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 第97節
她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淚,抬眸朝著他笑了笑,然后恭恭敬敬朝他行了個禮。 崔應觀見她如此,心中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崔司業安好?!苯咴录t著眼眶,一字一句清晰明了,“我不是江姑娘,也不是江眠,我是國子監監生,廣業堂齋長江眠月?!?/br> “日后,還請您,多多關照?!苯咴抡f完這些,朝他淡淡一笑,“還望崔司業您克己奉公,不要逾距?!?/br> 崔應觀面色瞬間蒼白。 江眠月行禮之后,緩緩道了一聲,“學生告退?!北戕D身快步離開。 她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生死被人揉捏在掌心,只能被動承受一切,活得像個傻子的江姑娘,而是憑自己本事進國子監考學做官、獲得皇上賞賜御撰金筆的江眠月江監生。 祁云崢也不是那手掌生殺大權,手腕狠厲,位高權重的首輔祁大人,而是光風霽月、言傳身教、誨人不倦的祭酒大人祁云崢。 維持現狀,就很好了。 江眠月腳步踉蹌,逃一般的離開了這里。 她走后,敬一亭附近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崔應觀在原地站了很久,風吹著他的衣袂,讓他看起來如掉完了葉子的槐樹一般蕭索。 他想見江眠月太久了,見到她之后,便想將所有的心里話都告訴她,順便試探那位祭酒大人,是否真的如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沒有前世的記憶,只是普普通通一祭酒而已。 他太著急了…… 枉顧她的意愿,弄巧成拙。 不遠處的樹干遮擋處,司業大人瞳孔震顫,聽完了全程,他還是覺得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 什么?前世?江眠月死了? 什么東西,他們這些年輕人,究竟在玩什么鬼花樣! 他為什么連聽都聽不懂? 半晌過后,崔應觀緩緩動了動,轉身準備回西廂房,他臉上失卻了那笑意,面色微微蒼白,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終究是來晚了,隔了太久,江眠月已經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成長了太多。 她看著他的眼神再也不像前世那般信任溫柔,而是帶著幾絲防備…… 他陷入沉思,心情略微沉重。 好就好在,如今她是監生……國子監內,抬頭不見低頭見,他總有機會的。 正在此時,東廂房的房門緩緩打開。 崔應觀腳步一滯,冰冷的寒風中,與祁云崢四目相對。 祁云崢面容比那寒風還冷,只是乍一看上去,似乎卻沒有什么特別的,除了手掌上裹著帕子,上頭似乎有些血痕。 “崔司業?!逼钤茘樎曇魳O沉,“過來,我有話要同你說?!?/br> 崔應觀微微一挑眉……這家伙,可真夠能忍的,方才一直不出來,如今終于忍不住了嗎? 方才想了許久,崔應觀覺得,江眠月雖有如此反應,可她應當只是需要時間罷了。 猛然看到自己,聽到自己說的那些話,情緒上的沖勁兒太大,她無法接受也實屬正常。 至于和祁云崢……上輩子還未斗完,這輩子他可不會再輸。 崔應觀緩緩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笑來,面上仍舊顯出笑渦,可那笑卻不像平日里那般人畜無害,而是帶著幾分不羈。 “ 是,祭酒大人,這就來?!?/br> 二人都進了東廂房后,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氣氛僵硬的仿佛要殺人。 門外,司業大人渾身僵硬,幾乎無法跟上他們的節奏。 這又是怎么了!怎么看起來要打起來了? 這下好了,他告老還鄉,原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祁云崢和江眠月,還以為新的司業過來以后,可以為他分憂解難,擔任監督好祭酒與監生關系的重要責任,好好管理國子監,還國子監一個風清氣正的讀書環境。 可是沒想到! 來的這個崔司業,更加的烏煙瘴氣!更加的放蕩不羈! 他守了幾十年的國子監??! 可不能被這兩個人給毀了! 他不能走! 他絕對不能走! 作者有話說: 司業大人:我的國子監?。。?!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玩的太花了?。ㄞD頭多買幾斤花生瓜子) 第八十五章 江眠月恍恍惚惚回到勤耘齋中, 蘭鈺和尹楚楚都還未回,她靜靜地坐在榻上,垂眸發呆。 崔應觀記得上輩子。 他怎么會記得? 江眠月閉上眼,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日后他作為司業, 抬頭不見低頭見, 她一想到自己與他對視那場景, 便覺得心情復雜。 “我心悅你,江眠月, 上輩子就是如此?!?/br> “你死后, 連墳冢都沒有?!?/br> “祁云崢連你的尸首都不放過……” 江眠月死死地捏著拳頭,不要再想了…… 好在, 下一刻, 她聽到房門被一把推開, 隨即便傳來蘭鈺聒噪又活潑的聲音。 她仿佛在一瞬間從纏人無助的回憶中被拉回了人間,渾身的血液重新開始流淌。 “眠眠!你怎么先回來了?聽楚楚說, 你今日去替祭酒大人搬書了?祭酒大人怎么這樣,那么多男監生, 為什么偏偏讓你去,那么多書, 你一個人怎么搬啊?!?/br> 江眠月轉頭看向她們,眼眶微微一紅。 “怎么了眠眠?”蘭鈺關切的跑過去, 輕輕摟著她, “怎么哭啦,祭酒大人欺負你了?” 江眠月反手摟住蘭鈺,將腦袋埋進了她的懷里。 “心里難受?!苯咴螺p聲說。 蘭鈺有些驚愕, 看向一旁的尹楚楚, 尹楚楚也有些意外。 江眠月之前也時常有低落時, 有噩夢哭泣時,她從不將這脆弱的一面暴露出來,問她如何,她也是笑著說沒事,令人心疼。 江眠月如此,她們二人也不好多問。 如今第一次看到她朝她們露出這般無助的表情,蘭鈺緊緊地將她摟進懷里,揉揉她的腦袋,咬牙說,“是不是祁云崢欺負你了?本公主去跟父皇說,把他發配去西北放羊!” 江眠月差點沒繃住,她面容上的壓抑漸漸散去,嘴巴癟了癟,摟住蘭鈺柔軟的腰,帶著鼻音,帶著幾分撒嬌的意思,“跟他沒關系?!?/br> “好吧?!碧m鈺的憤怒用錯了地方,只好尷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眠眠不哭,jiejie抱抱?!?/br> 江眠月微微蹙眉,緩緩直起身子,盯著蘭鈺。 “你,jiejie?” “你十六,我十七,我不是jiejie,誰是jiejie?”蘭鈺挑眉。 江眠月看向尹楚楚。 尹楚楚面容含笑,“我也十七,好meimei?!?/br> “……”江眠月又看了看蘭鈺,有些不可置信,“可你長得……” “我長得可愛,但不妨礙長你一歲,好meimei?!碧m鈺一把摟住她的肩膀,拍了拍,“meimei,叫jiejie?!?/br> “……”江眠月不開口。 “快叫jiejie!”蘭鈺伸手在她的腰上輕輕撓了撓,“快點快點!” “不喊!”江眠月破涕為笑,四處躲閃,“我才不喊!” “楚楚,抓住她!”蘭鈺喊道。 “這就來!” 江眠月大笑起來,四處躲閃,被她們倆摁在床上笑得喘不過氣,喘息間,她腦袋里閃過那些不開心的事……管他的! 同時間,敬一亭東廂房門內。 房間內氣氛一片死寂,祁云崢站在窗邊,雙手背在身后,目光看向遠處,崔應觀順著他的視線往窗外看去,微一挑眉,這個方向正對著的,便是方才自己與江眠月說話的那片地方。 “你都看到了?”崔應觀淡淡一笑,“你如今與從前,確乎是不同了?!?/br> “事到如今?!逼钤茘樉従応H上眼,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嚴肅而帶著幾分威嚴,“你還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崔應觀看著他的側臉,輕輕笑了笑,笑容中帶著幾分淡淡的挑釁,“你說,我聽著?!?/br> 祁云崢緩緩轉過身,眼眸沉沉地看著他。 “身為司業,輕易對女監生動手,做出此等事,說出這種冒犯的話,難道你就沒有一分悔改之意?”祁云崢面容已初見怒意,可卻能看出,他仍在忍著,可那份忍耐,仿佛只是在給這位初來乍到的司業大人幾分薄面。 崔應觀倒是沒想到,祁云崢會說這樣的話,略微一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他瞇眼細細的審視祁云崢,卻見他面容平靜,眼底有淡淡的慍怒,那情緒恰到好處,多一分則滿,少一分則假。 他仿佛只是因為一件司業違規之事發怒,并非因為那是江眠月。 呵,怎么可能。 崔應觀幾乎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滑稽。 “你在南監當過司業,應當明白身為國子監司業需要以身立言,不說立功立德,至少也要率先垂范?!?/br> 崔應觀聞言,輕輕笑出聲。 祁云崢蹙眉看著他,聲音微涼道,“第一日來北監,崔司業便對監生如此,讓我如何看你,讓郭晟大人如何看你?” 崔應觀靜靜的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