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 第133節
“作為祭酒,答曰,不怨天,不尤人,全力以赴 ,應天順命,無需強求?!?/br> “作為祁云崢,答曰——不擇手段,在所不惜?!?/br> 若不是今日之事,她在他平日里的溫柔和煦之中,恐怕早已經麻木……卻忽視了祁云崢本就并非全然君子,或者說,只有在祭酒之位,面對諸位監生之時,他是一位無法挑剔的好祭酒,行為高尚,關心監生,輔助監生成長。 身為人師,職責所在。 所以面對無法處罰的崔司業,會用這樣的手段的,也同樣是他,雖然手段激烈,卻也無可厚非。 “可……您做的這些,崔司業都沒看到?!苯咴螺p聲問,“又怎么起作用呢?” “你?!逼钤茘樋吭谲涢缴?,靜靜看著她,“你與他相熟,自會去與他說,或是……勸他日后小心?!?/br> “他對你親昵,叫你小字,你雖抗拒,卻并未真正與他劃清界限,若我沒聽錯的話,你仍叫他居衡?!逼钤茘樎曇袈杂行┯睦?,“對他而言,你的話自然比我的管用?!?/br> 江眠月呼吸沉重,被他戳中了痛點,捏緊了手中的白棉布。 “我極少與人說起這個?!逼钤茘樋粗难劬?,“祭酒也好,為人師也罷,我終究是祁云崢,我是人,是人便會有脾氣?!?/br> “今日之事,他在暗處窺探在先,口出狂言在先,在我挑戰之下,舉弓傷我在先,若是傷得輕了,輕輕揭過按下不表,便失去了賭約的意義?!逼钤茘樎曇羝届o,卻字字句句敲在她的心中,“此事本不該牽扯你,可你與他關系匪淺,既然夾在中間,便是最佳人選?!?/br> 屋內一片寂靜,不遠處的橘貓吃完了一碗rou,正在滿意的舔爪子,屋內炭火燒起來,已經比方才溫暖了許多,燭火忽明忽暗,明明是溫暖的氛圍,江眠月卻覺得有些冷。 祁云崢說到了點子上。 實際上她對崔應觀,下意識便是不同的,她雖然口中說著要與他劃清界限,可如今只有他一人記得過去那些事,二人有共同的回憶,便如有了共同的秘密。 一旦他開口,她還是會用過去對待他的態度來一以貫之,仿佛他們依舊是過去的友人,而非師生。 “祭酒大人英明?!苯咴滦乃技妬y,輕輕開口,“學生先替您上藥?!?/br> 祁云崢見她如此,似乎情緒有些低落,便也不再開口,看著她利索又輕柔的將他傷口上撒上藥粉,隨即用白棉布將傷口裹好,似乎趕時間似的,不由得微微蹙眉。 包扎過后,她看了一眼他胳膊上的發帶,緩緩道,“祭酒大人,我只有這一枚發帶了?!?/br> 祁云崢微微一怔,倒是沒想到她這回會將這發帶要回去。 之前的帕子,她也并沒有要回去。 “上頭沾了血?!逼钤茘樀?。 “學生回去洗洗便是,明日便能用了?!苯咴聢猿值?,“祭酒大人用別的系傷口吧?!?/br> 祁云崢深深看著她一眼,手指微動,將傷口處的發帶拆了下來,遞給她。 江眠月雙手接過,緩緩朝他行禮,“學生許多時候,確實是越界太多,如今未被旁人知曉,還未惹下更大的麻煩之前,還有些余地?!?/br> “今日祭酒大人所言,學生謹記在心?!?/br> 祁云崢呼吸一滯,緩緩從軟榻上坐起身,眼眸死死盯著她。 “學生告退,祭酒大人保重身子?!苯咴聸]有抬頭看他,只輕聲緩緩開口。 她說完這句,便離開了廂房,門開之后,涼風瞬間灌滿廂房,吹得祁云崢背后的冷汗瞬間冰冷透骨。 她迅速關上了門,可房中卻再也暖不起來。 祁云崢緩緩閉上眼,手指緊握成拳。 弄巧成拙,因小失大……他為了彌補一個謊言,反而犯了更大的失誤,提醒了她與他之間的身份與距離。 崔應觀與她距離太近,他自己又如何不是這樣? 那微妙的親近感來之不易,卻又因身份懸殊本就易碎。 他考慮過無數種她逃避的可能性,如今卻在對崔應觀的妒火中,被他親手捏碎了。 今夜沒有任何人是贏家。 江眠月緩緩走在路上,涼風吹著她的腦袋,令她清醒了不少。 祁云崢說的對,今日之事,歸根結底是因為她,若不是她悄悄與祁云崢學騎射,若不是自己與崔應觀距離過近,如何會有這樣麻煩的場面。 騎射雖要精進,可其他監生們,也沒有得到祁云崢的額外教導。 她雖稱為祁云崢的得意門生,可這些好處,她真的能心安理得享受嗎? 他幫了自己許多,救下了丹朱,幫助了尹楚楚,可她江眠月除了幾篇文章之外,也并沒有為他帶來更多的好處,唯一的??敝?,她四處往復,先在崔應觀那兒,后在祁云崢這兒,看似忙碌,至今也未有一本成書。 她心中早已有所察覺這些不對勁,只是逐漸被源源不斷的另眼相看弄成了習慣,貪圖這些好處,覺得方便快捷便能成事,所以不樂意去細想而已。 江眠月站在勤耘齋前,深深地嘆了口氣。 諸事煩擾,唯有讀書。 ??敝蟊闶桥R雍講學,她需得全力以赴。 一夜無夢,第二日,江眠月照常去敬一亭東廂房。 眾人都在,祁云崢說了些尋常事務后,囑咐快到年關,需得注意的事項。 他話說完,看向江眠月,江眠月卻已經與眾人一道行禮,準備離開。 “江眠月?!彼鋈婚_口,“你留下?!?/br> 江眠月呼吸一窒,深吸一口氣,轉頭回身,輕聲道,“祭酒大人有何吩咐?” “你之前說過的話,忘了嗎?”祁云崢待其他人走后,輕聲問。 “請祭酒大人明示?!苯咴碌吐曊f。 “……”祁云崢見她明知自己何意還在裝傻,無奈笑了笑,可真是自己的好學生,裝傻充愣倒是學了十成十。 二人沉默半晌,祁云崢只覺得胸口有一股火幾乎要燃起來,這么久了,一夜便回到過去? 江眠月感覺到祁云崢身側的氣息略有些紊亂,不止祁云崢,她自己心中也有些緊張。 她也沒有表現出太多額外的疏離,只是行正常監生所為,他應當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反應才對。 “罷了,你回吧?!逼钤茘樢娝绱?,也不好再說什么換藥的事,自討沒趣。 “學生告退?!苯咴乱膊⒉豢蜌?,說完轉身離開。 當夜??睍r,江眠月尤為認真仔細,速度極快,尹楚楚被她的速度驚到,小聲道,“你沒事吧?” “沒事?!苯咴螺p聲道,“全力以赴罷了?!?/br> 尹楚楚驚愕看著她的表現,覺得她恐怕是受了什么刺激。 江眠月唯一沒有做的,是將祁云崢那日說的話告訴崔應觀。 崔應觀被扯進此事是因為自己,教訓他的事情她去做,豈不是更加傷了他,歸根結底,他也是好心為之,并非一開始便是作惡妄為。 可若讓她再去與他說些別的,勸慰他讓他不要在意此事,她也莫名不想去做。 崔應觀是什么脾氣,她很清楚,這次事情鬧大,他也并非全然無錯,是他先出手,才讓祁云崢故意將傷口弄得更厲害,以此用自己對付他。 若真勸好了,崔應觀一向熱情,這之后,再與他保持距離,難度更大。 所以,這兩人,她如今一個也不想再接近。 作者有話說: 祁云崢:……常在河邊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彝倫堂一片安靜, 監生們挑燈夜戰。 尹楚楚向祁云崢問了問題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與江眠月說了兩句閑話。 祁云崢順著尹楚楚的身影一掃而過,見江眠月應聲回應了尹楚楚之后, 便埋頭在書中, 靜靜翻著書, 手中的筆一直在寫著什么,認真, 且心無旁騖。 他平靜垂眸, 繼續做自己的事。 遠處,崔應觀雖然手上忙碌, 卻一直悄悄注意著對面的情況, 見江眠月幾乎一動不動, 安靜如水,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心中反而愈發躁動。 實際上,這兩日, 他心中一直很亂,那日的情形一直不斷地浮現在他的腦海, 他將整件事梳理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覺得那日最關鍵的錯處, 便是自己被那祁云崢挑起了情緒射了他一箭, 最后導致了那樣的場面。 這幾日他茶飯不思,睡也睡不好,日日想著此事, 等著祁云崢的報復。 可他等來等去, 也沒有等來祁云崢的任何動作, 甚至連預料中一定會來找自己的眠眠也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他一直靜不下心,手中的事務也無法繼續。 不遠處,裴晏卿緩緩抬頭,微微蹙眉看著崔應觀。 崔應觀此時看起來情緒有些不穩,時常嘆氣,也不知是在想什么,連他們手中??钡倪M度也停滯了不少。 到底發生什么了? 一直到祁云崢那邊的??苯Y束,江眠月與尹楚楚結伴離開,崔應觀便迅速結束了手頭的事情,在祁云崢未出門前,率先跟了上去。 夜涼,月明星稀。 江眠月與尹楚楚正往勤耘齋門前走,卻聽到身后傳來了腳步聲,下一刻,便忽然被人攔住了去路。 她抬頭一看,見到崔應觀,面色平靜,像是早就料到他會來。 “可以聊聊嗎?”崔應觀問。 “崔司業請說?!苯咴鲁Ь葱卸Y。 崔應觀看著她如此冷靜,瞇了瞇眼,日日掛在面上的笑意漸漸淡去,他深深吸了口氣,輕聲道,“江眠月?!?/br> 江眠月靜靜看著他,等著他說下文。 周圍時不時有監生路過,帶著微妙的眼神看著二人,尹楚楚有些不太自在,她看了崔應觀一眼,忽然插嘴道,“崔司業有什么吩咐嗎?有什么學生可以幫忙的……” “尹楚楚,可以回避嗎?”崔應觀看向尹楚楚,開口道。 “……”尹楚楚拱手,緩緩往后退,站遠了些,卻并未離開,只是遠遠看著江眠月與崔應觀說話。 江眠月眼眸平靜,看著崔應觀,“崔司業,有什么話便直接說吧?!?/br> “那日是我不對,我會跟祁云崢道歉?!贝迲^開口道。 江眠月倒是沒想到他會說這個。 “我已想清楚,日后不會再受他的挑撥輕易動怒,也斷不會再做出此等傷人的事,眠眠……” “崔司業?!苯咴聼o奈道,“別再叫我小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