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49節
他打開匣子,果然看那書頁已極脆薄發黃,幸而用的是熟宣,一般的紙恐怕早就撐不住了。他小心翼翼翻了一遍,看到上面先人字跡淋漓,筆鋒銳利,知道那段慘烈歷史的,不由也有些肅然起敬。 方子靜道:“這本書,陸九皋定然爛熟于心的,你只要換了這個人來,必定比拍下這本書劃算,我以全族名義擔保?!?/br> 許莼看方子靜目光懇切,心下想了下道:“便依子靜大哥所說,請島主居中傳話吧,得了人我們立刻出發,回到中原也就安全了?!?/br> 方子靜笑著起身拱手:“許世子高風亮節,來日必有福報?!?/br> 許莼道:“子靜大哥為了說服我,連家族隱秘都告知于我,我也只是從直道而已?!?/br> 方子靜一笑:“這倒不瞞世子,今日你我相見之事,就算你不說,天子多半也能知道。因此世子也不必太過感動了?!?/br> 許莼詫異,方子靜轉眸看他,忍不住想逗他:“方子興為內衛首領,禁中內衛皆為他統領訓練,而這些方法,也都是我們方家的,你身后那位護衛,一打照面,我就認出來了?!?/br> “他腰間里放的,也是我們方家秘制的暗弩,當然,他不認得我,但他回去必然如實奏報,我猜得沒錯,此人定然有辨人的本事,回去畫一畫,皇上還猜不出是我才怪了,不過現在過了明路也是好事?!?/br> 許莼再次震撼了:“你是說定?!o衛是內衛?”那不是外公給自己挑的護衛嗎?怎么會是九哥……九哥安排的? 方子靜微微一笑:“子興回來自然不透露這些,但是我們方家帶兵的法子都是一脈相承的?!?/br> 許莼目光猶疑:“為著你這事,陛下會不會怪罪和疏遠子興大哥……” 方子靜笑了聲:“別的君主大概會,但今上不會的。馭臣之術,陛下比誰都精通,他把子興放在身邊,就是表示信重?!?/br> “皇上要興邦建業,要平海疆,總用得上方家,借著你這次,我們表表忠心,陛下看我們能用,不至于計較這些。當然他日如何,這就還得慢慢謀劃了,將來的事誰知道呢。今上尚且還無太子,就怕他平定四方打下基業,很快又被繼承人敗了這也不好說的,咱們方家,也未必就百年萬年了,無非穩住一代算一代?!?/br> 他看著許莼,意味深長:“他在那個位置上,誰不害怕被帝皇猜忌。圣意難測,帝心一朝反復,今日視如股肱,他朝夷滅九族,誰能承受得起。要不怎么說稱孤道寡呢?” 許莼總覺得方子靜有言外之意,但卻又拒絕去深想。 第77章 出世 陸家族長坐在花廳內, 面上充滿了慍色,閉目不語。 直到方子靜走了出來,陸族長才勉強起身做了個揖:“老夫見過島主, 不知那買主如何說?” 方子靜笑道:“族長請坐, 不辱使命, 倒是好消息,聽說是陸族長親自來交涉, 對方很是意外,欣然表示,若是我這里拍賣行不介意的話, 他可以當做沒發生, 奉還原書, 分文不收?!?/br> 陸家族人全然都松了一口氣, 他們已抱著決心來找沙鷗島主,但也知道能出一百二十萬白銀的人,決心非同尋常, 沙鷗島主居中恐怕另外再狠狠收上一筆,人人心中都滴血不已,此刻對陸九皋不免也多了幾分怨恨, 便是之前有些同情的,此刻看到這一百二十萬兩的巨大金額, 也不敢再做聲。 如今既然對方肯賣陸家人情,他們大概這銀子就不會出得更多, 如今只怕沙鷗島主要狠宰一筆了, 陸家雖說人緣廣, 卻到底也還是比不上這些看著背后似有海盜、軍隊的狠角色。 陸族長道:“感謝島主居中轉圜, 我們一族上下, 感恩莫名?!?/br> 方子靜又笑道:“撤銷拍賣在我們拍賣行從無先例,但如今對方既然慷慨大方,我也不好做這個惡人……” 陸族長道:“十二萬白銀的手續費我們愿給拍賣行支付,此外,那位買家,我們也可給些補償?!?/br> 方子靜道:“陸族長通情達理,那位買家還真的提了個要求請我轉達?!?/br> 陸族長心中正輕松,隨口問道:“什么要求?若是制船,我們可優先替他們制?!?/br> 方子靜道:“非也,那位買家說,去歲與陸家訂船,卻被一位管事的多次譏諷羞辱,最后甚至因為他提了些要求還直接拒絕訂單。這位買家感覺十分恥辱,因此聽說陸家的家傳之書失竊,這才花了大價錢來競拍,只為出這口氣?!?/br> “如今聽說陸家偷出書的正是這位拒絕他的管事,且是為母求治這才鋌而走險賣書。他提出來,聽說陸家也是要懲戒處死他的,料想此人已是棄子,因此只要這陸家棄子母子二人賣給他為奴仆即可?!?/br> 陸族長面色微變:“便是懲戒,也只是我們族人懲戒,交出去是絕不可能的,更何況陸九皋還身負我陸家的制船技術,不可放走,再則他雖犯下滔天大禍,他母親卻是無辜的,怎可一并賣出?” 方子靜笑容不改:“老先生這是不同意了?也罷,陸氏一族風骨錚錚,我當時也覺得把人給這些異族人折辱實在太過了些,倒不如干脆利落點,又擔心是通譯轉達不準……”他忽然仿佛發現了自己失言,連忙掩飾道:“既然族長不愿,那我這就去轉告他,看看他是否還愿意,畢竟橫豎氣他也出了,恐怕能讓步呢?!?/br> 說完他起身又拱手道:“族長再稍坐,對方確實豪富,是極重要的客人,每年在我這里都花上百萬貨物進出的,不得不慎重?!闭f完便轉了進去。 這一去卻遲遲不見出來。 陸家人等到深夜,不見島主出來,一旁侍女仆人也只會請他們喝茶吃點心,并不進去通傳,心里越發焦心。 少不得有族人便悄聲勸說族長:“陸九皋這孽賊平日極清高傲氣,我聽說他確實平日時常不接一些外洋人的單,言語很是不客氣,看對方豪闊,只怕要了他去恐怕也是為著為奴為仆折辱一番?!?/br> “橫豎陸九皋犯此大過,就當為祖宗贖罪,去賠禮道歉,贖罪也應該的,十四嫂教子不嚴,再則聽說病得也厲害,大夫全都說治不了。如今都人事不知昏迷在家,恐怕沒送到地方人也就沒了……大不了給他們兩人各一封毒藥,若是去了真不能忍,服毒自盡得個痛快也罷了?!?/br> 陸族長睜開眼睛,兩眼渾濁,面上也有了些疲色:“我只怕對方其意是想要陸九皋身上的制船之術?!?/br> 族人悄聲道:“陸九皋這人如此清高,寧死也不肯將技術傳給外洋人的,更何況這外洋人恐還是要真折辱的話,這點我還是明白他的。況且都是將死之人,族長何必拖著生變,先祖的書重要?!?/br> “而且,說實在話,如今外洋那邊的造船技術,也未必就比我們差很多,加上語言不通,陸九皋又是那樣一副性子,十四嫂眼看著就要咽氣,到時候他心灰意冷,又身為外洋人奴仆,只怕也未必茍活,本該船決痛苦而死的,如今只是讓他去做奴仆罷了,再給一顆毒藥,是生是死他自己定,家族對他已是仁至義盡?!?/br> 陸族長皺了眉頭,沒說話。 月上中天,方子靜才姍姍來遲道:“累陸族長久等了,實則對方聽通譯轉達族長意思以后,變了臉色,說實在不知道我們中原人這所謂的風骨,能當飯吃嗎?后來索性不理我。我只好又找了負責通譯的中人再三轉達,他才給了一句準話,說既然要風骨,視金錢如糞土,那就翻個倍,打個折。原本一百二十萬退回給他,另外再添兩百萬兩銀子再從他那里買回去,一人折一百萬?!?/br> 陸氏族人全都震驚,有人忍不住低低驚呼起來,方子靜貼心道:“我料族長此次出來匆忙,恐怕也未帶那么多銀子,,若銀錢不湊手,我這里也可暫時借一些銀子給族長。依我看,此事還當盡快辦了,打聽得他明日就要登船回去了,這一走赴外洋,那可就大海茫茫,語言不通,無處可尋了。銀子是小事,有陸家族長親自在,以后慢慢還便是了?!?/br> 陸氏族人已有些忍不住道:“加上原本的一百二十萬兩,加起來就是三百二十萬兩!一艘大船造價也不過數十萬,一本書而已,于他根本什么用都沒有,他怎么敢開口?” 有族人又嘀咕:“三百二十萬?依我說不若順水推舟,一百二十萬賣了這本書,咱們能拿一百萬,回去能做不少事了,那本書的內容咱們早就……” 話沒說完那年輕族人就被族長逼視回去不敢再說話,垂手侍立,老族長叱道:“那是我們陸氏一族立身的根本!祖宗之寶,我們護不住,有何臉面立身于世間!” 方子靜嘆息:“如今錢財已交割,對方一百二十萬兩銀子拍賣會后就已交割給拍賣行,我也為難,本來還想著退回銀子,和陸家結個善緣……” 陸族長睜眼道:“有勞島主斡旋,兩百萬兩超出我族所能,還是依照前約,我們明晨立刻將兩奴仆送來交割,賣身契都準備好,書人交割,絕不反悔?!?/br> 方子靜怔了怔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族長果然有決斷。三百萬兩,在下聽著也覺得是有些過分了,但又恐怕與那番邦蠻夷之人語言不通,若是再討價還價下去,只怕通翻譯有什么說的不周到的,對方翻臉就不好了?!?/br> “其實我看著那買主也是個大少爺一般的人物,想來是真沒受過氣。再則我聽說西洋紅毛人都有買奴的習慣,去哪里都買許多奴仆,之前我還看到他船上還有昆侖奴伺候的。吃住倒也還好,其實未必是一味虐待奴仆之人,聽說帶回去也是耕作勞役,族長倒也可以放心,想來不會太過折辱?!?/br> 陸族長森然道:“此事由他們而起,合該由他們贖罪完結。對方其實無非就是想折辱我們陸家,不是說風骨嗎?一百萬兩一個人,如今書在他手,這明顯是故意的,少不得忍辱含垢,換回祖宗手跡,整頓族業。島主放心,此前承諾的十二萬兩手續費也一并交割給拍賣行。門庭不修,家族丑事,島主見笑了?!?/br> 一時兩邊作揖辭行,方子靜送別出去,回頭看到花叢邊許莼和盛長天看著他,笑道:“如何?放心了吧?!?/br> 許莼看著他道:“島主這一手欲擒故縱實在高明?!?/br> 盛長天也伸了伸拇指:“島主厲害,說得真的仿佛有這樣一個夷商。這樣對方關注點全在是西洋那邊的蠻夷莊園主了,那可就多了去了,光是國家都數不清楚,他們只以為是去了外洋為奴,全然想不到被咱們截胡了,而且還省了那一百二十萬兩,白得兩個人?!?/br> 許莼道:“島主還倒賺了十二萬兩呢,我現在可悟了,還是專做這抽頭的營生賺,不管誰拍到了,都得給島主錢?!?/br> 盛長天道:“這營生不好做的,得十分鎮得住場子才行?!?/br> 方子靜連連作揖笑容無奈:“盛四少這張嘴……我確實怕了,這十二萬兩,全數贈予陸九皋作為他和他母親的治病之資,我另外贈衣裝行李及藥物,明日送上盛家船只,如何?今夜已深,兩位不如就留宿在我這里,容我略盡東道?!?/br> 盛長天道:“只怕我二哥擔憂,還是先回去了?!?/br> 兩邊作揖別過,方子靜這次親自送著他們出了門口出去,這才微微嘆息,今日下了一招險棋,卻不知來日將如何。方家要得到帝王的真正信重,還需要一個契機,祖父將此生意直接越過父親,交到自己手里,方家這一代出現了兩條路,一條為入朝,一條為遁世。然而今日卻出了狀態,他順應時勢,隨機應變,下了一子,只看帝王如何對了。 === 卻說許莼和長天回到船上,盛長云在船上果然一直等著他們,盛長天一五一十將今日之事都說了。 盛長天看了眼許莼,問道:“幼鱗私下和他談話后,便同意了要人不要書,可是出于被脅迫?” 許莼道:“不曾,他……原來是我在京城認識的人的兄長,兩位哥哥也見過的,正是那方子興的兄弟?!?/br> 長云長天頓時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子興兄弟,此人品性正直,其兄長想來也品行不錯?!?/br> “想不到方子興有如此身家啊?!?/br> “子興兄乃是正人君子,豪情仗義,他兄弟果然也是一副俠義心腸?!?/br> 許莼哭笑不得,本來還以為要想著編些什么話來才能讓兩個表兄認可,沒想到只是把方子興搬出來,兩位兄長就釋然了,原來就京城那幾日的接待,方大哥就給兩位兄弟如此好的印象嗎? 盛長云道:“島主分析得是沒錯的,比起那幾百年前的書來說,制船的人才更有用,只是那病不知道周大夫能不能治,咱們船上的醫生恐怕也治不好?!?/br> 盛長天則道:“冬??梢栽囋嚢?,我聽周大夫說冬海也能出師了,先撐著船上這功夫,到了岸再想辦法?!?/br> 許莼道:“兩位哥哥不責怪我冒失或者擔憂我被人蒙騙嗎?” 盛長云詫異:“看結果,錢沒花,人立刻能到手。幼鱗你買這些書,想要人,這是想要印制制船的書吧?還是要辦學校,對方既然和你認識,又全力幫你,只有兩個理由,其一,圖幫你這個人,能得更長遠的好處;其二,圖你要做的這件事,對他有好處。目前看來對你沒有壞處,生意做得過?!?/br> “唯一理由就是你覺得這人人品如何,從我們長遠打算來說,是否值得合作,對方會不會圖謀甚大,一不小心會不會上了他的賊船下不來。尤其你說他弟弟在京中,那就是說他們也是貴門了,海外能開這樣一家拍賣行,能搞定這許多海盜勢力……那,他們家會不會所圖甚大?不過海商們在外,都是進出巨額利潤,他這般手筆自然是為他族里謀利,敞亮得很,我們做生意是喜歡這樣的人的?!?/br> “就此刻來說,買書買人而已,這也不是什么臟事,不至于是個賊船洗不干凈,正常交易,承了他的情,以后從別的地方還也就是了?!?/br> “出來前,祖父找我去說了話,與我說了此次一切配合你。幼鱗,我看你心中自有主意的,我想著官場也和咱們做生意的差不多,人家幫你,定然是圖利,如今看來這人情也還得起,不必太擔心。明日我與老三陪你去,把這事變成盛家和他們方家的生意往來,把許家摘出去,淡化這朝堂瓜葛便是了?!?/br> 許莼眼圈微微發紅:“謝謝表哥,謝謝祖父信重……”他心想九哥是皇帝的事只能瞞著外祖父和表哥們,但武英侯和盤推出,這讓他猝不及防,武英侯大概本來沒想到會忽然碰到自己,但碰到了便索性順水推舟,顯然所謀的是自己背后的九哥,九哥會怎么想呢? 這些事情自然暫時不好和外祖父說,而有九哥替自己做主,自然也不怕盛家會被牽扯。他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忘了說,今日島主說,朝廷下令在閩州設立海事局,興辦海事學堂,朝廷派了個官員下來主持,提督太監配合,據說讓我們盛家配合籌建呢?!?/br> 盛長云和盛長天精神一振,大喜道:“這樣好消息!島主這邊消息靈通,恐怕是真的了!”兩位表哥都喜氣洋洋,許莼知道平日海商多被打壓,便是議婚也議不到合適人家,多是只能親戚來往或是一般商戶人家。外祖父為著此一直沒給三位表哥議親,如今能參與到朝廷事務中,將來前程不可限量,闔族興旺,皆從此起。 他心里猜著九哥多半是為著自己才這么做,但從知道九哥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以來,他這些日子才慢慢將那天子和九哥看成一個人。 外人看著他是從傀儡小皇帝逆境破局,手腕強硬,深沉不定的英主,除掉攝政王,囚禁太后,廢除元后,平亂撤藩,他是英主,但沒有人把他當成是可以信任的主上,可以相愛的愛人。 他卻與那些九哥曾經無意識和他透露過的一些家事一一印證起來,攝政王死了,并不是他殺的,但親人都以為是他殺的,生母私通,為私生子謀權,他只能殺掉所謂的弟弟,囚禁生母,廢黜生母和攝政王給他封的元后,這每一步外人看著都是冷酷無情,深沉善謀的天子,對于他來說,想到的卻是九哥冷漠背后的痛絕。 九哥派人到我身邊,會不會懷疑自己已猜到他身份? 他和盛長云盛長天告辭后出來,看到定海跟著自己亦步亦趨,心中又微酸,也不知九哥如何輾轉將此內衛安排到自己身邊的,但自己不辭而別,心中難免覺得對九哥不住,九哥卻不計較此,反而擔心自己安危,千里迢迢送了位死士到自己身邊衛護,用心之拳拳,自己只覺得愧疚。 他心中仿佛海浪一般翻騰不休,卻也不敢問定海,只躺了下去,卻也沒睡著,離家日久,昔日種種相處之甜蜜便涌上了心頭,迷迷糊糊才睡著,不覺天光破曉,紅日滿幃,春溪卻來搖醒了他,笑道:“島主和季將軍上船來了,連那兩個人都帶了來,二爺三爺正接待著,讓四爺過去,也說了請四爺不必著急,慢慢梳洗?!?/br> 許莼起身,有些震驚:“真么快?他們回去帶人過來不要時間嗎?” 春溪道:“聽聞本來那位陸爺帶著母親就是逃了出來打算拿了錢就坐船出海的,結果被趕來的陸家族人抓住了,因此說要人,直接今早一大早就送了來?!?/br> 許莼連忙換了衣裳梳洗后出去,果然花廳上幾個人談笑風生,許莼一進去方子靜就笑著起身:“四少,在下幸不辱命,請我來介紹,這位是陸九皋陸先生,另外他母親因為病重昏迷,承令兄安排,已安排去了艙房,并且傳了大夫調治了?!?/br> 只看到座上一男子起身深深一揖:“陸九皋母子得盛四少高義搭救,今后為奴為仆,任憑使喚!” 許莼看那陸九皋年約二十多,一身藍袍陳舊且多處破損,還有著被捆綁鞭打的痕跡,更是面有頹色,精神并不好。連忙道:“陸先生不必多禮,身上是否還有傷?可用了飯?令堂病重,倒不必閑談,我這里也有一醫童,醫術也還過得去,不若先生先去服侍令堂,替令堂調治身子?!?/br> 季思農也笑道:“四少一番美意,九皋兄還是先去顧著令堂吧,我亦說了,盛家幾位少爺都是人中龍鳳,九皋兄只管放心,令堂得了醫治,定能早日恢復健康?!?/br> 陸九皋對著方子靜和季思農深深一揖:“往日種種,均為大夢,如夢初醒,幾位都是九皋恩人,再生父母,此去中原海茫茫,今后恐再難見到二位,惟肝腦涂地效力盛家,有機會再圖報答二位情義?!?/br> 方子靜面上笑容奇特,還禮道:“不必謙虛,人生動如參商,來日如何還不可知,興許有緣很快又能相見?!?/br> 季思農倒是真心傷感,還禮道:“九皋兄,山長水遠,千萬珍重!” 陸九皋心系母親,果然匆匆下去,許莼便命冬海跟去調治,又安排著讓人伺候好陸先生。 盛長云便請幾位客人移步宴席,卻是宴請答謝。一時諸人上了宴席,在座諸人,全都擅于應酬,一時花團錦簇,賓客盡歡。 許莼心中有事,說話倒不多,幸而長云長天二人極賞應酬,場面倒不難看。許莼抬眼看到冬海在門邊站著,便起身找了個借口出了艙外,問冬海:“如何?可能治?” 冬海道:“確實是婦人常見的石瘕,婦科病有五積六聚七癥八瘕,都不大好治,大多只能靜靜養著,心情愉快便能控制住,如今這已長得很大,一般藥湯消不掉了?!?/br> “我現也只開了些鱉甲、鳥賊骨、卷柏丹參等活血化瘀、軟堅散結的藥,讓人煎了,又施了針,她昏迷過去本也是心中憂慮擔憂兒子,如今清醒過來,知道已脫險被搭救,心中解了憂急,病情也穩了,精神好多了,暫時沒有大礙?!?/br> “那西洋大夫說得有點道理,若能西洋辦法切開取出那瘤子,原樣縫回去是最好的,又或者直接切掉zigong……” “但這我不敢動手,師父之前在牛羊身上試過,婦人身上也沒有試過,他倒是很想試試,覺得自己沒問題。但您也知道,中原保守,哪可能讓婦人動此等驚世駭俗的剖腹取瘤。因此師父也未有經驗,少爺不如想法子問問看能把那西洋大夫也接去閩州看看,若是有西洋大夫和師父一起參詳著,恐怕把握大一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