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是了,是陰沉
星期六晚上,徐羨準時出現在romantique的店門前,上身是復古娃娃領的法式白襯衫,下身是晴山藍直筒長裙,腳踩米白綁帶中筒皮靴,杏色的大衣虛虛掛在臂彎,一頭帶著微微自然捲的長發被風勾得輕揚。 遠遠望去,便是一道極溫柔的身影,在凍骨的冷風中猶如一幀不合時宜卻又柔美芬芳的春景。 其實徐羨的長相并非一眼驚艷的那種,可勝在五官清秀,骨相柔和,尤其那雙瑞鳳眼細長含笑,尾端有小幅度的上揚,眸中波光流而不動,恬靜又優雅。是以看久了便覺十分耐看,加之氣質好,總讓人經過時也忍不住多瞄幾眼。 徐羨對著玻璃門稍稍理了一下被吹亂的衣襟,便踏進了餐廳,禮貌性地對服務員點頭,表示自己是來找人的,不用接待。 她正想打電話給相親對象表明自己已經到了,才發現她并沒有存對方的手機號碼。似是被自己的敷衍態度逗笑了,她淺彎了一下脣,點開通訊軟體將呂萍真女士解除隱藏,掃了一眼她傳過來的聯絡方式,邊走邊往螢幕上按數字。 號碼按到一半,忽然一道男聲掠過耳梢:「徐小姐?」 徐羨往前的腳步驟停,疑惑地朝聲源望去,在看到對方時眼底滑過一絲訝異:「謝先生?」 「好巧,你也來這邊吃飯嗎?」徐羨見他對面的位子是空的,順口問道,「你在等人?」 「嗯?!怪x綽平靜地看著她,「有約會?」 「對,不過也不算什么正經約會,就是被我媽安排了一場相親,看在她的面子上過來應付一下?!怪v到這里,徐羨才想到要打電話給相親對象的事,「等等啊,我先打個電話給對方?!?/br> 徐羨就這么站在他桌旁撥了那個電話,與此同時,謝綽放在桌上的手機也應聲響了起來。 徐羨:「?」 謝綽好整以暇地接起通話,把手機貼在耳邊,目光直直定在她身上,拋出了一個上揚的音:「喂?」 眼前人與話筒中被電磁波干擾的聲線一前一后地重疊,低沉的嗓音順入耳膜,在她骨子里種下了一抹顫慄。 徐羨傻了。 空氣有片刻的凝滯,兩人面面相覷,周遭是服務生走動的聲響以及客人們的交談聲,喧囂從四面八方涌來,卻沒能擊碎這方微妙的寧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遲疑地啟脣,像是在確認著什么:「謝……綽先生?」 「我是?!鼓谴判缘穆曇粼俅谓化B著出現。 徐羨:「……」 她剛剛說了什么?不是正經約會?看在mama的面子上過來應付一下? 徐羨過去二十四年活得兢兢業業、禮貌圓融,沒想到第一次社死竟然發生于二十五歲的相親對象面前。 甚至那相親對象還是她的商業合作對象。 徐羨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個……」 「坐吧?!怪x綽朝對面的空位抬了抬下巴。 有那么一剎那,徐羨彷彿看到了他眼底漫上幾點笑意,她眨了眨眼,眼前的男人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謝綽見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臉上還有未褪的尷尬,心想這姑娘連相親對象是誰都不知道,是真的毫不上心。 可若不是對象是她,他今天是連出現都不會出現的。 李堂是他很敬重的一位上司,初入公司時就是他一手把自己帶起來的,教會了他許多東西,無論是專業上的研發還是職場生態。并且知道他一個人無父無母自己孤身來t市打拚后,也會時不時關心他的生活起居,是個人很好的老前輩。謝綽問過他為什么,他也只笑著說你身上有一股勁兒,他惜才。 謝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勁兒,他那么封閉陰暗的一個人,努力工作也只是為了找一個依託,好讓自己有理由活下去。 儘管如此,當李堂上週下班后讓他到他辦公室一趟,神祕兮兮地說幫他找了個好姑娘認識認識的時候,他心底還是抗拒的。 李堂知道謝綽無依無靠,而自己膝下無子,無形之間也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在關照,因此特別希望他能過得好,在得知隔壁鄰居呂夫人也在替自家女兒物色對象時,兩人便一拍即合安排了這場相親。 可李堂好說歹說都不能動搖謝綽的心思,直到他從手機翻出了那姑娘的照片時,這位小年輕的眼神才終于有所動搖。 照片上的女孩子正是徐羨。 謝綽微征,突然覺得挺有意思的,不多時便答應了下來。 不過現在看來,這位對象那是一點兒都沒有想要相親的意愿啊。 謝綽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愉悅,可他不好也不習慣表現出來,于是在心底輕笑了一聲,算是發洩了這種無來由的樂趣,面上仍是半點情緒也不留。 「沒想到謝先生你這種人也需要相親?!篂榱舜蚱七@窘迫的氣氛,徐羨率先開口,「應該很多女孩子追你吧?」 「彼此彼此?!怪x綽淡淡地回。 話題又斷了。 看來這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相親對象就是她,徐羨心想。 這么一來就好辦了,兩個都不走心的人,就不會有死纏爛打想要更進一步發展的問題,那她也不需要搞之前那些手段了。何況是合作對象,一起吃頓飯還能增進一下商業上的感情,指不定能刷刷好感,下一次再找她合作呢? 「謝先生大概也沒有想要找對象的意愿吧?」徐羨毫不避諱地點破,抿了一口檸檬水,笑道,「那你為什么會答應這場約會呢?」 「上司牽的線,不好拒絕?!怪x綽漫不經心地翻著菜單。 兩人招來服務生點完餐,儘管這位相親對象是徐羨遇過最少話的男人,可她的心情卻前所未有的輕松,甚至不用為了要找什么話題而煩惱,因為她知道謝綽不需要。 「這么說來李叔是你上司了?」徐羨兩手交疊著支撐下頷,笑看謝綽,「世界真小,他是我鄰居?!?/br> 謝綽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聞言也沒抬頭,心想世界是真的小,小到你那年在一夕之間消失轉學,如今的我們還能在另外一個城市相遇。 儘管當初的他們也不算認識。 徐羨見他沒回答,只兀自打理著衣袖,又想到了當初在電梯里他使勁把已經平整的袖口捋得更平,手指翻折間都透著一股執拗。 真的是強迫癥吧。 不知道在工作上會不會也有這種近乎病態的完美主義。 如果有,她倒也不怕,完美主義就完美主義吧,別人碰到試煉巴不得繞開減少麻煩,可她卻反其道而行,總是直接迎上去跟對方交手。 她喜歡挑戰,挑戰可以讓一個人成長得更迅速。 徐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為了營造某些迷離浪漫的氛圍,餐酒館的光線并不很明亮,那燈光影影綽綽地落在他身上,五官線條被描摹得深了,陰影重重地嵌在輪廓里,狹長的眼底好似蟄伏著什么。加之整個人穿得一身黑,抬眸看過來時,竟有幾分陰沉冷酷的感覺。 徐羨愣了一下。 是了,是陰沉。 她這才想到那天開完會后王郁珊跟其他同事聊起這個人的時候,她給出的形容詞就是「陰沉」。當時徐羨不以為意,卻也認同他身上有股微妙的氣質,看上去淡然無慾的一個人,眉間卻好似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晦暗籠罩著,不是悲傷,也不是怨恨這種世俗的情緒,倒像是毫無生氣的枯木荒野,靜靜地等待自然潰爛的一天。 如今這樣直面觀察了一遍,她才意識到王郁珊說的沒錯,那種似有若無的氣質確實是陰沉。 那種陰沉不至于讓人不舒服,可一旦意識到了,卻又無法不去注意到它的存在。徐羨感覺有點詭奇。 「在看什么?」許是留意到了她的目光,謝綽忽地開口。 只見他理完了衣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修長的指搭在桌沿,那雙邃黑的眼瞳就這么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徐羨扯了扯脣,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沒什么,只是剛剛有一瞬間覺得你好像有點眼熟?!?/br> 她自己都覺得這個藉口拙劣得不行,豈料卻見謝綽挑了挑眉,順著接話:「其實我在電梯里見到你的時候也覺得你有點眼熟?!?/br> 徐羨怔了怔。 「不過估計是錯覺吧,畢竟我們也是最近才認識的?!拐眠@時服務生把餐點送來了,他把視線從女人身上移開,面無表情地說,「吃飯吧?!?/br> / 本章又名〈羨寶相親翻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