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許是回老家了?像賀譽鬧出這種事,怕是這輩子都沒臉再回京城?!?/br> 其實眼下這般更好些,前世賀府大火,連同婢女小廝全部被燒死,如今惡人得了他該得的報應,無辜之人未被連累,這就很好。 宋尋月看向謝堯臣,話里有話的贊道:“王爺好手段?!?/br> 謝堯臣挑眉一笑:“彼此彼此?!?/br> 宋尋月沖他抿唇笑笑,繼續低頭吃自己的飯,謝堯臣看了看她,唇角莫名有些笑意。 待吃完飯,宋尋月起身行禮道:“今晨叨擾王爺,妾身便先回去了?!?/br> 吃完就走?雖然還想再讓她呆會兒,可完全沒有合適的借口,謝堯臣頓了一瞬,只好道:“嗯?!?/br> 宋尋月行禮,帶著星兒一起離開了謝堯臣的院落。 謝堯臣扶桌起身,莫名長嘆一聲,才往屋里走去,準備去補覺。辰安瞥了他一眼,心下了然,但懶得理。 回去的路上,宋尋月對星兒道:“等下你去找鐘年,叫他查查那個叫趙誠貞的人?!?/br> 星兒應下,陪著宋尋月回了嘉禾院,進了屋,宋尋月在貴妃榻上坐下,端起茶盞慢飲。 星兒目光瞟過宋尋月手腕,復又重看回去,不解道:“小姐,你腕上銀鐲怎么有幾個黑點?” “嗯?”宋尋月不解,放下茶盞抬手看鐲子,果然見自己右手的銀鐲上,有幾個黑點。 她左臂不適,抬手遞給星兒,示意她脫鐲子,星兒會意,將鐲子取了下來,放在宋尋月手里。 宋尋月拿在手里細看,發覺自己的銀鐲確實黑了好幾處,看起來像是濺到了什么東西。 宋尋月不解:“鐲子好端端的怎會沾上幾個黑點呢?”她實在有些不明白,這黑點從哪里來。 星兒揣測道:“銀子放久了是會變黑,小姐,等奴婢從鐘大哥處回來,給您擦擦去?!?/br> 宋尋月應下,沒多想,將鐲子交給星兒后,便喚了寄春去熬藥。自己則取了寄春帶回來的那本鳥哨的書,攤在桌上來看。 此時此刻,京城的另一面,宋瑤月和顧希文坐在馬車里,正在前往宋家的路上。 宋瑤月在車內一直掉淚,顧希文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許是久不得夫君關懷,宋瑤月淚眼瞪向他,含著哭腔道:“我受了這么大委屈,你不僅不去你叔嬸家給我討回公道,便是連哄都不曾哄哄我?!?/br> 顧希文微微蹙眉,關他什么事?是她連問都不曾問他一句,自己引狼入室!他當真多半句話都不想講。 宋瑤月見他這么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愈發的惱火,心里也愈發的難過。 本想著讓顧希文去賀家教書賺點錢,怎知那賀家竟然忽地出了這么丟人的事,那小公子還掉下河淹死了,如今唯一肯幫襯顧希文的賀家走了不說,教書的事也擱置了下來,他基本沒了賺錢的途徑。 前日顧希文的叔嬸帶著小堂弟來了,她本想著,先跟叔嬸打聽下,還能讓他去哪里教書,結果好嘛,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就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顧希文那小堂弟在家里跑著玩耍,她便也沒有管,怎知沒多久,他叔嬸忽然要急著回去,她還好心想攔著他們留下吃完飯再走,可他們走得很著急。 怎知當天晚上,她就發現放在屋里的那一百多兩沒了,那是她現在全部的財產! 她剛開始還以為是放在哪里找不到了,可顧家就那么大點屋子,錢能去哪兒?再想想顧希文叔嬸白天那反常的模樣,必然是被他那小堂弟偷了去。 她想讓顧希文去要回來,可顧希文卻說,根本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們偷得,全憑她自己揣測,就算找上門去人家也不認,而且都過了一個下午,怕是藏都藏完了,更不好找。 他一副就此作罷的模樣,根本不管他們此后的日子要怎么過?雖知他日后會飛黃騰達,可眼前的日子也得過不是?連最后那一百兩都沒了,要吃糠咽菜嗎? 她還不敢逼得他太緊,現在只能回娘家,去找娘親接濟。 宋瑤月越想越委屈,抱怨道:“這破馬車,連個炭火盆都放不下,為你受這么大委屈,你連心疼都不心疼我?”好歹過來抱抱她,哄哄她。 說著,宋瑤月哭得愈發難過,她長這么大,何曾過過這種日子?從前在宋家的時候,冬日出門馬車即便有些漏風,但內里也有炭盆。遑論前世做王妃的時候,琰郡王府的馬車,更是豪華,暖和的跟屋子里一樣。 顧希文還到現在不和她同房,她就不明白了,她要什么有什么,顧希文憑什么不和她同房? 宋瑤月沒好氣的白了顧希文一眼,對他道:“等下見著娘親,你態度好些,多說些好聽的?!?/br> 說罷,宋瑤月委屈的嘟囔一句:“若不是為了你,如今又何須受這種苦?嫁了人還得找娘家接濟?!?/br> 顧希文實在聽不下去了,平靜道:“日子雖苦,但并非沒飯吃沒衣穿,實在不必帶我回你娘家,低三下四的求人?!?/br> 他真的厭極了這種抬不起頭的生活! 好不容易考上秀才,自己搬出來住,日子雖苦,但他總算再也不用過仰人鼻息的生活。 可誰知娶了這么一位妻子,剛得來的些許松泛,就又這般化為烏有,又得向從前一樣,低三下四的討好別人,指望著他人垂憐! 他當真打心眼里恨!現在看著宋大人的面子上,他忍。但日后若有機會,他絕對不會讓宋瑤月有半刻的松泛。 宋瑤月聞言越氣,一聲冷嗤,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就是不心疼我!若是心疼我,你什么都愿意為我做?!?/br> 顧希文聽著這話當真氣不打一處來,讓他為她赴湯蹈火,可她又為自己做過什么?便是連最起碼的留意他的感受都做不到,口口聲聲說愛他,但她做的事,分明只愛自己。 顧希文懶得再搭理她,閉目小憩,多一句話也不說。 宋瑤月又一拳打在棉花上,看著他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當真窩火,可念著他未來的成就,只能自己生生忍下。 馬車很快到了宋府,夫妻而言一眼不發的下了馬車,這個時辰,爹應當在宮里就職,見不到人,宋瑤月便帶著顧希文直奔孫氏院落。 可誰知才到院門口,卻被孫氏的婢女朱彤攔下,對她道:“二小姐回來了?夫人這幾日身子不適,睡著呢?!?/br> 宋瑤月還沒反應過來,徑直往里走,擔憂道:“娘不舒服?我進去瞧瞧?!?/br> 朱彤復又將她攔?。骸鞍グ?,小姐,夫人當真身子不適?!?/br> “朱嬤嬤你總攔著我做什么?娘親身子不適,我不是更該去瞧瞧嗎?”宋瑤月面露不解。 朱彤跟著孫氏多年,自是了解的孫氏的想法,自宋瑤月決定換親那天起,夫人便徹底放棄了這個女兒! 眼下夫人惦記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弄回留在王府被宋尋月占去的嫁妝。 朱彤搖頭嘆嘆,對宋瑤月道:“二小姐,夫人沒有兒子!她生你養你,在你身上傾盡一切,為的就是你日后能過得好,成為夫人的依靠和指望??扇缃衲阕愿蕢櫬?,放在王府的親事不要,跑去嫁個窮秀才,夫人當真對你失望至極,再也不想見你。你回去吧!” 宋瑤月聞言根本不信,面露詫異,朝鳳笑道:“不可能!娘親那么疼我,怎么可能不見我?” 朱彤自小陪著孫氏,素來知道夫人出嫁前日子多苦,當年生了這個女兒后,她便壞了身子,不能再生育。 夫人對這個女兒本就多有厭煩,若非為了生二小姐,她又怎么會壞了身子?夫人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兒子! 可事已至此,夫人只能說服自己接受。此后十幾年,她唯一的盼望就是女兒高嫁,可以成為她的依靠。 為了這個目的,夫人這些年將宋府里所有好吃好用的,全部摳下來用到二小姐身上,就是希望這個姑娘未來能出息。 只可惜,二小姐到底是不中用了! 夫人,當真已經棄了這個女兒…… 思及至此,朱彤對宋瑤月道:“夫人說了,如今你自甘墮落,嫁了個窮秀才,已是沒有指望。日后不可能有好日子過,少不得還要跟她要錢!夫人為了把你送進琰郡王府,耗費心血和精力。那些嫁妝,是夫人畢生的心血!卻全被你白白搭了進去。夫人沒有兒子,一旦宋大人離世,夫人如果繼續像從前一樣管你,她要怎么生活?小姐,清醒些,夫人自己的日子也得過,不可能再接濟你!” 宋瑤月聽完朱彤的所有話,心一點點的下沉,方才的篤定和不敢置信漸漸變得虛無,她干澀笑笑,眼里已是布滿淚水:“不可能,娘親不可能不要我?!?/br> 朱彤瞥她一眼,嘆道:“夫人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二小姐既然已經為自己選了路,就自己去走吧,夫人日后沒有你這個女兒了?!?/br> 顧希文在院外靠墻聽著,心下當真是連連嘲諷,不愧是母女倆,無論何時何地,心里都只有自己! 平常人生孩子,雖有日后需要孩子養老的想法,但父母之愛,無不是為孩子傾盡一切。孫氏這樣的母親當真少見,竟是將自己女兒,徹徹底底當成改變自己生活的工具,一旦不中用,便立馬棄如敝履。 也就是孫氏沒有兒子,若有兒子,這宋瑤月的生活,不會比繼女宋尋月好到哪里去。 聽完朱彤這一席話,宋瑤月愣了許久。半晌后,她忽地崩潰大哭,提裙便往里沖去,厲聲喊道:“娘!我是瑤月??!娘……你真的不要我了嗎?娘……娘!你不能這么對我啊娘!” 奈何她還是被朱彤攔住,沒能沖進去。 宋瑤月悲極,只好加大力氣往里沖,朱彤無奈,只好又示意院中幾個婢女過來,一起攔住宋瑤月,將她圍了個水泄不通。 宋瑤月哭得凄厲,就這般在院子和朱彤等人糾纏許久,也沒能進去。 宋瑤月看著黑洞洞的房門,終是漸漸死心。 她哭得這么難過,嗓子都啞了。她多期待那扇門能打開,可始終沒有。 自己這么大的聲音,娘親不可能聽不見,所以她是真的一點都沒有心軟,是真的對她已無半點憐惜…… 宋瑤月不肯信,卻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一時只覺整個人被浸在冰涼的井水里,從身到心,陣陣發寒。 她一直以為,換親這件事,娘親會生氣,可娘親那么疼她,氣幾日就會原諒她。 但萬萬沒想到,娘親居然真的會狠心放棄她,徹底不管她。 朱彤見宋瑤月整個人像失了魂一般盯著夫人的房門,無奈道:“二小姐,夫人真的不見你,日后再有任何事,都不要再來求她?!?/br> “呵……”宋瑤月失落一笑,滿是淚痕的臉上,充滿無盡的悲傷和凄涼。原來被親生母親拋棄,是這么一種被剝掉世上一切依靠的無助感。 宋瑤月看著那扇屋門許久,忽地朗聲道:“娘!女兒日后一定飛黃騰達!一定不叫你失望!” 甚至不需要太久,只要等明年春天,春闈放榜,她和顧希文就能徹底翻身!娘親就不會不要她!還會像以前一樣疼愛她! 朱彤無奈低眉,隨后對宋瑤月道:“二小姐抓緊回去吧?!闭f著,朱彤便推這宋瑤月往外走。 再不走,夫人念著這夫妻倆在外頭,只會更加心煩。 宋瑤月目光像被黏在孫氏的房門上,被朱彤推著往外走了好幾步,直到看不見那門,她才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 顧希文等在院外,見宋瑤月出來,看了她一眼,抬腳往外走去,宋瑤月只好跟上。 宋瑤月的心起伏不定,這一刻,她只覺自己在世上徹底沒了依靠,深切的懼怕和無助感從心底漫上來,她上前一把抱住了顧希文的手臂,懇求道:“希文,希文你看見了,娘不要我了,你可一定得待我好啊?!?/br> 顧希文低眉,看著宋瑤月泛白的臉,滿心里都是她這些日子做下的惡心事。他沖她勾唇一笑,語氣微涼:“我會待你好,很好,很好……” 第43章 王爺:時光還能再倒流一次嗎? 而此時此刻, 王府內,謝堯臣堪堪補覺醒來, 坐在榻上清醒腦子。 辰安聽見動靜, 撩開榻上簾子,道:“王爺,醒了?” 謝堯臣點點頭,轉身下榻, 問道:“什么時辰了?” 辰安單膝落地伺候他穿鞋, 回道:“午時, 王爺這一覺睡得踏實?!?/br> 大清早和王妃吃完早膳后便睡, 一覺起來又該午膳了, 瞧瞧他們王爺,吃了睡睡了吃,這小日子過得, 滿京都找不著第二個。 謝堯臣穿好鞋站起身, 卷著袖子, 邊往凈室走,邊問道:“建康府那邊有消息了嗎?那群人的接頭人可有查到?” 辰安陪著謝堯臣進了凈室,一面幫他倒水,一面回道:“尚未,他們很小心,已有許久未曾聯絡京城, 接頭之人尚未浮出水面?!?/br> 謝堯臣聽著心煩, 低頭用涼水洗了幾把臉, 辰安將棉巾遞給他, 謝堯臣邊擦臉邊往外走:“得抓緊, 還有十來日過年, 屆時各國使臣覲見,如有他國王子隨行,少不了得陪著。若父皇安排太子和端順王便罷了,若予他們旁的差事,八成得落到本王頭上,怕是年后一個月都離不了京,沒法兒處理祝東風的事?!?/br> 最好父皇別找他,左右他對皇位一點兒想法沒有,祝東風才是他日后瀟灑生活的全部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