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74節
范太后怒道:“皇上,注意你的言辭!如此不雅,體面何在!” 謝翊心中快意:“母后通jian生子這樣不體面的事都敢做,怎么朕連屎屁尿都說不得嗎?” 范太后氣結:“皇帝長大了!翅膀硬了!脾氣竟如此昏庸暴戾!” 謝翊道:“不止如此,朕立刻還要做一件驚世駭俗的昏庸之事,因此少不得還要借一借宗王廢物利用,到時候,也要請母后配合一二,莫要拂了朕之意?!?/br> 范太后冷笑一聲:“哀家以為你目中早已無父無母,竟還有什么事?還有宗王這老匹夫能有什么用?”她忽然反應過來:“你要封后?” 謝翊淡淡道:“不錯,朕要封后。母后最好好好配合著將大禮行完,否則逆天而行,國舅好不容易保下的范家一族根基會如何,朕可不好說?!?/br> 范太后氣得渾身發抖:“你都敢威脅生母了,自己想封誰便封誰,何必還要我去陪你演戲!無非繼續說我生病便是了!” 謝翊輕描淡寫道:“那如何可以?朕之梓童,是要六禮齊備,從皇宮正門抬入,告社稷祖宗的,納采問名,納吉告期,發冊奉迎,都需皇太后遣使持節,廟見合巹后還要朝見太后,不可輕率?!?/br> 他站了起來,從上至下俯視著范太后:“母后可要保重身體,康壽健康,為朕祝福啊。若是為著攝政王之死太過內疚,不小心病了,朕可不想再等三年,也只好以日代月,再行大婚了?!?/br> 他語氣中nongnong的威脅之意讓范太后想要發怒,抬眼卻與兒子四目相對,那冰冷的目光帶著的沉重殺氣忽然讓她不由微微退縮,一時竟不能似從前一般威嚴叱責。 她壓抑下心底的那點顫栗惶悚,心里忽然明白,皇帝恨自己入骨,他真的會弒母! 謝翊冷笑著看她一眼:“朕覺得該跪著給先帝、給攝政王叔懺悔的,是母后才對——賀蘭將軍不被冤殺,邊軍怎會嘩變?不是天下不穩,皇叔如何要親去祭皇陵?惡因種惡果,母后,該千刀萬剮的,是你?!?/br> 他站了起來,淡道:“太后無德,皇太后之印朕已命人取走,請母親保重,朕告退?!?/br> 作者有話說: 九哥這是遲來的叛逆期到了。 第116章 賜宴 靖國公府也正在花園里桂花樹下舉辦中秋家宴。靖國公和兩個兒子許莼許葦, 盛同嶼和三個兒子在花園里設了一席,一邊賞著桂花,食湖蟹飲菊花酒。一側隔著花樹, 在涼亭內掛了珠簾, 單獨為女眷設了一席, 盛夫人帶著兩個庶女許芙、許蓉和靖國公的幾個妾室在涼亭內飲宴。 許莼正興致勃勃與長天在研究著烤一只乳鴿,許葦在一旁怯生生的, 但長洲倒是十分和氣,時不時和他說幾句話,長云則在專心破一只螃蟹, 劈出來了倒是捧了兩只奉給了盛同嶼和靖國公。 盛同嶼與靖國公許安林正對著斟酒, 飲到酣處, 許安林有了些酒意, 看盛同嶼三個兒子優秀非凡,帶了些酒氣道:“舅爺啊,你這三個兒子, 長洲娶了世族大家的嫡女,如今長云長天也不小了……當初老太太在的時候……” 許莼忽然大聲打斷道:“阿爹!大jiejie那邊我今兒讓人送了酒、蟹和節禮去,結果大姐夫說改天要上門來給您老人家請安?!?/br> 許安林被他這么一岔, 已忘了剛才說到哪里,惱怒道:“韓家那個小子?他多少年理……理都不理過我, 如今看我……看我們家……又……”他大著舌頭,滿臉惱怒, 酒氣沖天。 盛同嶼笑著道:“妹夫消消氣, 那起子勢利人以后還有的后悔的, 何必睬他們……” 涼亭下盛夫人冷笑了聲, 利刀一般的眼睛已看向了許安林那兩個妾室, 將杯子往桌子上一放。 幾位姨娘和兩個庶女全都站了起來低了頭。 盛夫人淡道:“坐下吧,倒讓國公爺以為我怎么欺壓你們了?!?/br> “盛家不是你們能打主意的,老夫人不在了,別指望著你們國公能替你們做主繞過我嫁入盛家。好好安分守己,我還能替你們擇好人家,若是仍安心打著靠國公就能壓住我,從盛家分一杯羹的想法,那可別怪我今后心狠手辣,做幾件刻薄事才好?!?/br> 盛夫人看著她們,面上含怒:“不過一副妝奩遠遠打發,眼不見心不煩罷了。這京里那戶主母有我好說話呢?且安分些?!?/br> 諸位姨娘一句話不敢說,兩個庶女也面紅似火,羞窘無地。 這邊盛同嶼看許安林醉了,又知道自己這個妹夫十分糊涂,哄著他又喝了幾杯,便命妹子派丫鬟過來送回房去,這邊便也散了席。 許莼看了天色也還早,這時候應該還是宮里賜宴,九哥估計還忙得很。也不知裕王那事如何了,武英侯和方大哥中秋還出去辦差……不過回來九哥估計要提拔他們了,聽說賀知秋也提了兩級,如今已是正六品了,這次辦了這個大案,應該也能提一提。 自己是蔭正五品,但如今還未辦過實差,難怪當時范牧村酸溜溜的,也要出去外官,自己如今也覺得有些著急起來。離九哥還太遠了,還什么都幫不上九哥。 他跟著盛長洲等人騎了馬出去看了一回燈市,到底也并非孩童了,不過略微應應景,買了燈,逛了逛,看著月上中天了,也就回了國公府,只說要早點歇了,卻又悄悄離了角門去了宮里。 果然說是皇上還在前面賜宴,五福六順看到他都忙著上來伺候他洗浴,他喝了些酒,正是醉意陶然之時,隨便洗了洗本來說是要等九哥,但雙眼迷迷糊糊仿佛黏著一般睜不開,在長榻上一躺,就睡著了。 前邊奉天殿內,中秋宮宴其實已到了尾聲,平日本也就是應景。此時也只是看著丹墀下教坊司的歌舞,再進一爵酒就可散了,卻看蘇槐過來低聲稟了說許莼已進了宮,但想來喝了酒有些困已睡著了。 謝翊微微一笑:“不必叫醒他,讓他好生睡著,莫讓他著涼了。另外,去華蓋殿另設一席,朕要賜宴?!?/br> 蘇槐一怔,這卻是未曾提前安排的,想來是皇上臨時起意,便問道:“是請哪位王公大臣?老奴好安排賜席面?!?/br> 謝翊道:“按皇后外家之例安排。另外派人去秘密傳盛同嶼及其三子、靖國公夫人進宮,從玄武門入?!?/br> 蘇槐大詫,小心確認道:“不傳靖國公嗎?” 謝翊皺了眉頭:“那等蠢物,傳來作甚,他只做他的糊涂國公便是了?!?/br> 蘇槐心下明白,連忙應了下去。 盛同嶼和盛珊瑚雖則還未入睡,但接到宮里內侍傳話還是嚇了一跳,連忙換了禮服,進了宮里的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進了宮。 五人進了華蓋殿,聽到遠處絲竹聲聲,宮宴似乎還未散,但華蓋殿內里極安靜,左右分著幾案,有內侍宮人引著他們入座,盛同嶼與盛珊瑚二人在左側分兩席,右側三席則分別為盛長洲、盛長云、盛長天。他們都是第一次進宮參加賜宴,十分詫異,看這樣子,竟像是單獨宴請他們,但又為何獨獨未請靖國公?難道是他還在守孝的緣故? 但如此說來,這盛珊瑚身為國公夫人,同樣也是守孝的不祥之身。 一時幾人也都只安靜坐在那里,并未等太久,便聽到內侍導引,有人在門口輕聲道:“皇上駕到?!?/br> 五人全都連忙離席跪拜,謝翊卻已走了進來,溫聲道:“平身,不必多禮?!?/br> 他幾步行上了主位坐下,盛同嶼和盛珊瑚幾人也都被內侍們導引著回了席位。 盛長洲抬眼看上面年輕的帝皇今日穿著大紅五爪金龍彩繡吉服,戴著通天冠,比那日來為許莼加冠又添了幾分威儀。想到當初他在客棧就敢叫住他,如今想來簡直為當初的自己捏一把汗。 謝翊溫和道:“今日請盛家諸位過來,一則為中秋佳節,盛氏一族從閩州遠道而來,朕本該賜宴;二則列位也是盛家的長輩了,想和列位商議封后一事?!?/br> 盛珊瑚陡然抬了頭,顧不得禮儀,看向謝翊,茫然道:“封后?” 謝翊對著她微微一笑:“朕中宮久虛,靖國公許氏為開國貴勛,門著勛庸,詩禮傳家,朕欲封靖國公許氏子為后?!?/br> 盛珊瑚茫然道:“皇上,靖國公府中兩位女兒待字閨中,皇上是要定哪一位?只恐她們尚且年幼,恐難擔國母之重任?!?/br> 盛同嶼急忙朝她使著眼色,盛珊瑚已被這個消息打得懵然,謝翊卻只微笑看著盛夫人:“國公夫人,朕說的是許氏子?!?/br> 盛同嶼已出席跪下道:“稟皇上,冊立男皇后驚世駭俗,許世子尚且年少,恐難承世間非議,且六尺男兒,當立廟堂,戰沙場,如何入宮侍君?來日他又將如何立身于朝臣之中。陛下圣明,何必史書留瑕,還請三思?!笔⒓胰值芤喽汲隽懈S著父親跪了下去。 盛珊瑚嘴唇微微顫著,忽然面色唰的變白了:“許氏子?陛下說的是……許莼?”她忽然身體晃了晃,出席深深拜服下去:“皇上!皇上饒了他吧!他還小,只貪一時之歡,他不知道世人口舌如刀,后人千古唾罵,請皇上饒了他吧!他天真單純,受不住世人唾罵的,皇上要逼死他的?!?/br> 她淚水流了滿臉,已瞬間明白天子親自來加冠之意,她渾身害怕得簌簌發抖起來。 謝翊親自起身下來扶起盛夫人,一邊命蘇槐扶起盛同嶼等人:“都平身吧,倒把夫人嚇壞了。朕是那等不顧惜幼鱗的人嗎?朕比誰都還要愛惜他?!?/br> 一旁內侍上前扶著盛家人回座,盛珊瑚面色青白,淚水不停落下,看向謝翊眼圈發紅,謝翊溫聲道:“正為愛重幼鱗,朕才要金冊玉寶,謁廟合巹,上告天地,下祭祖宗?;适医饍?,他日史書,朕之梓童,為靖國公府許氏,他日正兒八經的與朕同陵?!?/br> 盛珊瑚低聲道:“皇上富有四海,乾綱獨斷,無人敢指摘陛下,幼鱗卻要承受天下譏毀,這樣天大的福氣,我兒受不起?!闭Z聲竟是帶了幾分怒意。 盛同嶼只替meimei捏了一把汗,只面上稍稍應了,實在不行回去立刻帶了幼鱗出海去,何必當面觸怒皇上?連忙道:“國公夫人只是心愛兒子,驚嚇過度,一時失態,求皇上恕罪?!?/br> 謝翊并未生氣,只含笑道:“朕猜,盛家舅爺是不是心中也想著先當面敷衍朕過去,回去一條船出海去的想法?!?/br> 盛同嶼語塞,謝翊慢慢道:“朕與許莼相知相愛,亦給過許莼離開的機會。但他不肯,帝皇之愛,確實非福,他既不懼,朕也不當負他。但朕既愛他,豈肯讓他受天下譏毀?幼鱗天生美質,朕亦要待他長成良材,為國之棟梁,更不會將他拘于后宮內。諸位可盡管放心?!?/br> 盛同嶼道:“陛下圣明,想來陛下已有周全之法?” 謝翊道:“鎮國公許安林二十年前,生下一對龍鳳胎,因著女兒生下病弱,求醫難治。便轉托國公夫人外家盛氏,將女兒送往海外求治神醫,二十年來終于康愈。此次亦隨舅父進京歸府,亦為兄長慶賀加冠。朕與武英侯到府上慶賀,恰巧遇見,見其德才兼備,容色過人,品格貴重,思中宮虛懸已久,便封為后?!?/br> 盛同嶼面上微微緩和了些,盛珊瑚卻道:“既封為皇后,入宮后總要主持內宮,如何見內外命婦?” 謝翊道:“太后病重,皇后仁孝非常,進宮后便親奉太后病榻側,日夜禱告,無暇顧及宮務。一應宮禮,均由女官傳遞——朕內宮空虛已久,并未耽誤國事,親蠶禮等節慶祭祀,亦有宗室王妃主持,不須擔憂?!?/br> 盛珊瑚面上猶有猶豫:“子嗣當如何計?” 謝翊道:“宗室擇優,記入皇后名下為嫡子?!?/br> 盛珊瑚繼續追問:“幼鱗之官途呢?” 謝翊毫不猶豫:“一字并肩王,朕等他建功立業?!?/br> 盛珊瑚道:“日久天長,總有人疑心?!?/br> 謝翊森然道:“疑心,便也只能疑心了。誰敢胡言亂語朕內闈之事?” 盛珊瑚卻并不讓步:“請皇上容妾等深思熟慮?!?/br> 謝翊微微一笑:“都說了今日本是商議,并非下旨。許安林出孝還要一年,中秋后幼鱗也要赴任,便是定了下來,問名請期等六禮走下來,也還要一年,盛夫人不必擔憂?!?/br> “但,靖國公昏庸,此事不必與他說。而幼鱗這邊,也還請諸位先不必說了,他終究有些面嫩,若是知道你們都知道了,恐怕要怪朕不打招呼。他如今要赴任了,朕只希望他專注于此,不必拿這等小事煩擾他?!?/br> “若是實在不愿,朕亦能退步,什么時候你們想通了,什么時候再辦便是了?!?/br> 盛珊瑚抬眼看向皇帝,皇帝原來如此年輕,姿容威儀,勝過她平日見過的京里的所有貴公子。 原來如此,那莫名其妙的誥命,盛家皇商的恩典,靖國公府兩房紛爭被一道密旨給斷清,親自加冠,原來都為著這一日。 她的兒子……原來喜歡上的,是這樣了不得的男子。 第117章 月圓 許莼睡得迷迷糊糊間, 感覺到有人在摸著他的頭發,他忽然醒了過來,睜開眼睛, 看到謝翊正坐在他身側, 凝神想著什么, 睫毛垂下,燈影搖曳, 顯得他神情有些憂郁。 許莼立刻清醒了過來,坐了起來,握著謝翊手臂:“九哥什么時候來的?我睡著了……讓九哥久等了?!?/br> 謝翊看著許莼面上尚且帶著紅暈, 燈下看著十分動人, 伸手執了他的手道:“若是還困, 咱們且就安寢了吧, 今日你也累了吧?” 許莼卻振奮道:“說好了今夜去船上游湖觀燈的!且我還想知道今日裕王之事后事如何了!” 謝翊忍俊不禁,扶了他起身道:“好,那起來我們去游船賞月去?!?/br> 謝翊也起身換了一身便服, 便攜了許莼的手出來,兩人從后山出來,往春明湖邊走去, 那里早已備好了一座樓船。兩人登船后,樓船便動了, 緩緩駛向春明湖心。 水波蕩漾,二人站在樓船高處, 看河岸兩畔燈棚戲棚無數, 映照水中, 璀璨光明。絲竹聲穿林度水, 隨風吹來, 令人神清氣爽,耳目一新。 謝翊看風微微帶了些涼意,轉身從蘇槐手里取了件薄氅,為許莼披上。 許莼拉了衣帶,想起來對謝翊道:“今日我和表哥去街上走了走,還看到秀喜班扎的戲棚子,已演起來了,叫好聲很多,十分熱鬧,應當賺了不少打賞的銀子。他們班主在臺邊看著,看到我還要過來給我拜謝,我連忙賞了他銀子走了?!?/br> 謝翊道:“嗯,過幾日刑部會傳他們去做證人口供的?!?/br> 許莼好奇道:“所以您怎么審的裕王呢?他輩分這么高,如今在哪里?我沒聽到風聲?!?/br> 謝翊微笑:“當日順王謀逆被朕賜死,這么大的事你也沒聽到風聲吧。越大的事,傳言越少?!?/br> 許莼想起了謝翡,想來那個驕傲的王世子,也被傷得不輕吧。 謝翊繼續道:“宗正親王,輩分確實高。朕今日在皇廟讓三法司審的裕王。祖宗面前,亡魂靈前,且看他如何。果然沒撐過三句話,就被李梅崖罵得痛哭流涕,據說后來吐血暈過去了,只能派了御醫去救治。李梅崖罵人還是那么好使?!?/br> 許莼:“……”怎么忽然覺得李梅崖有點可憐。他笑道:“皇上原來是覺得他罵人好使,才一直用他?” 謝翊道:“那是自然,他想做孤臣,朕成全他,但是其實他心里也明白朕用他做什么。所以每次朕稍微露點意思,他就先沖上去罵了,襯托之下朕就顯得仁慈多了,若沒他,朕親自去罵臣子就未免沒了圣人體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