望大金姨娘,送上自己才從蘇州城里買到的小玩意兒,交流一下自己逛過的小店信息,最后當著謝映容的面說了一番嘲諷的話,方才高高興興地走了。 這種事早已是這位三弟的日常。謝慕林留意了一下他沒跟謝映容又吵起來,便沒有多加關注了。 她的注意力都在蕭瑞的這封最新來信上。 蕭瑞大概也是想到他倆馬上就能在京城見面了,而這封信也未必能順利送到謝慕林手中,所以并沒有用太多的篇幅談情說愛,主要還是告訴謝慕林,自己已經在八月中旬順利回到京城述職,也順利升了職。如今他初授武德將軍,驍騎尉,官拜正五品的正千戶,以他年方十八的歲數,在本朝軍中,也稱得上是出色的后起之秀了。 蕭瑞這個名字,如今終于進入了軍中大佬們的視野,而不再僅僅是作為柱國將軍蕭明德的庶子而存在著。 只不過,出了名,并不代表著蕭瑞今后就能事事順利了。 他本人還想繼續回到北方邊境去打拼。正五品的武官,對他而言還是有些小了。他希望自己能再升高一些,至少要升到可以主掌一地軍務的程度,才有足夠的底氣脫離家族影響力,獨立門戶。而這“一地”,自然也是越大越好。正五品,只夠做個小小的守備罷了,還有極大可能會被調到西南邊境去。他既然想要娶妻生子,自然希望能為妻子提供更安穩的環境與生活。 只是,目前他還未能得到返回北方邊境的文書許可。雖然北方邊境大戰已經結束,敵軍元氣大傷,三五年內都不可能再有什么大動作,但還是有零星小戰事可以給將士們積累軍功的。他想回去,他父親柱國將軍蕭明德卻不大樂意。 當年蕭瑞擅作主張,瞞著父親北調。蕭將軍知道后無法阻止,只得由得他去。如今他好不容易回了京城,敵也殺了,功也立了,官也升了,品階比他的嫡長兄蕭琮還高兩級呢,還跑什么?趕緊調回南方安全的地方來,省得老父親再提心吊膽了! 蕭將軍給了蕭瑞兩個選擇,一個是當初的老上司金山衛,恰好有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之職出缺,有金指揮使做保,蕭瑞暫時以正五品的官身去頂正四品的缺,也不會有人提出異議;另一個選擇是當年沒去成的長淮衛,有一處千戶所缺了主官,蕭瑞若去了,也算是獨掌一地軍務了。 兩個選擇都不錯,但蕭瑞都不是很想選。金山衛那邊的職位,其實是有人選的,只不過蕭將軍仗勢搶了過來罷了。倘若蕭瑞真去了,豈不是擠走了過去的老伙計?他干不出這種事來。 至于長淮衛,自然是好地方,地方富庶又安逸,做到千戶這個份上,當地已經沒什么不長眼的人敢去招惹了。他去了,將來還能世世代代把這個職位傳承下去,惠及子孫。這也算是蕭將軍對庶子的一片慈愛與關照之心了吧?問題是蕭瑞一旦領了這個官職,將來想要再往上走,就很難了。而這個職位卻不是穩固不變的,兵部什么時候下個文書,他隨時都有可能被撤掉。別說三皇子了,就算是他那嫡母蕭夫人,想做到這一點都不算難。他能滿足于一時安逸,冒此大風險么? 北方有什么不好呢?就算他不留在邊境線上刷軍功了,也可以去北平,去燕王麾下當差吧?至少燕王會樂意栽培他,也不會讓任何人插一只腳進來,妨礙他的前程。 蕭將軍一心想要把蕭瑞調離燕王的勢力范圍,跟蕭瑞談了幾次都不歡而散。若不是他自己還有京西大營的軍務要處理,說不定就直接開片揍兒子了。蕭瑞如今十天里有五六天都不在家待,有時是去找他的紈绔損友董慧武了,有時候不知道歇在哪兒。蕭夫人有往外放話,說他“眠花宿柳”,不過蕭瑞在信里向謝慕林解釋,他其實是躲到自己私下買的小宅子去了,順便給自己的幾處小產業盤了一下賬。 他的嫡長兄蕭琮一直留在父親蕭將軍身邊,在京西大營里穩扎穩打,慢慢學習歷練中,沒經歷過什么戰事的考驗,因此升官極慢,如今還是個六品的小武官。蕭琮看到蕭瑞升官,沒當面說什么酸話,還樂呵呵地恭喜弟弟,但蕭夫人看蕭瑞的表情就不大對勁了。長年不曾受過正室搓磨的李姨娘都少有地挨了幾次敲打,據說最近連日常三餐的待遇都下降了,全靠私房錢撐著。蕭瑞說起這事兒時,也是一肚子的火。 孝字當頭,他什么都做不了。父親蕭將軍又素來不管家里的瑣事。蕭瑞只能拿出私房錢來打點家中下人,好讓李姨娘生活得舒適一些。另一方面,他也更加堅定了要爭取更高官職并獨掌一地軍務的決心。否則,他如何能向父親提議,把姨娘接到他任上去呢? 如果僅僅是家中的嫡母嫡兄對他使心眼,蕭瑞可能還不至于如此煩惱。如今更令他頭疼的,還有三皇子殿下。 這兩年多的時間里,京中形勢變化莫測。曹皇后、東宮太子與曹家一方由于曹家守孝的關系,衰落了不少,屢遭二皇子與林家一派打擊,損失慘重。但二皇子與林家一脈可能做事太過激進了,行事作風也過于囂張,不知收斂,惹了眾怒,還犯了皇帝的忌,如今開始遭到打壓,情況也不是很好。 這本來是三皇子崛起的大好時機,但他卻急躁不已。因為皇帝剛剛向蕭貴妃提議,打算把藍氏許配給三皇子為妻。 藍氏,落魄勛貴壽昌伯之女,那位在東宮選妃時期,曾一度與太子傳出桃色緋聞的姑娘。 第656章 藍氏 藍氏在參加過東宮選妃之后,很長時間都沒能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