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鉤 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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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開始下雪,這個?冬天冷得出奇,她停到?城郊半山墓園的大門外,已經關門了,管理員嚴格遵守規定,拒絕她進去。 盛檀不走,在車里一夜不睡,凌晨五點,天還沒亮,大門打開的同?時,她邁著酸痛的腿走進去。 mama的墓在半山腰,被她打理得干干凈凈。 她抓緊衣服,在滿地積雪里蹲下身,蜷成一小團,像少女?時那樣,在混濁的天色里輕軟倚靠向mama冰冷的碑,如同?窩進她溫熱懷抱。 盛檀用臉頰貼了貼,眼睛干燥得沒一絲濕氣,小聲喃喃:“對不起mama,讓你受那么多苦,我什么都不知?道,最后那一個?月,你忍了多少疼,我還在外面,想多賺,多賺一點錢給你?!?/br> “你肯定不喜歡我報復,你想讓我放下,”她磨蹭著墓碑,“可是?我做不到?,我……” 她說:“我沒時間?了,找不出別的辦法,阿燃就是?最好的工具?!?/br> “阿燃你還記得吧?你以前跟我說,要好好對待他,我都做了什么?”她仰頭看天,“我扔下他,騙他騙到?為我去死,我本來決定要停下來了,但是?……” 盛檀咬住手背,單薄脊背不住顫抖:“但是?我還能怎么辦,mama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騙他,跟他戀愛,我跟他接過吻,我……舍不得,舍不得再傷他,我心里疼,疼得像是?……” “喜歡”兩個?字是?毒蛇猛獸,被她嚼碎咽下。 她語無倫次:“他都不知?道,我不是?當初的我,我沒有了愛人的能力,我也不可能給他對等?的回應,我到?現在,又死灰復燃,還想著利用他?!?/br> “我這么惡毒,媽,你還會?像我小時候那樣,叫我寶寶嗎,”盛檀彎了彎眼,露出小女?孩兒的脆弱無助,“你還會?愛我嗎?!?/br> 她低頭:“不會?了,沒人會?再叫我寶寶,我也不值得再被誰愛?!?/br> 天穹被黯淡晨光撕開一線裂縫。 盛檀踉蹌站起來:“打個?賭吧,如果我今天能見到?阿燃,我就作惡到?底,我把我能拿出來的熱情全給他,給他幾天真正的戀愛,利用他,結束后就把他丟掉,不管他死活,如果見不到?,我就和他早點一刀兩斷,和平分開,讓他有路可退,盛君和的事,與他無關?!?/br> 現在分,還能開誠布公,心平氣和,他不至于怎樣。 用完再分,以他這樣,恐怕要刀山火海,粉身碎骨。 盛檀被雪覆蓋。 這本來就是?一場必輸的賭。 她在京市,不會?走的,阿燃在滬市剛醒,也不可能出現。 她跟他見不到?面。 不過是?信口一說。 所以這場賭局結果已定,她不能繼續害他,她要趁早放過他。 她沒給自己對他揮下屠刀的機會?。 “mama,如果你能保佑,就保佑阿燃離開我后,順遂安樂?!?/br> 盛檀腳太冰了,挪動著往山下走,她穿過長長墓碑,走到?臺階前,前方鋪滿雪的曲折地面上,有一片頎長的灰淡影子。 盛檀愣愣佇立,茫然遲疑地緩慢抬頭,隔著飄落的碎雪,隔著空寂山上無數流蕩的亡靈,看到?一柄黑色大傘,握著傘的那只手,布滿新鮮傷痕,暗紅和冷白交錯,刺得人眼前一花。 她張了張口,一個?字都說不出。 傘面抬起,昨天還在病床上剛剛蘇醒的人,此刻蒼白地站在她面前。 盛檀狼狽地揉眼,希望是?錯覺,也認定是?她頭腦不清醒,出現了臆想。 可他就在那,像雪里永不倒塌的樹。 “陸盡燃,”她聲音簌簌發抖,不敢想他衣服里面,那些壓在繃帶下的傷口是?什么感受,她唇舌吃力,還是?那一句話?,“你瘋了?!?/br> 陸盡燃唇上沒有什么血色:“我聽見你需要我?!?/br> “我哪里需要了!”她抑制不了疾言厲色,“我只是?劫后余生,來墓園看我mama,我跟她許個?愿不行嗎?!” “許什么愿?你想要什么?” 讓你平安喜樂的愿。 盛檀從離開醫院后一滴也沒掉的眼淚,突然間?沖開防線,涌出眼眶,她無聲地哭,就在她此刻最不愿意面對的人跟前。 崩塌的情緒成了沖垮她的洪流,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開始理智地欺騙他,還是?在吐露自己也看不清的本心。 “我想要……”她眼淚在臉上凍成冰晶,“我想要我的小狗,可我……” 她不能要。 她抗拒要。 也要不起。 她給不了他家,他一出現,她只會?剝皮吃rou。 “小狗在?!?/br> 陸盡燃手腕傾斜,傘歪倒,丟在一旁。 他手臂打開。 盛檀踉蹌走下臺階,被他裹進懷里,含砂的低音碾進她耳中。 “寶寶別哭?!?/br> 盛檀腦中炸響,淚徹底決堤。 阿燃,恨她吧。 陸盡燃擁住盛檀凍透的身體?。 他的愛意在車禍里曝尸街頭,還能藏么,還有必要藏么,只是?她留給他的時間?,還夠不夠讓她對他有哪怕半分的不舍和喜歡。 “為什么啊,”盛檀咬牙問,“你為什么這樣?!?/br> “因為小狗愛他的主人?!?/br> 陸盡燃說。 “因為我愛你?!?/br> 第38章 38. 太冷了,全世?界冰天雪地,盛檀在深冬的嚴寒里待了太久,四肢麻木,被不知?不覺貪戀其中的體溫一烘,從頭到腳都要融化開。 她想,她在這個遍布死亡的陵園里,在mama的墓前,又做夢似的當?了一秒鐘的寶寶,自私地享有了她最匱乏的愛。 她十惡不赦,多?少罪,都等以后再說。 這場她對老天對滿園亡魂發出的賭咒,億萬分之一都沒有的概率,被陸盡燃實?現了。 或許她才是那個?發瘋的人,既然她已經?賭贏,那就誰也不要?留退路,一起萬劫不復吧。 憎恨她,還是要?報復她,她照單全收,至少在那之前,先盡情愛她。 這次她不玩手段了,她給他最后幾天熱戀。 當?初重?逢的時候,阿燃不是說,想跟她過?完一個?年嗎,那就把這個?春節當?成放縱狂歡的樂園,等新?年到來,舊年結束,她趕在盛君和跟蔣曼領證前打碎這場自欺欺人,給他宣判。 盛檀不敢抱陸盡燃的背,手臂繞在他腰上,悶聲問:“醫生怎么能放你出醫院,你昨天剛醒就到處跑,真不要?命了是吧?!?/br> “頭還疼嗎,暈不暈,”她把手舉高護著他淋了雪的頭,“背上傷成那樣,差一點就出事了,你怎么敢亂來的?!?/br> 車禍當?時的撕心裂肺還在她身體里發酵,她不用忍了,哽咽著問:“陸盡燃,你就當?為了我,把自己當?回事行嗎?” 陸盡燃低聲笑,薄薄眼睛覆下,目光認真勾畫她五官:“我死不了,死了寶寶就沒人護著了,寶寶自己來陵園哭鼻子,也沒人會發現?!?/br> 盛檀看不見自己的心,好像泡進?了不透明的溶液里,她靠著他脈搏跳動的頸邊,耳朵升起的熱度漸漸蓋過?了寒氣:“你越來越不像弟弟的樣子了,干嘛這么叫我?!?/br> 她下來時,雪面上只?有她自己腳步的痕跡,阿燃沒上去過?,他在這個?位置,也不會聽到她之前跟mama說的話。 “我想叫,早就想了,”陸盡燃親了親她冰涼額頭,“你本來就是寶寶?!?/br>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br> “猜的,”陸盡燃避重?就輕,把她頭發上的雪拂掉,“不管你去哪,我都能找到?!?/br> 生死一線我給你墊著,鬼門關我也把你拉回來。 我還活著,那就絕不會放。 陸盡燃俯身艱難,重?傷的疼讓他只?是站著就要?用盡全力,他舔了舔盛檀凍住的眼睫,化掉上面淚痕:“路滑,我想背你走?!?/br> 盛檀一凜,他都傷成什么樣了! 山下的必經?之路上這時候隱約熱鬧起來,天光漸亮,又逼近春節,來陵園祭奠的家屬很多?,再晚一會兒,估計要?人滿為患了。 “背什么背,你馬上跟我回醫院,”盛檀拉住他,“好好休息,不許再擅自亂跑?!?/br> 陸盡燃反握住她的手,她才看到,他腳邊還放著一個?大號硬紙袋,里面是從前mama開寄托班時最喜歡插的幾種花,還有她曾經?愛吃的東西。 陸盡燃走的不容易,牽著盛檀回到墓前,把祭品一一擺好,用那樣傷痕累累的背,給墓碑鞠躬。 盛檀終于意識到,陸盡燃特?意穿了正裝,她不想哭了,但淚完全止不住,順著下巴掉到雪里,她在他俯低的側影里,看到她跟他的從前,原來這世?上除了她,唯一記得當?初時光的人,就只?有她的阿燃。 從墓園出來天色亮了,盛檀把手機開機,先聯系滬市的主治醫生,確定阿燃沒有危險了,但必須修養,才聯系京市本地的醫院。 以阿燃的情況,沒必要?去住環境一般的公立三甲,她就挑了一家各方面條件好私密性強的高端私立醫院,直接扭送他過?去。 病房是單人間?,里面一張病床,一張家屬陪夜的床,設施俱全,跟正常酒店差不多?,安全性也高。 醫生對陸盡燃經?歷重?大車禍剛蘇醒就敢跨城市亂跑的惡行直抽冷氣,緊急做了檢查,沒問題才敢讓他回病房,他背上的傷繃開了好幾處,重?新?包扎,盛檀看得一直打冷戰,咬著指節,等都安頓好,已經?接近晚上。 陸盡燃被勒令躺在床上,他抓過?盛檀的手攤開,細白掌心里的傷痕,咬出來的見血紅印都擺在那,他低眸揉著,放到嘴唇邊蹭。 病房里溫度高,空氣浮起暗燃的火種,盛檀呼吸隱約發燙,陸盡燃得寸進?尺把她剛咬過?的那根手指含,進?去安慰,她攪著他炙熱的舌,水聲初起,病房門就被敲響,江奕喘著氣的聲音傳進?來。 盛檀反射性把手抽出,指尖牽著零星的銀絲,她不自在地咽了咽,拽張紙巾抹了抹陸盡燃的唇角,又把指節緊緊包住,壓著上面的電流感,才去開門。 不只?是江奕,除了秦深和喬微之外,之前在滬市的大部隊人馬都趕過?來了,親眼見到兩?個?人安好才算放心,梁原夾在里面,頭也不敢抬,滿腦子都是昨天燃哥知?情后那種瘆人的表情。 江奕再遲鈍也看出盛導和燃燃的端倪了,暗罵自己是個?傻缺,天天近身接觸,居然到今天才發現。 他把別?人都勸走,自己留到最后,斟酌著說:“盛導,我知?道現在不該說這個?,你們倆都需要?休息,尤其燃燃傷重?,但我還是得和你匯報實?情,海島那邊——” 江奕調出比市面上精細很多?的天氣預報:“咱們原來打算先加緊拍完十一中的部分,再去海邊拍后續,恐怕計劃得調整了,海島那邊天氣不穩定,下周開始就雷雨不斷,沒法拍了?!?/br> 言下之意,如果想春節前拍完海邊戲,最近就得抓緊去,城市戲份等回來再補拍也不遲。 或者安心休養,暫時停機,一切都年后再說。 盛檀沉默,她當?然知?道應該停機,但……春節后就面臨攤牌了,阿燃還能把電影拍完嗎。