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辰安面色隱有為難,只好道:“我們盡量?!比羧思沂冀K不聯系,他們便是有三頭六臂,也沒法順藤摸瓜。 謝堯臣“唔”了一聲,將手里棉巾扔給辰安,隨后問道:“王妃上午都在做什么?” 辰安看了他一眼,回道:“和王爺用完早膳回去后,便又派星兒去找鐘年,鐘年得令后,一上午都在城里各商鋪瞎轉悠,暫不知目的?!?/br> 謝堯臣聞言委實不解,他這王妃身世清白簡單,按理來說嫁來王府,每日應該比他還無所事事才對,怎么總這么多小動作,到底再忙活什么? 也罷,左右如今已知她沒什么壞心眼,愛忙活什么忙活什么吧,自己的人始終盯著,若有越界便會阻止,無礙。 謝堯臣走過去在桌子上坐下,看著眼前宋尋月清晨坐過的位置,莫名想起清晨一起用膳的時光,仿佛比現在的空蕩,多了一些難以言喻的暖意。 思及至此,他復又問道:“除此之外,她上午還做了些什么?” 辰安道:“梔香說這幾日,王妃無事時,基本都在研究鳥哨?!?/br> “鳥哨?”這兩個字在謝堯臣唇間銜了片刻,隨后他一聲嘆息,想來是小時候什么也沒玩兒過,即便如今已經過了年紀,還是想去彌補這些幼時的不足。 謝堯臣正琢磨著,辰安忽地問道:“王爺,傳膳嗎?” 謝堯臣頓了頓,眉宇間有些不快,片刻后,方才道:“傳吧?!?/br> 辰安依言去傳膳,謝堯臣在他背后深深剜了一眼。 不多時,婢女們便將一道道菜端上了桌,謝堯臣看著那一道道的菜,愈發的沒胃口,辰安這眼力見,還有待提高! 辰安屏退一眾婢女,上前為謝堯臣布菜,先夾了一道他素日愛吃的炒鹿筋,放在他面前的盤子里。 謝堯臣夾起吃了一口,轉頭便吐到一旁的漱口盂里,蹙眉道:“這菜沒做好?!?/br> 辰安愣了下,忙將那道菜移去一旁,又給謝堯臣重新夾了一道桂花魚翅,怎知謝堯臣這回連吃都沒吃,拿筷子撥了兩下,嫌棄道:“今日這菜怎么做成這樣?” 辰安:“???” 同一個廚子做的,王爺吃了這么這些年,這菜能有什么問題?而且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這菜都沒毛病。 辰安不解,只好將這道菜也撤去一旁,拿起碗勺道:“若不然王爺嘗嘗這道清燉肥鴨?” 怎知謝堯臣直接撂下筷子,沒好氣道:“看著就沒食欲?!?/br> 辰安:“???” 辰安萬分不解,府里的廚子,是王爺親自挑選,這么些年,無論什么菜,全部都是按照王爺最喜歡的口味來做,就連火候、軟硬,全然按照王爺的喜愛,沒道理這么嫌棄? 跟了王爺這么些年,王爺這還是第一次在吃上讓他如此為難。他忽地有些不知該怎么辦才好?若不然安排廚房重做? 辰安正欲詢問,謝堯臣忽地斥道:“早知道今日菜做成這樣,本王就該去松鶴樓??裳巯乱咽沁@個時辰,叫本王去哪兒吃?” 辰安這是頭一回如此摸不著頭腦!聽這話中之意,是外頭也不想去,也沒有讓重做的意思?所以王爺到底在想什么? 辰安覷著他們的王爺的神色,滿腦子都在想近日有什么反常之處,才導致他們王爺今日這般怪異。 想了片刻,辰安忽地眸色一亮,隨后唇角流過一絲無奈的笑。 辰安摸準謝堯臣的心思,后退一步,萬分配合的行禮,語氣間也裝作探問:“若不然,王爺今日中午,先去王妃那邊對付一頓?” 這次謝堯臣沒再鬧脾氣,也沒說拒絕的話,看了辰安一眼,沉默片刻,方蹙眉勉強道:“也只能如此,你去看看王妃,用過膳沒有?” 呵……辰安當真想丟給他們王爺一個白眼,行個禮去找宋尋月。 一見辰安離開,謝堯臣面上立時出現笑意,眸中神色格外快意。他起身大步走向自己臥室,從桌上拿起一個金色的小圓球,揣進袖口,重新走回桌邊,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不多時,辰安回來,對謝堯臣道:“回王爺,王妃那邊也剛傳膳,臣已告知王妃,王爺要過去同用,想來已經備下碗筷,王爺現在過去正好?!?/br> 謝堯臣垂眉“嗯”了一聲,起身帶著辰安往嘉禾院而去。 來到嘉禾院門口,宋尋月已經帶著幾名婢女候著,行禮道:“見過王爺?!?/br> 謝堯臣抬抬手,對宋尋月道:“進去吧?!?/br> 宋尋月點頭,跟在他身后進了屋。心下委實有些奇怪,辰安說王爺今天中午飯菜不可口,要來她這兒對付一頓,可他們的飯菜,不都是同一個廚房做的嗎? 莫非謝堯臣院里還有小廚房?可整個王府都是圍著他轉,單僻個小廚房有必要嗎? 宋尋月想不明白,見謝堯臣已經入座,跟著便也過去坐下。 謝堯臣拿起筷子,掃了眼桌上的菜,道:“果然王妃這里,今日菜品不錯?!?/br> 一旁的辰安抽了抽嘴角,沒你的好吧?他已經徹底看透他們王爺了! 宋尋月笑笑道:“都是托王爺的福?!?/br> 這話謝堯臣愛聽,挑眉道:“你手臂有傷,記得吩咐廚房多做些補品給你,別落下什么病根?!?/br> 說著,謝堯臣便開始吃飯。宋尋月覺得有些奇怪,他對自己的態度,好像比之前好了一點點? 不過有沒有變好,實在不能妄下結論,畢竟謝堯臣這個人,變幻無常才是常態。 宋尋月愈覺看不明白,道謝后便低頭認真吃飯。 這頓午飯,辰安全程在一旁看著。 他們家王爺,每吃幾口,就要抬頭看一眼,一副想找點話的欲言又止模樣。但王妃全程目不斜視,安靜吃飯,顯然是半個字都不想和他說。 辰安深覺有趣,他們王爺橫行霸道這么些年,何曾顧忌過旁人的感受?之前估計沒少懟王妃,否則一個能給他們王爺灌酒的女子,性子合該活泛,何至于這般規矩? 謝堯臣時不時就看看宋尋月,但凡她抬一下眼,和他對視一瞬,他就能抓住機會起個話頭,可奈何直到吃完飯,宋尋月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但謝堯臣心頭沒有半分不快,因為他還準備了別的! 待二人吃完飯,婢女們便上前將桌上碗筷撤了下去。宋尋月正欲問謝堯臣是要走,還是再喝杯茶,卻忽見他從袖中取出個什么東西,放在了桌上。 宋尋月不解看去,正是個鵪鶉蛋大小的金色小圓球??垂鉂?,應是黃金所制,通體鏤空雕花,格外的精致。 宋尋月不知這是什么,有些好奇。 謝堯臣見她的目光吸引了過來,唇角隱隱掛上笑意,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對辰安道:“身上香料拿來?!?/br> 辰安依言,從懷中取出一個沒比雞蛋大多少小瓷壇子,雙手置于謝堯臣面前。 謝堯臣雙手捏住那金色小球,輕輕一捏,便將其從中間打開,里面出現一個指甲蓋大的小金碗,用幾根看起來極像地震儀那般的機關,固定在小球中間。 宋尋月好奇的看著,只見謝堯臣修長的手指,將裝香料的瓷壇蓋子揭開,捏這其中小勺,舀了一勺香料出來,倒在了那金球中間的小碗里,隨后伸手將金球合上。 宋尋月忍不住問道:“王爺,這是個香料盒子?”怎么做的這么奇怪,那球中小碗也沒蓋子,小球又是鏤空的,稍微一動,香料不就全灑出來了? “你說這個?”謝堯臣看了看桌上滾香珠,對宋尋月道:“滾香珠罷了,你沒用過嗎?” 宋尋月搖搖頭:“沒有……” 謝堯臣看著她抿唇一笑,食指一撥,那滾香珠便朝宋尋月滾去。 “誒誒誒……”宋尋月一驚,忙伸手按?。骸跋懔系脼⒊鰜??!?/br> “哈哈?!敝x堯臣笑,隨后沖她挑眉道:“你看看灑出來了么?” 宋尋月狐疑的看看他,隨后抬手,這才驚奇的發覺,果然一星半點都沒有灑出來! 怎會如此? 宋尋月一下起了好奇,忙俯身細看那小球里面,只見那裝滿香料的小金碗,在兩根機關之間晃悠,無論她怎么轉動小球,那小碗始終保持平衡,一星半點都沒有灑出來。 “哎!”宋尋月面露驚喜:“它會自己保持平衡!” 宋尋月驚喜的抬眼看看謝堯臣,隨后接著撥拉那個滾香珠玩兒,有意思!這東西帶著身上,豈不是既能逸散香料,又一點兒都不會灑? “是??!”謝堯臣對她道:“這玩意曾經楊貴妃有一個,戴在身上,既美觀又實用,行立坐臥,絲毫不用擔心香料弄臟衣服?!?/br> 宋尋月愈發覺得神奇,兩只手來回撥著玩。她這些年到底是錯過了多少好玩又有趣的東西? 謝堯臣見她玩兒的入神,深深為自己找對了方向而高興!她接著對宋尋月道:“和這滾香珠相同原理的還有一種燈,大小完全可以按照自己心意來做,可做成蹴鞠大小,也可做成臉盆大小。燈點在里面,無論怎么踢,怎么滾,都不會倒?!?/br> 宋尋月抬眼看向謝堯臣,一雙眸中滿是晶亮的光,笑意亦是綻放如陽春三月的花,喜道:“還有這種東西?那要是做好多放在院子里,夜里當球踢著玩,豈不是會很好看!” 且想想,到時候院子里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光,像冬季里忽然也出現螢火蟲了一樣,那得多好看? 謝堯臣順著宋尋月的話想了下那個畫面,深以為然,點頭道:“確實很不錯,你若是喜歡,本王可以讓辰安去找會做的手藝人,來王府教我們,一起做一些?!?/br> 宋尋月大喜,正欲應下,卻忽地想起謝堯臣無數次跟她說過的“別多想”,只好按捺住心頭喜歡,將滾香珠撥回給謝堯臣,沖他笑笑道:“妾身就不麻煩王爺啦?!?/br> 謝堯臣:“……” 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嗎? 宋尋月都這么說了,他又抹不開臉面,再堅持不就暴露心思了嗎?只好訕訕笑笑,對她道:“那等日后有機會再說?!?/br> 謝堯臣復又將那個滾香珠撥回給宋尋月,對她道:“看你挺喜歡的,本王還有,你留著玩吧?!?/br> 宋尋月伸手按住,心情一下又好了起來,將滾香珠捧在手里,對謝堯臣道:“多謝王爺?!?/br> 宋尋月愛不釋手的摸摸,純金的! 他本想著,借著做滾燈的打算,在這多呆會,但眼下被宋尋月否了,他好像也沒有什么繼續呆下去的借口。 謝堯臣只好起身道:“那……你忙吧,本王回去了?!?/br> 宋尋月起身相送:“恭送王爺?!?/br> 謝堯臣心下一嘆,帶著辰安離開了嘉禾院。 走到院中,辰安看了眼身后的院落,這回反應甚是及時,早早便將臺階遞到了謝堯臣腳下,開口道:“王爺,每頓飯那么多道菜,但您和王妃總是分開用,都得做兩份,委實浪費。陛下從小就教導您,要勤儉節約!雖然臣知道您不愿意,但念在陛下教導,日后您和王妃一起用膳吧?” 辰安懂他! 謝堯臣微微蹙眉道:“確實得遵循父皇教導,去和王妃說一聲吧?!?/br> 辰安忍住笑,故意拖了個長音:“是……” 謝堯臣心情越發的好,雖然他不知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但就是想這么做! 管他什么緣故,開心就好!而且他這個王妃,看起來比他玩心還重,日后應該不會像母妃、宋瑤月,還有那些嬤嬤一樣,一個勁兒的勸他上進吧? 應該不會……謝堯臣懷著些許擔憂,和辰安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那宋瑤月,自宋府回家后,情緒便一直不好。 她始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親生母親,居然真的放棄了自己??稍俨桓蚁嘈?,事實確實如此。 從小到大,娘親什么都會為她打理好,她什么也不用愁,什么也不用擔心。僅此一朝,她才驀然發覺,原來離了母親的呵護,明明白白知道母親再也不會為自己兜底時,居然會是這般無助。 這夜宋瑤月在榻上翻來覆去,許久方才睡著,但眼睛剛閉上,夢里卻是一團糟。 一會兒是前世那些到哪兒都被人嫌棄的眼神,一會兒又是皇帝送來的鴆酒,一會兒又是前世宋尋月那張高高在上的臉…… 幾乎心間所有懼怕的一切,都在這夜的夢境中如泉涌般涌現。沒過多久,夢里那一張張面孔,全然變成惡鬼的模樣,將她圍起來,虎視眈眈的看著她,想要將她撕爛,吞噬。 宋瑤月懼怕極了,可就在這時,她忽地從周圍那群惡鬼中,看到母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