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月圓之日(3)
「502a的房客!」 剛走進公寓大廳,我就被管理員叫住。 「怎么了?」我停下腳步,轉過頭。 管理員指著外送區,「501a的房客剛打電話下來,請我幫忙把他的東西拿上樓,但我這邊有些事情走不開,你能不能幫我拿上去,就放在他的門口就行了?!?/br> 根據管理員的形容,我找到了一個大紙袋,不重,還很輕,從紙袋外面的發票,紙袋里全是藥妝用品。 一走進電梯,看到樓層按鈕,我不由愣住了。 不知為何數字五的按鈕還有周圍的按鈕一片血紅,其中又以五樓的按鈕的顏色特別深。 這是……血嗎? 除了按鈕區之外,地板上有一抹很像刷子刷過的紅色顏料,模樣看上去有點像是有人用腳底抹過。 這是血嗎?有人受傷了嗎? 誰的血? 這里發生什么事了? 我的心跳得飛快,接連好幾個問題從腦中冒出,反射性就想衝出去找管理員,但就在最后一刻,我踩下煞車。 應該……不是吧?只是油漆吧? 這種大樓有住戶粉刷油漆是常有的事,而且一定不只有我進出這個電梯,要是真的有事情,管理員剛才應該會知會我。 我稍微探出頭,管理員正好抬頭,與我對到眼,他立刻對我露出笑容,并指了指紙袋,用嘴型向我道謝。 我勉強露出笑容,退回電梯。 看來應該沒什么事。 再說,如果有人受傷邊滴血邊走進電梯,勢必會先經過管理室,管理員一定會發現。 狂亂的心跳慢慢平靜下來,我搭乘電梯前往五樓。 一走出電梯,我立刻看到紅色油漆似的顏料一路延升到502室門口,甚至連門把都有。 看來粉刷油漆的是對面的房客。不過,紅色的油漆? 這品味真的是滿……特別的。 我原本打算把紙袋放在門前就離開,但門前的地板也有不少紅色顏料,我擔心會弄濕紙袋里的東西。 我敲了敲對面的房門。 「是管理員嗎?請進,我沒有鎖門?!挂坏赖蛦〉纳ひ袅⒖虖拈T后傳來。 我小心翼翼地避開門把和地上的顏料,推門而入。 門后方的紅色顏料更多了,簡直就像是拿著刷子的人完全沒在看,放任油漆刷上的涂料隨便亂滴。 對面的格局和我住的那邊一樣,玄關正對客廳,一個黑發男子背對著我站在落地窗前方。 「抱歉讓你跑這一趟,幫我放在鞋架上面就行了,待會我會去清理電梯和走廊?!?/br> 「那個,不好意思……」我輕聲地說,「我是住在對面的房客,管理員請我幫忙拿上來?!?/br> 聽到我的話,男子冷不防轉身過來,我的目光幾乎是瞬間被他的手吸引。 只見他的右手舉在胸前,整隻手都是血,左手垂在身側,而他的左手此刻握著一把麵包刀。 不是油漆,真的……是血! 眼前的畫面給我的衝擊太大了,我的腿一軟,我擦撞到旁邊的鞋架,我往后一跌,鞋架也被我的身體撞倒。 「小心?!鼓凶有n了過來。 他下意識伸出手拉我一把,但看到到手上的血跡,又把手收回。 「有沒有怎樣?」 我的心跳飛快,強烈的暈眩感讓我無法思考,即便聽到他的關心,我也沒辦法做出任何反應。 「抱歉,你嚇到了吧?!鼓凶涌戳艘谎圩约旱氖?,嘆了一口氣,「所以我才會叫你把東西放下就可以走了,不過是我不好,我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br> 我依舊說不出話來,聲音卡在喉嚨就是發不出來。 他拿走我懷里的紙袋,將紙袋里面的東西全倒到了地板,我掃了一眼地板上的東西,全是醫療用品,他用里面的紗布和碘酒簡單包扎右手的傷。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這些傷口不是我自己弄的,你剛才看到的刀子也不是我的?!顾椎轿业那胺?,語速徐緩。 「我在一間國中實習,今天有一名學生不見了,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拿刀想傷害自己,我阻止的時候被割傷的?!?/br> 說完,他似乎又想到什么,「我當下只想說應該是小傷,就只有簡單包扎就回來了,回來后才發現傷勢比我想得嚴重?!?/br> 「怎么不去醫院?」我終于發出聲音。 「雖然比我想像中的嚴重,但也不至于嚴重到需要到醫院的程度?!鼓凶映读顺蹲旖?。 我瞄了一眼他剛才扔下的刀子。 似乎是猜到我想問什么,他主動解釋:「剛才場面有點混亂,時間也晚了,我們是在校外找到人的,當下沒時間處理刀子的問題,我的督導就請我先代為保管,等明天再帶去學校?!?/br> 搞清楚來龍去脈后,我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不是自殘事件真是太好了,我再也不想看到身邊的人傷害自己。 「能站得起來嗎?」他對我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手。 「嗯?!刮易プ∷?,借力站起來。 他扶正鞋柜,并替我開門。 「謝謝你幫我送東西上來,雖然還有一些話和你說,但現在不是時候,回去休息吧?!顾袷窍氲揭患な?,笑了一下,「我得去清理一下外面的血跡。我騙管理員說是今天帶孩子刷油漆沾到的,但我想瞞不了太久?!?/br>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管理員沒有對電梯里的血跡有異議。 走出門的那一刻,我想到一件事,我轉過頭,「不過,你剛剛說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我,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五官深邃,高挺的鼻樑,烏黑的眼眸透著一股神秘,留著一頭長至頸部的黑發,平整的襯衫底下隱約可見結實的身材,他的頸部與鎖骨相連處有一個圓形的刺青,在襯衫領子底下若隱若現。 仔細一看,確實莫名有一種熟悉感。 不知道這位鄰居的職業是什么,從長相和身材來看,如果他說自己是演員或模特兒,我絕對不會意外。 「我們以前見過嗎?」 「見過啊?!鼓凶硬患偎妓鞯攸c頭。 我一愣。 「你不記得了嗎?」男子笑了一下,「嗯,但不記得確實是有可能的,畢竟那時候只是幾面之緣?!?/br> 「抱歉,我們是在哪里見過?」 他是和我過去在公事有往來的客戶?還是曾被我拒絕的求職者嗎? 「我曾經在一間叫fika的餐酒館打工?!鼓凶涌粗?,「你有印象嗎?你有跟我借急救箱,有一天晚上,我還開車載你朋友回去?!?/br> 「你是那個時候的服務生……」我睜大眼睛。 這真是比「被拒絕的求職者和面試官重逢」還糟糕的重逢。 「真虧你還能認出我?!刮页读顺蹲旖?,胸口悶悶的。 一提到fika,我就會想到李宥謙。 「你很難讓人忘記?!?/br> 我看著他,稍微偏了偏頭,「為什么?」 「我還是第一次在打工的場所被人借醫藥箱?!鼓凶有α诵?,把手放在門板,「好了,回去吧,我得去清電梯?!?/br> 回到房間后,我因為想察看訊息,才赫然發現自己的手機掉在對面鄰居家,應該是剛才跌倒的時候,從外套口袋掉出來,于是我折返。 「那個,不好意思,我的手機好像掉在你這……」我一邊敲門,一邊解釋自己的來意。 我一敲,門就被推開。 「抱歉,我的手機應該在……」我沒多想,邊說邊推門。 「等等――」 屋里的人想制止但晚了一步,我已經推門,并踩進玄關。 男子同樣抓著門把,表情十分僵硬。 「我……」 剛開口,我立刻就打住了。 稍早的時候,男子穿著一件黑色長袖襯衫,現在他換了一件居家的白色短袖上衣,只見他的手腕有很深的傷口。 那傷口的形狀我不陌生,五年前,我在李宥謙的手上看過相同的傷口。他的狀況更嚴重,不止手腕,他的兩手肘到手腕中間的肌膚也全是傷痕。 男子表情顯得有些狼狽,但他很快收起慌張。 看到似曾相似的傷,我的腦中警鈴大響。 「這些傷口和學生無關,對吧?」我抓住他的手腕。 再仔細一看,傷口的位置剛好是戴上手錶,還有穿上長度至少七分袖的衣服就能蓋住。 「無關?!?/br> 男子扳開我的手指,面無表情地說:「也與你無關?!?/br> 說完,他把我推出門外,并用力關上門。 我還沒反應過來,門又被打開了,接著,男人將我的手機塞到我的手中,隨即又關上門。 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我連出聲回應的機會都沒有。 表姊剛好在這時候開門出來。 「佳蕓?怎么站在這里?」 我轉過頭,表姊拿著一袋垃圾走出來。 她注意到地板上的血跡,立刻發出驚呼,「有人受傷了嗎?」 「不是,是油漆,我剛才也以為是血,所以才來問對面的鄰居?!沟任一剡^神,我已經替對面的男人撒謊。 儘管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謊。 「我剛好想去超商買衛生棉,我拿下去倒吧?!刮医舆^垃圾。 「那就麻煩你了?!贡礞⑿χf。 等到她進屋后,我再次轉過頭。 對面的大門緊閉,聽不到門后有任何聲響。 方才見到的畫面依舊歷歷在目,我現在仍然心有馀悸。如果我沒有看錯,那些傷痕新舊交錯,看起來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就和當年學長的情況一樣,看上去對面的鄰居并沒有輕生的意圖,但……誰知道呢? 那個時候,學長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手。 我知道我不該多管間事,但既然看到了,我就沒辦法坐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