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謝澤在夫妻二人腳底下,眨巴著大眼睛,仰著頭看著自己爹娘說話,一臉的懵懂。謝堯臣聞言,同樣不解蹙眉,他伸手攬住宋尋月的腰,回道:“是???兩年了,為何?” 謝堯臣俯首看她的臉,裝模作樣的想了想,隨后安撫道:“許是這孩子的事,還是得看緣分,若是緣分未到,我再努力,那也懷不上?!?/br> 他不能將用藥的事告訴宋尋月,宋尋月是在意他的,若是知道他用藥,為他身體著想,肯定不會叫他繼續用。 謝堯臣也這般說,和女醫的話差不多,宋尋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還以為是我生金金時傷了身子,但剛才去找女醫看過,女醫說我身子無礙,那應該就是緣分未到吧?!?/br> 謝堯臣攬著她腰的手,輕輕拍拍,以示安撫,跟著對她道:“緣分沒到就沒到吧,我們這不已經有金金了嗎?這一個就夠了,每天吵,能跑能鬧的,再多一個咱倆耳朵得廢?!?/br> 宋尋月聞言失笑,確實是,每天瘋玩起來那一陣,是真的很吵!既如此,那就隨緣吧。 而就在這時,謝澤看著摟在一起的爹娘,忽地張開手臂,將兩人貼在一起的腿同時抱住,隨后眨巴著大眼睛,看向謝堯臣,新奇喚道:“三郎……” 謝堯臣和宋尋月眼睛都瞪大了,謝堯臣立時收劍在背,半蹲下,伸手捏住謝澤的鼻子,道:“叫爹!三郎只有你娘能叫!” “啊啊——”謝澤兩手抓住謝堯臣的手腕,連聲叫開,轉瞬看向宋尋月,可憐巴巴道:“娘!” 于教子一道上,宋尋月從來都是和謝堯臣統一戰線,她望著謝澤挑眉道:“誰讓你沒大沒小亂叫?” 謝澤見娘親也不幫自己,更加可憐巴巴,失去依仗,只好跟自己爹爹求饒,兩手抱拳,上下晃了幾下,道:“爹爹,金金錯,錯了?!?/br> 這小模樣實在是太可愛,謝堯臣抿唇笑,松開了謝澤的鼻子,輕輕摸了摸,道:“以后可不許亂叫,只能叫爹爹?!?/br> 其實還可以叫父王,但是謝澤現在太小,分不清這兩個稱呼使用的場合,一旦他們外出玩的時候父王父王的叫,怕是會引來旁人圍觀,他可不想玩著好好的,忽然見游人跪一地。所以,現在就老老實實叫爹爹,等以后回京前,再教他叫父王。 謝澤揉著自己的小鼻子,乖乖點頭,正好星兒也取了襻膊出來,宋尋月接過,襻好衣袖,一家三口便繼續開始練劍。 他們在杭州住得確實久,遠比計劃的一年要長,給謝澤過完三歲生辰,又在杭州過了新年,這才準備啟程離開。 離開時,三歲的謝澤,已經能較為清晰的表達自己所有的意思,他是真的很聰明,說話也比旁的孩子清晰,如今還能背幾句簡單的詩詞。會寫的字,也遠比同齡的孩子要多一些,而這一年,謝堯臣二十二,宋尋月二十。 因著在杭州住得久,謝澤還同當地祝東風里的幾位差不大的小孩子交了朋友,要走的時候,幾個孩子在院里哭成一片,那哭聲此起彼伏,聽著甚是壯觀! 謝堯臣和宋尋月只好不斷的安撫他,說等以后還能見,又拿各種玩具和吃食哄著,才把幾個祖宗哄住,抱著謝澤上了船。 所幸孩子還小,對各種事物的新奇感,很快就能拉走他們的注意力。謝澤上船后,轉瞬就把忘了和朋友分別的悲傷,愉快的爬在窗口,看所有他沒見過的新奇玩意。 也就是在他們啟程離開杭州后不久,京里傳來消息,端順王冒名頂替《治國論》的作者,將秀才顧希文的心血據為己有,犯欺君,遺賢不報之罪,被廢為庶人,舉家流放會寧府。 皇帝因《治國論》對端順王寄予厚望,且大魏一向對冒名頂替懲罰嚴苛,端順王此舉,雖不是犯在科舉里,但性質一般無二,同樣是取代他人心血,皇帝震怒! 與此消息一同傳來的,還有恭郡王被解禁足,以及年滿十四歲的九皇子出宮分府的消息。 九皇子謝堯譽,封康王,并同恭郡王一道,分別接手端順王曾經的所有差事。 謝堯臣是在揚州得知京中的這些變故,聽罷后,他特意避開宋尋月,向辰安問道:“此事之后,父皇對顧希文作何處置?” 第155章 王爺抹淚:我這逆子。 辰安回道:“回王爺話, 陛下已命顧希文暫居宮中,將《治國論》寫完。待其寫完之后, 賜金返家, 以備科考?!?/br> 謝堯臣聞言點頭:“甚好?!?/br> 謝堯臣再次看向辰安,問道:“二哥一家流放會寧府,何時啟程?可知?” 辰安回道:“約莫就在這幾日了?!?/br> 當年在宮中,他被害的那些事, 是皇后做下的孽, 如今看來, 是與賢妃同二哥無關。 謝堯臣想了想, 對辰安道:“既是被父皇流放, 本王也不好沾染求情,明面上放任不管便是。但流放之路多難,女眷更易受辱……你傳我令, 命人暗中護著, 叫他們一家平安抵達會寧府即可?!?/br> 辰安聞言點頭, 行禮應下。流放之路最難的是沿途層層盤剝,路途遙遠不可怕,可怕的是沿途的人,往往被流放之人,很難活著抵達目的地,像端順王這般舉家流放, 女眷只會更難, 且端順王尚有幼女, 王爺不忍, 實屬尋常。 吩咐完這些事后, 謝堯臣便不再理會京里的混亂, 只管繼續帶著妻兒游玩。 京里的皇帝,折損兩個兒子,如今心緒更是不寧。當年《治國論》出世的時候,他當真歡喜,歡喜到大半夜睡不著覺,感謝上蒼給他這樣一位有能耐的好兒子,叫大魏后繼有人,他心中早已決定將皇位交給端順王。 但萬沒想到,《治國論》竟是老二霸占他人心血所得!老二對他的欺騙,盤算皇位的鉆營,委實叫他厭惡至極! 可與此事相比,他更憂心大魏的未來。 恭郡王短視,其母殘害皇子,斷斷不能將皇位交給他。端順王又被廢為庶人,犯下此等大錯,難再堪用。 老三又是個廢物,滿腦子吃喝玩樂,雖然這些年巡查官風的差事雖然做的不錯,還能經營起遍布大魏的祝東風,但這并不代表他有能耐做個好皇帝。 如今就只剩下剛出宮的九皇子康王,尚可寄予一絲希望,除此之外,拜皇后所賜,他再無兒子可用。 但康王資質并不出眾,不知他這幾年著重培養一番,能否將他教出來?但愿在他死之前,能為大魏培養出個好皇帝。 做下決定,皇帝便開始重點教導康王,盡可能的多給他差事,叫他多歷練,便是連恭郡王手里的部分差事,皇帝也轉交給康王處理。 但處理的結果,著實是不如老三巡查官風的差事辦得利落漂亮,但兩者所領差事的難易程度不同,也不好放在一起比較。如今他也就只有九皇子可選了,無法,只好繼續重點培養他。 而謝堯臣和宋尋月,自是不理會京里這些變化,這一年間,他們沿運河而上,過長江,經海州、東平府、濟南府、益都府……到過曲阜,拜過孔子,行至登州,看過大?!?/br> 又一路沿海北上,夫妻二人迎來了謝澤四歲的生辰,于是一家三口暫居遼陽府,打算在這里過個年,等開春再走。 這一年謝堯臣二十三歲,宋尋月二十一歲。雖然謝澤這四年間,一直在跟著爹娘玩兒,但由于爹娘都很閑,所以一家三口在一起的任何時候,謝堯臣和宋尋月都會教謝澤認識這個世界。 于是四歲的謝澤,不僅玩過各個地方旁的孩子都接觸不到的新奇玩具,還聽爹娘講了很多各地縣志里的故事,識得的字,比同齡孩子多幾倍不止,認得的物,更是比好些成年人都多。 畢竟人一生大多囿于一地,不似謝澤般,跟著爹娘走過的地方多,見過的自然也多,爹娘又有時間和耐心教他,見識很難不開闊。 為了謝澤能多和同齡的小孩子玩,夫妻二人到遼陽府后,便叫當地祝東風的掌柜,告知祝東風家中有小孩的伙計,得空就帶孩子來院里玩兒,或者他和宋尋月帶謝澤去祝東風后院。 過完年正月十五后的一天,祝東風的掌柜,還有幾個伙計,帶自家小孩子來府中同謝澤玩,但有個同歲的小伙伴沒來,謝澤便仰著小臉問道:“博文哥哥怎么沒來?” 掌柜笑著回道:“年過完了,博文哥哥去上學堂咯,等下學便來找小主子玩,好不好?” 謝澤聽罷,轉頭看向謝堯臣和宋尋月:“爹爹娘親,學堂是什么?金金能不能去?” 謝堯臣和宋尋月相視一眼,宋尋月沖謝堯臣使了個眼色,示意有話說。 謝堯臣會意,彎下腰,拖著謝澤后背,對他道:“學堂是得到寶貴知識的地方,金金當然要去。你先和小伙伴們玩,爹爹去和娘親商量下你上學堂的事,好不好?” 謝澤開心點頭,自先跑去和小伙伴們玩耍。 謝堯臣和宋尋月走到一旁的秋千架上坐下,目光望著玩兒老鷹捉小雞的謝澤,宋尋月對他道:“金金四歲了,是該去學堂了,是不是?” 謝堯臣點頭:“確實,我倆再怎么用心教,都不如去學堂跟著先生用心學的好,也不能一直跟著我倆,得多認識一些同齡的伙伴?!?/br> 宋尋月很是認可,轉頭看著謝堯臣側臉笑笑,對他道:“你知道我最羨慕你什么嗎?” 謝堯臣手臂繞過宋尋月身后,手抓著她那一側秋千的繩索,轉頭看向她,問道:“什么?” 宋尋月眼底隱有欣賞之意,笑道:“嫁給你之前,旁人都說你是個極不著調的紈绔,可嫁了你后,我才發現,即便你確實好些年沒用心上進,但是你禮樂射御書數樣樣都會,一手行書更是大氣飄逸,武藝那般好,還會寫詩,遇上各地官場上的麻煩事,冷靜沉著,很快就能想出極好的解決法子。我思來想去,這便是你身為皇子的優勢,自小就得到了極好的教育,旁人難及,我可羨慕了?!?/br> 謝堯臣笑而點頭:“那確實是?!碑吘故腔实鄣膬鹤?,他自幼受到的教育怎么會差? 宋尋月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我們回京吧?金金該去學堂了,外頭再怎么逍遙自在,若論教育,還是比不上京里。你自幼那些個老師,隨便領出來一個都足以名垂千古。琴、棋、書、畫哪位老師不是享譽大魏的國手?教授經史子集的先生,更是朝廷致仕的二品以上大員,金金得回去讀書!” 謝堯臣深以為然,大大撐了個懶腰,深吸一口氣,道:“確實如此,金金正經讀書,還是得回京去,進宮去資善堂學。但我想著不必著急回去……” 宋尋月聞言,不解看向他,等他后面的話,謝堯臣對辰安道:“全輿圖拿來?!?/br> 辰安應下,很快去取了地圖出來,交給謝堯臣。謝堯臣邊展開地圖,邊對宋尋月道:“金金才四歲,雖然我三歲就進了資善堂,但他這個年紀,能學的東西有限,咱倆都有空,好好陪伴教他,不比進資善堂差。咱倆趕在他五歲時回京如何?五歲進學堂,我倆也稍微放心些?!?/br> 說著,謝堯臣已經展開地圖,指著他們目前所在遼陽府道:“從遼陽府,繼續北上,過咸州、濟州、至會寧府,正好是大魏北境,再往前就是北遼的國土,咱們從會寧府南下,走西邊泰州、臨潢府這條路,聽聞此地多草原,咱們可以騎馬走,至奉圣府、大同府、然后水路南下,回京!正好一年,金金五歲,可好?” 宋尋月聽著甚好,如此這般,她和謝堯臣正好圍著大魏轉了一圈,金金五歲回去進學堂,年齡也正正好。 宋尋月正欲點頭,卻忽地想到什么,眉宇間微露困惑,看向謝堯臣問道:“但剛才金金說想去學堂,總不能不叫他去,沒得叫他以為學堂不是什么好地方,爹娘不讓去,這可不好?!?/br> 謝堯臣沖宋尋月眨了下眼,隨后指了下謝澤,對宋尋月道:“無礙,叫他去這邊學堂,先感受幾天?!?/br> 宋尋月聞言笑,連連點頭:“成,那你安排去?!?/br> 謝堯臣應聲起來,走去祝東風掌柜身旁,問道:“本地有哪些書院?” 掌柜行禮道:“回三爺話,最大的便是知府大人主持辦起來的文昌書院,其余便是一些有功名的人興辦的私學?!?/br> 謝堯臣若有所思的點頭,文昌書院,甚好,那就文昌書院。 謝堯臣喚過辰安,一道出門去,直奔遼陽府知府衙門。此地官風尚可,他本是沒打算和本地知府打交道,但為著兒子進學堂,還是得亮一下身份。 進去后,謝堯臣亮明身份,同知府說明來意,并告知他,自己兒子應當讀不到半個月,就是叫他感受下書院的氛圍,辛苦他能不能給安排一下。 知府當時便點頭應下,這多簡單,四歲的孩子,往啟蒙堂上一扔就是,左右啟蒙堂都是六歲以下的孩子,先生玩著教,忽然插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 將兒子進學堂的事辦妥后,謝堯臣這才回府。 等謝堯臣回去的時候,晌午最熱的那會兒已經過去,祝東風掌柜已經帶著幾個小孩子離去,院里空空蕩蕩。 遼陽府冬天冷,遠比京城冷得多,謝堯臣猜想他們母子回了屋,便直接推門進去。 進了里屋,繞過屏風,便見母子二人脫了鞋,坐在羅漢床上,宋尋月腿上蓋著小被,謝澤就在娘親懷里,被娘親腿上的被子偎著,只露出腦袋和小半個身子,宋尋月正在教謝澤看連環畫。 一聽見謝堯臣的腳步聲,母子二人同時抬頭朝他看來,一個面含溫柔微笑,另一個小臉直接開了花,朗聲道:“爹爹!” “嗯,爹爹回來了?!敝x堯臣將脫下的大氅交給辰安,在母子二人對面坐下,宋尋月給他倒了杯熱茶,道:“暖暖身子?!?/br> 謝堯臣接過捧在手里,對宋尋月道:“書院的事辦妥了,明日卯時送他過去便是?!?/br> 宋尋月聞言笑,低頭看向懷里的兒子,問道:“金金明日便要去學堂啦,高不高興?” 謝澤聞言,眼中立時露出驚喜:“金金能去學堂了嗎?” 說著,謝澤來回看爹娘,爹娘都沖他點頭,但他還不知道學堂是什么,但是別的小朋友都去,肯定很有意思,立馬從宋尋月懷里爬出來,站在一邊蹦跶:“去學堂!去學堂!” 謝堯臣看著他笑,等他一陣興奮過去,這才對他道:“學堂爹娘不能陪你去,只有張立會陪你進去,你可要乖乖聽先生的話,知道嗎?有什么需要,夫子說休息的時候再去找張立?!?/br> 謝澤歪著腦袋問道:“爹娘不能去呀?” 謝堯臣沖他點頭:“不能去,所有小孩子的爹娘都不能去?!?/br> 謝澤聽著這話有些猶豫了,他還沒離開過爹娘,他咬著下唇想了半晌,復又向謝堯臣問道:“那晚上我能回來和爹爹娘親睡覺嗎?” 謝堯臣失笑點頭:“酉時爹爹就去接你?!?/br> 一聽酉時爹爹就會來,謝澤臉上擔憂散去,彎腿跪在羅漢床上的小桌邊,兩只小腳在背后勾來勾去,兩條小胳膊拄著桌面,小大人般認真道:“那好!金金自己去學堂?!?/br> 宋尋月跟著在一旁道:“金金去了學堂,要自稱我,不能再叫自己金金,嗯?” 她的兒子特別會撒嬌,會說我字,但是很少說,跟爹娘說話就自稱金金。 謝澤想了想,很聰明的將方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那好!我自己去學堂?!?/br> 謝澤反應這么快,宋尋月極是喜歡,伸手摟住兒子的小身子,在他頭發上親了一下,道:“真聰明!” 當天晚上,宋尋月就給兒子親手縫了個小布袋,她縫的時候,謝堯臣則去書房給兒子配筆墨紙硯,還有今日知府說的那幾本書,半個時辰后,夫妻二人便將謝澤的東西都給他準備好,放在桌面上,但是沒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