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她眼下連生氣抱怨的心思都沒了,扶著婢女和吳氏道:“不等了,我不等了……便是皇后娘娘怪罪下來,我也不等了,我要回去!” 說著,陰婉楓已經扶著婢女的手出了水榭,而吳氏自然也沒好到哪里去,半個時辰前,嗓子就如火燒一般疼了起來,見自己小姑子走了,她怎么還會留?沖鄭黎云擺擺手,連嘴都不想張,如釋重負般跟著陰婉楓跑了。 鄭黎云看著落跑的兩人,重重咳嗽幾聲,又是幾個噴嚏,心一橫,連忙扶了婢女的人一起離去,往前廳而去?;屎笠肿锞凸肿锇?,反正今日不是她先跑的,她們跑了,即便琰郡王妃出來,她一個人也成不了事。 三個姑娘外加各自的婢女,一路上咳嗽聲、噴嚏聲、擤鼻涕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宛如一群病秧子出街。 回到前廳,席上賓客已經稀稀拉拉,眾官眷們陸續離席回家,三人在自己位置上坐下,許是自己身上太涼的緣故,一時只覺連椅子都是熱的,甚至手摸上桌子,桌子都像是底下有個炭盆烤著一般暖和。 婢女們連忙給三人倒了杯熱水,三人接過飲下,又急忙讓婢女去廚房端三碗姜茶來。婢女依言而去,三人等著姜茶,一起在椅子上哆嗦。 半晌后,陰婉楓忽地道:“我怎么感覺身上熱不起來?” 鄭黎云亦幽幽道:“是啊,我也感覺,明明屋里已經很熱了,可我怎么這么冷?” 吳氏在桌上搓著凍僵的手,道:“許是凍透了,多暖一會兒就好了?!彼F在恨不能找個爐灶鉆進去,讓自己從頭到腳,前后左右,全部熱熱乎乎的烤一遍。 不多時,婢女端了三碗熱熱的姜茶上來,三人連忙接過,捧在手心里,那勺子一勺勺小口喝了起來。 陰婉楓哆哆嗦嗦,又有些虛弱道:“嫂嫂,喝完就抓緊帶我回去吧,我有些不舒服,頭暈?!?/br> 吳氏連忙應下。 見天色已晚,梔香再次出來看了一圈,見水榭里人去樓空,唇邊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方才轉身回去。 回到宋尋月身邊,三人正好一把結束,正在按輸贏分“贓款”,梔香上前,在宋尋月耳畔道:“娘娘,該回去了?!?/br> “哦!”宋尋月忙一把將自己贏的那幾個銅板一下撥拉進手里,對三個姑娘道:“我該回家了,下次咱們再玩兒!” 雖然賭注很少,只有幾個銅板,但這是她勝利的象征!必須收好! 鳶兒笑道:“好嘞!” 隨后另一個姑娘夸道:“夫人你可真厲害,第一次玩兒就贏了我們好幾把?!?/br> 鳶兒也道:“夫人確實很會玩,有機會再見面,夫人可得再跟我玩兒一回?!?/br> 最后那位小姑娘聞言不服氣道:“哼,新手一般手氣都好!夫人今天贏我多,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哈哈……”宋尋月看向她一挑眉:“不就你輸得最多嘛?嘖,下次讓你贏回來?!?/br> 此話一出,那小姑娘神色明顯高興了不少。 幾人陸續起身,取過自己的斗篷系在肩上,寄春也上前給宋尋月披上大氅。錦蓉趁這功夫,去收拾了桌上沒吃完的干果點心,以及垃圾等物。 鳶兒系好斗篷,上前牽起宋尋月的手,在她手上放了一個冰冰涼的東西,仰著頭,眼睛晶亮的看著她,說道:“夫人,你可記著我!我叫鄭黎鳶!下次再見我們還要一起玩?!?/br> 說著,鄭黎鳶放下手去,一枚玉兔吊墜靜靜躺在宋尋月的手心里。 前后兩世,這還是第一次有別人家的姑娘送她禮物,宋尋月心頭一暖,問道:“這是給我的嗎?” 鄭黎鳶開開心心的點頭:“嗯!這是我最喜歡的小兔子?!?/br> 宋尋月心間那股暖意愈發濃郁,她將玉兔捏在掌心里:“我一定好生收著!” 今日她身上沒戴什么小物件,便彎腰,俯身直視鄭黎鳶的眼睛,對她道:“今日我沒戴什么能送你的東西,下次見面,我一定給你個還禮?!?/br> 鄭黎鳶臉上綻放笑容:“好!” 宋尋月心情大好,站直身子,伸手搭上鄭黎鳶的肩:“走吧?!?/br> 寄春將門拉開,幾人一同出了屋子。剛出屋,一陣寒風來襲,宋尋月立時打了個寒顫,拉了拉衣領,她對鄭黎鳶三姐妹道:“快回去吧,天冷!” 三姐妹愉快的沖她行了個禮,隨后一同一蹦一跳的跑了。 宋尋月心情大好,扶著星兒的手,哼著小曲,往前廳而去。 回到前廳,宋尋月掃了一眼,見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正欲徑直離去,卻忽覺有目光看向自己,轉頭一看,正是今日過生辰的正主鄭黎云。 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手捧一杯茶,臉上泛著異樣的潮紅,正怔怔的望著她。 宋尋月本對這位沒什么感覺,但今日這一下午,和她的meimei鄭黎鳶玩的委實開心,不免愛屋及烏,對她也有了些好感。 宋尋月看向她,抿唇一笑,眼里嘴邊皆是真誠,隨后道:“鄭小姐,今日你的生辰宴,我玩的很開心!多謝你的邀請,咱們來日方長,保重?!?/br> 說罷,宋尋月再次沖她誠摯的笑笑,帶著星兒等人一同離去。 鄭黎云目光跟著宋尋月的身影緩緩的轉,一時只覺自己被人當著面門狠狠一棒!打得她滿腦子發懵,頭暈眼花,目眩神搖,不知今夕何夕。 許久之后,鄭黎云看著廳外空蕩蕩的庭院,望著隨風卷過的片片枯葉,忽地反應了過來,心內一聲凄厲的咆哮:琰!郡!王!妃!啊啊啊啊啊—— 宋尋月渾然不覺,心情愉快到今日這破爛天氣,在她眼里都別有一番風味,西風冷峭,天地混沌,她竟欣賞到了冬季蕭瑟蒼茫的壯闊之美。 “哎……”宋尋月站在英勇伯府門外,等馬車的空檔里一聲長長的感嘆,人生,多么美好啊…… 待王府的馬車出來,宋尋月帶著一眾婢女上了馬車,關好車門,打道回府! 路上,宋尋月撓撓衣前襟,對車內幾個婢女道:“餓了?!?/br> 宴會上吃的太少,后來雖然吃了幾口點心,但是玩到興頭上時,渾然撲在牌上,什么吃的都拋去了九霄云外。 寄春正欲說話,一旁的梔香卻已含笑道:“娘娘若是餓,不如回去叫廚房準備些精致的吃食?!?/br> 宋尋月笑道:“府里的吃食本就精致,如何再精致?” 梔香笑眼如彎月,解釋道:“王妃近日所用,只是按規制所上的膳食罷了。其實王府的廚子,還會很多宮廷名菜,各地特色,以及一些古籍復原名菜。若王妃想嘗嘗,等回府后,奴婢便叫廚房給您列了單子瞧瞧?!?/br> 宋尋月和星兒皆是一愣,半晌后,宋尋月道:“那得嘗嘗!”想她前世過得何等辛苦,如今必得享享前世沒享過的福! 而一旁的星兒,嘴巴都快合不上了,這些時日,她家小姐吃什么都想著她。每每用膳,她都覺得自己已經嘗遍人間至味,便是立時去死也了無遺憾,未成想,那居然只是王府按規制所上? 寄春在一旁看著梔香,心頭有些奇怪。梔香今晚看王妃的眼神,還有這個笑容,為什么莫名讓她覺著有些……慈愛? 梔香笑意綻開,點點頭,對宋尋月道:“那回府奴婢便讓廚房列單子,王妃日后大可每日換著花樣點?!?/br> 宋尋月哪會不答應?反正她日后會幫謝堯臣大忙,現在借他的光吃點好的沒什么吧。 回到王府,宋尋月徑直回房沐浴更衣,梔香通知完廚房列單子的事后,便回了自己屋里,提筆研磨,將今日發生的一切,按例全部寫下,綁在鷹腿上,送去給遠在建康府的謝堯臣。 此時此刻,建康府城外山林間的一處空地上,謝堯臣及手下所有人,皆一襲黑衣,并以黑布蒙面。除謝堯臣外,他們各個手持刀劍,圍著眼前一群被綁住手腳,強押著跪在地上的人。 雪滿大地,月明長空,照的這山林間亮如白晝。 建康府前幾日的狂風已停,今日下了雪,夜里無風寂靜,長空明朗,夜色與雪景都甚美。 即便野外這么艱苦的條件,謝堯臣還叫屬下背著一把紅棗木椅子上來,擺在雪地上,翹腿坐在上面,側支著頭,看著地上那堆人,懶懶問道:“都在這兒了?” 第52章 王爺:我是裝紈绔,她是真紈绔! 被五花大綁, 跪在雪地里那群人,警惕的目光看著圍著他們的黑衣人, 眼里有驚疑, 恐懼,尚且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能一言不發,靜觀其變。 辰安行個禮道:“回主子話, 都在這兒了。兄弟們跟了大半個月, 保管無人遺漏?!?/br> “嗯?!敝x堯臣滿意應下, 隨后挑眉道:“還等什么, 動手!” 令下, 眾人便持刀朝那些人逼近。 為首那人見此,厲聲道:“且慢!” 謝堯臣的護衛們便暫且停了動作,那人見此松了口氣, 看向椅子上的謝堯臣, 問道:“你究竟是何人?我等做著自己生意, 你為何要綁我們?若想要錢,開口便是,何必傷人性命?” “哼……”謝堯臣冷嗤一笑,故弄玄虛道:“你還有臉問?” 聽聞這話,那人眼底神色明顯有了些疑慮,謝堯臣放下支著腦袋的手, 身子前傾, 雙膝撐在膝蓋上, 十指虛虛交纏, 慢條斯理道:“叫你們辦點事, 這般不牢靠, 放印子錢的事至今嫁禍不到琰郡王頭上,主子留著你們有何用?” 一聽主子二字,那人神色一怔,其余諸人皆眼露恐懼,那人急忙辯駁道:“這委實不怪我們,京里那邊一直拿不來證據,我等只能一拖再拖!” 謝堯臣瞇瞇眼,嘲諷著反問道:“可我怎么聽說,你們反水投靠了琰郡王,故意拖著不辦事?” “沒有!”那人大驚:“我等絕對沒有背叛主子!” “哦?是嗎?”謝堯臣復又靠回椅子上,輕蔑道:“你們拿什么證明?” 說罷,謝堯臣饒有興致的盯著他們,欣賞眼前一干人等被冤枉后委屈又拿不出證據的著急模樣。 本就沒有的事,他們能如何證明? 謝堯臣稍待片刻,再次開口道:“拿不出來吧?” 他話鋒一轉,語氣愈發森冷:“若你們清白,又怎會有這般空xue來風的傳聞?主子從不用兩疑之人!爾等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去地府跟閻羅王告狀吧?!?/br> 說罷,謝堯臣手一抬,手下的護衛們再次揮刀上前,再無留情。 那為首的見狀,心一橫,神色發狠,起身一頭狠狠撞在其中一個護衛肚子上,厲聲招呼道:“兄弟們!跟他們拼了!” 他們本就是江湖野路子,不過為財而已!本說只干這一單,事后便可全身而退,怎知這些貴人們竟如此虛偽,根本不講道義!他們可不能為了這一單買賣,就搭上身家性命,便是死,也得從這些人身上咬下一塊rou來! 話音落,一時嘶吼聲四起,所有俘虜起身,哪怕手腳被束縛,也拼死同謝堯臣的人打在一起。 雪地里打成一團,謝堯臣依舊穩穩坐在椅子上,好似瓦肆看戲一般,靜靜欣賞著眼前的戰況。 辰安等人趁機殺了幾個人,那為首的見狀,一頭撞開人群,朝遠處跑去,其余人但凡還有力氣的,也于此刻奮力沖撞,追隨那為首的逃竄,很快沖進密林里不見了蹤跡。 辰安見狀,朝其中幾個護衛使了個眼色,那幾個護衛見狀,朝林中追去。至于其余人,全部站著沒動,畢竟王爺早有吩咐,就是得留活口,至于追殺,意思下就行了。 謝堯臣目送逃跑的人跑遠,復又掃了一眼地上的尸體,沖辰安道:“看看,死透沒有?!?/br> 辰安應聲,上前一個個的檢查脈搏,待確認已經死透,方才轉頭對謝堯臣道:“回三爺,都死透了?!?/br> 謝堯臣點點頭,這才扶膝,從椅子上起身,往前走了幾步,看著方才那些人逃跑的密林,問道:“跑了幾個?” 辰安回道:“八人?!?/br> “嗯?!敝x堯臣轉身往拴馬的地方走去,辰安安排了幾個人清理尸體,忙朝謝堯臣追去。 謝堯臣聽著辰安的腳步聲過來,轉頭看了他一眼,說道:“盯著逃走那些人,等他們順利攀上端順王,咱們就啟程回京?!?/br> 印子錢一事,他自重生回來,便一直在著人調查。但再嚴密的調查,也很難將這些人一網打盡,但凡有一條漏網之魚,皇后那邊便能察覺是他做了手腳,事后必定會繼續窮追不得,永無寧日。 即便一網打盡,這么一群人忽然失了消息,皇后和太子又不是吃白飯的,必會調查,調查的結果,指不定還是會落到他的頭上,結果同樣是繼續被針對,甚至勝于從前。 如今就不同了。只要皇后一天沒有找到他是祝東風東家的證據,那這印子錢,便是皇后所放。這么好的把柄,自然是要送給他二哥了。 讓這批人以為皇后和太子卸磨殺驢,為了自保,他們只能投靠端順王。屆時在皇后眼里,策反這些人,要折騰他們母子的,可就是端順王了,與他琰郡王毫無半點干系。他便可全身而退,坐山觀虎斗。 如此想著,謝堯臣心情大好,唇邊笑意都輕快了不少。他們會栽贓嫁禍,他就不會禍水東引嗎?真當他從宮里平安走出來,靠得是運氣嗎? 辰安聞言亦笑,行禮領命:“是,三爺?!?/br> 謝堯臣拉過一匹馬,跨馬而上,辰安以及其余親衛亦上馬,隨后一同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