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 第132節
他不能說是百發百中,在騎射方面,也極少失誤。 祁云崢那騎射法風險太大,他極少考慮去做,也不會在這種與他打賭的時候采取那么不穩定的方式,可剛剛那一箭,他卻可以用人頭擔保。 那一箭瞄準的是祁云崢身側的靶心。 他并不想射傷祁云崢,而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他第一箭的侮辱還回去。 定點射箭,又是無風,有雪的狀態,對箭道的影響極小,那箭是如何“剛好”從祁云崢的胳膊旁邊劃過的,崔應觀覺得這道是件有趣的事。 且那箭未開刃,劃傷他的可能性倒是有,可終究是小傷……這祁云崢,他裝什么柔弱呢? 可崔應觀終究是冷靜了,上輩子在祁云崢身上吃的虧終于不再轉化為憤怒與仇恨,他冷然發現,即便自己有上輩子的記憶,在此人面前,終究是沒什么優勢。 眠眠那一眼,讓他終于,徹底的冷靜了下來。 他有許多話想要與她說,關于上輩子的,關于這輩子的,關于自己對她的心意,關于方才自己所作所為的原因,可如今看著江眠月關切的站在祁云崢面前,一點也沒有掙扎,便被對方扯走了發帶,他忽然覺得,自己做的一切……如此的愚蠢又可笑。 他將手中的弓箭扔在地上,獨自離開了此處。 風雪中,江眠月的腦袋上落了雪,白瑩瑩的雪落在她烏黑柔軟的發絲上,如漂亮的絨花。 她眼眸的余光看到崔應觀孤獨的背影緩緩離開,心中一刺,總覺得什么在這個瞬間忽然變了。 “祭酒大人?!苯咴滦⌒囊硪韱柕?,“您會罰崔應觀嗎?” “不會?!逼钤茘樀?,“且不說他的身份是司業,若他有君子之心,如今應當是知道自己方才干了什么,自會回去反思?!?/br> “今日之事……”江眠月還想問,卻聽祁云崢打斷了她的話,直接了當,“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他知?!?/br> 江眠月聞言,松了口氣。 只要沒有釀成大錯就好,好在這箭未開刃,也好在沒有擊中祁云崢的要害,不至于影響到崔應觀的仕途。 今日之事,江眠月也覺得有些詭異,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一切那么的順理成章,她千思萬緒找不到問題出自于何處。 崔應觀不是暗箭傷人之人,為何今日如此沖動? 祁云崢看著她的神色,見她聽聞不會追究崔應觀松了口氣的模樣,眼眸略深,口中卻緩緩道,“走吧,我要回去包扎,先去將馬兒送回?!?/br> “我去牽馬?!苯咴抡f完便要走,卻被他猛地一把捉住手腕。 江眠月呼吸一窒,手上溫熱,她一抬頭,卻見他眼眸中尚帶溫柔,“地滑天冷,我今日刻意激發它的野性,它如今應當很急躁,你去會有危險?!?/br> 江眠月剛想抽回手,祁云崢卻率先松開了手,他淡淡笑道,“你幫我將弓箭收拾一下?!?/br> “是,祭酒大人?!苯咴铝⒖虘?。 他離開后,吹了聲哨,那馬兒呆了呆,看向他,有些反應不及。 江眠月看著他無奈嘆了口氣,莫名覺得好笑,可她低頭看了看方才被他捉住的手腕,卻是猛地心中一顫。 他方才捂住傷口,便是用的那只手,握住自己手腕,也是那只手,被他握住之后,如今她手腕上也沾上了他的血跡,不多,卻紅的觸目驚心。 江眠月頓時沒有什么心情想那些雜事,她立刻去收拾那些弓箭,想盡快回去,讓他好好將傷口包扎好。 夜色漸深,天氣陰寒,二人將馬送回,東西放好以后,已經很晚。 好在雪漸漸小了,二人走到夙興齋附近時,江眠月剛想與他行禮告退,便見他腳下微微一踉蹌,雖然快速站穩了身子,可江眠月卻仍舊看出他身子十分不適,嘴唇也有些微白。 再仔細一看,卻只見他胳膊上系著發帶的地方不知何時松開了,那血一直在往下流,濡濕了他的袖子,已經在往下滴血。 地上厚厚的白雪上點點的猩紅,刺目極了。 “祭酒大人!”江眠月幾乎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如今祁云崢這模樣,為了崔應觀,他又無法去找醫舍的大夫診治,只能自己硬抗……實在是有些冤枉。 “祭酒大人需要幫忙嗎?”江眠月趕忙上前問,“能站穩嗎?” “尚可?!逼钤茘樰p聲道,“只是單手上藥不大方便,可否勞煩你一日,今日后你便不用再……” “沒關系的祭酒大人,學生愿意效勞?!苯咴录泵Φ?。 崔應觀今日發作都是因為自己,若非如此,祁云崢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受這樣的傷,江眠月著實是有些愧疚,替他上藥也不是第一次,若能彌補一些,倒也沒什么。 “那勞煩你了,藥在夙興齋內,有些不便,你若不愿意進去,我便拿出來……”祁云崢一面緩緩往前走,一面淡淡開口。 “不必了祭酒大人,這么冷的天,在外頭上藥,您太受罪了?!苯咴纶s緊道,“學生逗留一會兒,只要祭酒大人不介意就好?!?/br> “那便如此?!逼钤茘橀_了夙興齋的門,門一打開,里頭黑洞洞的,江眠月頓時覺得有些緊張。 忽然! “噗通”一聲響起,江眠月嚇的渾身一顫,卻聽不遠處傳來撒嬌似的貓叫聲,叫聲越來越近,最后一個暖融融毛乎乎的東西繞著她的腳踝貼近蹭蹭。 “近日天冷,它都躲在我房中蹭吃蹭喝蹭住?!逼钤茘樀恍?,“許久沒見你了,它應當有些想你,一會兒幫我給它喂些吃的吧?!?/br> “好的,祭酒大人?!苯咴驴吹竭@橘貓便覺得心中軟乎乎的,原本緊張的心情舒緩了不少,她跟貓咪一起一前一后的跟在祁云崢的身后,氣氛比方才自然了許多。 祁云崢的屋子里也比不算暖和,江眠月雖不是第一次來,卻是第一次看清了他屋子里的擺設 。 干凈清爽,卻十分寡淡,在這冬日里顯得涼颼颼的,一點室內的溫馨之氣也沒有。 他習以為常一般,點了燈,坐在床邊軟塌上。 “你先去喂貓,它應當是餓了一天?!逼钤茘樀σ宦?,“一會兒急了咬人?!?/br> 江眠月才不信,卻仍舊是笑了,“小貓,祭酒大人說你咬人呢?!?/br> “喵!”橘貓仿佛生氣似的叫了一聲。 祁云崢見她笑著低頭看貓,舔了舔干涸的唇,眼眸中有燭光的火苗躍動,“去吧,東西在小廚房,你拿來喂它就是?!?/br> “是?!?/br> 江眠月依言將東西拿來之后,推門而入,抬頭一看祁云崢,卻頓時手指一顫,手中的碗差點滑落在地,被她眼疾手快的抓穩拿好。 她立刻背過身去,將碗放在貓咪面前,蹲在地上,遲遲不肯轉過身,耳根一片通紅。 軟榻上,燭光照在祁云崢身上,只見他靠在床邊,上衣被他扯開,露出了傷口。 可他那傷口在胳膊上,露出胳膊,便也無可厚非的,露出了一片胸膛。 燭光昏暗,他眼眸微黯,看著她躲在遠處背對著自己鴕鳥模樣,淡淡一笑,“怎么不過來,不是要給我換藥嗎?” 作者有話說: 江眠月:不想換了。 祁云崢:那不行。 崔應觀:搔首弄姿! 二更晚點!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怎么不過來, 不是要給我換藥嗎?”祁云崢這話一出,江眠月便是渾身微微一僵,蹲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答應幫他換藥不假,可是! 江眠月腦子里浮現出方才自己看到的畫面, 心中依舊有些窘迫, “祭酒大人, 您……” “過來吧?!逼钤茘樢琅f堅持。 江眠月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 小心翼翼往他那邊看去, 卻發覺祁云崢早已用衣裳遮好了,原本那些越界之處, 都已經嚴絲合縫, 只留下受傷的胳膊, 雖然依舊刺目,與方才相比, 早已是小巫見大巫。 江眠月頓時放松了許多。 在此之前,她便十分擔心為他上藥有些越界, 如今一剎那的刺激之下,她居然覺得給他胳膊上藥也沒什么。 他不知何時已經將發帶重新系好, 那血已經不流了。 不過傷處依舊慘烈而刺目,江眠月輕輕用沾濕了的白棉布擦拭他的傷口附近。燈光昏暗, 江眠月靜靜看著那深深的傷口, 手指忽然微微一滯。 那傷口……似乎有些過于整齊了。 她心中狂跳,猛地反應過來,終于知道不對勁之處在哪。 方才那支箭是未開刃的, 她還記得那上頭掛著祁云崢衣裳上的布料, 若是箭頭鋒銳, 勾下細碎布料的可能性便不大。 可這傷口,表面雖然有鈍傷,可那傷口頗深,若是仔細往里看……雖然血rou模糊看不太清晰,可總覺得實在是,太過整齊了些。 江眠月心中微微一咯噔,腦子里不由自主出現了一個可能性。 “怎么?”祁云崢敏銳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之處,聲音平靜,“若是不適,不如先回去歇著?!?/br> “祭酒大人?!苯咴潞鋈婚_口,抬眸看向他。 二人四目相對,祁云崢眼角微動,緩緩道,“什么?” “您的傷……”江眠月眼神微動,忽然覺得后背發冷,忽然住了口。 方才她都在場,他獨自一人在箭靶處,除了那根箭和他自己之外,又會有誰傷他。 若這都是他故意的,事情便有些毛骨悚然。 江眠月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緩緩低頭,略帶幾分暗示,“祭酒大人的傷,實在太嚴重了?!?/br> 祁云崢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發現了。 他淡淡一笑,未有半點驚慌,只是輕描淡寫,“原本的傷,確實不夠重?!?/br> 不……不夠重? 江眠月瞬間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卻見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把沾了血的匕首,扔在一旁。 “傷處若是輕了,便沒有這樣的作用?!逼钤茘樉従彽?,“既然傷了,便干脆傷的重一些?!?/br> 江眠月僵在原處,完全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一時間,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屋內寂靜一片,祁云崢靜靜看著她的反應,像是等著她先開口。 江眠月呼吸顫抖,猛地回過神來——這便是他的手段嗎? “祭酒大人您……不是這樣的人?!苯咴乱膊恢雷约涸趺戳?,仿佛逃避一般,說出這樣的話來。 “此事沒有瞞著你的意義,你問,我便直接告訴你?!逼钤茘樉従彍惤?,盯著她的眼睛,“你不要搞錯了,身份之外,我并非全然君子,必要的手段,我會用?!?/br> 江眠月呼吸一滯,胸脯起伏,手中的白棉布微顫,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腦子里卻不由自主的想到之前他說過的話。 那時在槐林中,她問。 “若有一件事,明知希望渺茫,明知道路坎坷,若是做不到,便如臨深淵,后悔一生,您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